雷泽在雷声里行走。
轰声如战鼓,乌云已压到最低点,后面藏着千军万马,蓄势待发。
他望着自己的目的地――五百米之外的那一栋楼,只有五百米,一分钟就可以跑到的距离。
滞留在大街上的路人都开始狂奔,纷纷寻觅就近的避雨点。
雷泽停了下来――唯一的一个――此刻他的双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从大脑发出的命令像泥牛入海,而整个下半部的肢体则更如同泥海绞缠一般混沌无知。
于是,人们很快便看见了一个在瓢泼大雨之中呆立的家伙。
雨水把所有的表情都冲洗得如同没有表情,这使得雷泽成功地掩饰了他脸上的痛苦和惊慌,他俯下身,伸出双手拇指分别按压位于左右膝盖内侧附近的血海穴,这个姿势维持了约莫半个小时,就连最不开窍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不管是不开窍的人还是早已敏感到的人,所有的旁观者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持沉默,以及距离。
他们在雨水无法打击到的地方,远观着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雷泽。
但雷泽觉得如此甚好,因为相比于冷漠,他更讨厌同情。
这时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地从他的身边呼啸驶过,前面一辆飞驰而去,将泥水溅到了他的脸上,后面一辆则明显放缓了速度,并摇下了车窗,于是雷泽看见一张在风雨夹袭下不断眯缝和眨巴着眼睛的国字脸,那张脸很严肃,但还算是友好:
“喂?你没事儿吧?”
那警察冲他喊。
见雷泽摇头,对方便立刻失去了兴趣,转过头,关上窗户。车迅速开走了。
但两辆警车并没有就此消失在雷泽的视线里,事实上它们就停在了五百米之外――“浩华盛世”电梯公寓的楼下――那也正是雷泽要去的地方。
雷泽遥望着五六个制服从车里射进楼里――这通常意味着发生了不祥之事。
他呻吟了一声,那是因为他的腿终于有了知觉――被他狠狠压迫的血海穴终于出现了早应有的酸麻胀痛――他又可以动了。
雷泽又跛又拐地跑向前面的大楼。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十四楼。
出了电梯,1405号的房门大开,一条鼓鼓的黑色长袋正被两个警员抬出来,很明显,里面装的是尸体。
左右邻居纷纷探出头,正在安全距离围观。
“昆叔!”
雷泽的脑动停止,心动加速,与其说他往黑袋子上猛扑,不如说是他正跌向它。
“嗳嗳,干什么你?!赶紧拦住他!”抬尸的警察与维持秩序的警察同时大声呵斥,但是雷泽的速度此刻出奇地快,他灵活地避开阻截者,和起先在大雨中不能动弹的家伙完全判若两人,四五双手都没能阻止他拉开裹尸袋的拉链。
一张脸露出来。
雷泽的哭丧样立即凝固了――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不是他的昆叔。
制服们气恼地把雷泽揪离禁区:“警察办案!捣什么乱?!”
不过他们很快就放开了他,因为后者现在正处于失神状态,完全没有反抗,所以不具备任何威胁性,而最重要的原因是雷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靠上去的人都无一幸免弄了一身水印。
“你认识死者?”
雷泽把头转向,问话的人是刑警队长卢令,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三十四五岁,前额宽阔,身板魁梧得像块金属,愣把一套警服撑得有如铜盔铁甲。
雷泽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但又迷惘地往1405号里看了一眼,屋子里挤满了警察,但并没有第二具尸体要往外抬。
“我认识屋主。屋主是昆叔……荀行昆。他出什么事儿了?……”
卢令打量着雷泽:“跟我们回趟警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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