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约瑟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纸袋,只见里面放着两双不同颜色的羊毛袜,两双毛线手套还有一顶毛线帽子。约瑟抬起头,对大哥有点像抱怨、又有点像撒娇似的说:
“我不是还有嘛,干吗还带这些来。”
“我知道你,就算有也肯定早就穿得旧了。何况我也知道那些训练的,再好的袜子也迟早会破成一个一个洞,要么就是很难洗干净上头的泥巴。你先拿回去,不够以后再对我说一声。你以前没在柏林呆过,不知道这里的冬天有多厉害!这儿跟慕尼黑不一样,冷的时候一定得穿多些,不然被冻坏就糟了。”
“好好,我照做就是了……”
约瑟犹如一个听训的小孩那样低下头,一边将哥哥送来的纸袋放在膝盖上。两人喝着咖啡,安东又跟约瑟说些家里的事情。他们的老家在慕尼黑,母亲和姐妹都在那边,自然平日里也有联系过。安东说起母亲和妹妹的信,约瑟就说:
“我有跟妈妈通信,二姐也有。反正她们信里说的事都差不多,可能大哥你收到的也一样。”
安东点点头,看着弟弟,眼神忽然有点闪烁起来。他迟疑着,还是微笑着问道:
“有去过父亲那边吗?”
约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大不如前――至少不像刚才那么热情随和。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无所谓地扔出一句:
“反正去不去都是一个样子。”
“以前你没来柏林,我也不会这么建议。可是现在你既然都来了,不如去看看怎么样?父亲整天都一个人……”
“大哥,”约瑟的声调突然提高了,但并不显得刺耳。“难道你觉得那人需要别人去看他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
安东一时无语,刚才在自己面前还有说有笑的弟弟,现在神情也没怎么变化,只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他的嘴角边挂上了略带讽刺的微笑。约瑟双臂抱在胸前,继续说道:
“他这人就算全人类消失了,他也不会觉得慌张的。而且现在他生活得这么自由,搞不好还会要我们替他高兴呢。”
“父亲怎么会是整日悠哉游哉地过日子?他为了军队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上次我在总理府看到他的时候,他瘦多了。不仅是底下,总参谋部所有人都看着他,要跟他商量这个那个的;元首那边也一样,他呆在总理府和总参谋部开会的时间,比呆在自己家里的时间还要多。他脱不开身来看你……”
“大哥,我这样问你好了,你来柏林好几年了,他有去过你家里看看吗?以你的性子,肯定想将他接过来一起生活,好好照顾他吧?那他会怎么说?要不要让我猜一下?”
“约瑟……”
安东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不赞同的意味,约瑟明明听见也没有理会,他又再接着说下去:
“他宁愿自己在外头住着,也不想和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住在一起。他渴望的自由已经得到了,怎么可能还会为了这点小事再搬到你家里去。还有,我想如果你跟他碰面的时候你没有主动叫住他,可能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的长子站在面前吧!”
“约瑟!”
安东用眼神和声音示意弟弟不要再说下去了,约瑟看到大哥那难过的样子,这才合上嘴――他知道大哥觉得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说中了那些,而是由于自己对于父亲的态度。但是从小到大,约瑟就有种感觉,他并不害怕在感情上的刺痛,甚至有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是乐意有那种刺痛之感的。因此,也只有他的家人,才知道约瑟在优雅随和的外表下,还有着这样肆无忌惮的毒舌。
“……你还是老样子,从小到大,你最像他了……”
约瑟听到这些,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安东叹了口气,又劝道:
“父亲现在住在库达姆大街,就在湖边。他还跟我问起你的状况,我知道如果你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跟我们说起那些书上的东西,我都插不上嘴,只有你能跟他辩论得头头是道,说上一天你们俩都不会觉得累。”
高兴……约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因为以他所知,现实中的情况未必如此。最起码,自己见到对方是不大可能会觉得高兴的。他听见哥哥还在劝着自己:
“我有他的地址,你就去看看他吧,好好跟父亲聊一聊。就去一去吧……”
“……我知道了,哥哥。我去就是了,这还不行吗?”
安东见弟弟答应下来了,所以也就松了一口气,没多说什么。约瑟之所以勉强答应,也完全是不忍心看到哥哥两头难做人的样子。
“大哥一直都是这样,说实话他才像我们那个家的一家之长,就算事情不是因他而起,他也想努力撮合……大哥真傻……那个人也真是的!明明在柏林呆得够久的了,却对大哥的事也照样不闻不问……什么‘问起我的状况’,大哥连说谎都不会,那个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想到问我们会怎么样的!”
在送别自己哥哥的时候,约瑟一直望着对方的背影,直至大哥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事实上,约瑟刚才所说的和所想的,基本上正确,所以安东刚才才会窘迫成那样。但是心地宽厚的他,一点也不希望看到父亲与弟弟之间有芥蒂,所以这次来既是探访弟弟,同时也是想说服弟弟去见父亲一面。在他乐观的想法看来,只要两人见上一面,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但这与约瑟的想法正好相反,约瑟知道大哥向来是以最好的想法来猜测父亲的,但是事实往往不如人心所想的那样――的确,兄弟俩的父亲绝不是那种生性恶劣的大坏蛋,相反,他还是一个备受敬重与钦佩的将军。可是在约瑟看来,父亲的为人太过怪异,即使是亲人也无法了解他。这样一个古怪的父亲,又岂是一向为人正直诚恳的大哥所能真正理解的呢?约瑟对父亲感到厌烦,替大哥觉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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