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人一进门握住王大?的手,兴奋地叫起来:“王大夫,好久没见了!”
“小徐!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来开点儿药,顺便给你们带个话,晚上我们那儿放电影,叫你们过去看。”
“什么电影?”
“芭蕾舞――红色娘子军。”
王大?说:“真羡慕你们油田大集体,多有生气呀!”
“哎,各有各的好处,好多人都羡慕你们大夫护士生活稳定,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哪儿像我们全国到处打游飞[注1]。”小徐说,“我们年轻的光棍儿汉倒还无所谓,那些老职工的老婆孩子来了也跟着住帐篷,没呆几天就走,心里可不是滋味呢!”
“住的虽说是帐篷或简易木板房,可是你们二十四小时供水供电,室内有天然气管道,烧水、做饭、取暖多方便!还经常搞娱乐活动,条件那么优越还不知足。”王大?说,“就说这看电影吧,就在你们家门口。我们看一回电影黑更半夜的不说,得跑三十多里!”
“我们头儿跟司机都打了招呼,看见你们的人一招手就停车。特别欢迎你们!”
王大?说:“三十多里,怎么说也不方便!”
小徐热情说:“去吧,机会难得,听说就放这一场!”
在一旁的靳传宇说:“啥叫‘八拉五’?王老师看去吧,我也想去。”
王大?说:“去就去吧,问问你们同学谁还想去一起走。”
医院青年男女一行十几人出门拦了一辆大卡车到了石油职工驻点看电影,正在兴头上,突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随之而下。电影放映被迫中断了,人们躲进木板房或站在屋檐下避雨。不一会儿,高音喇叭中传来了喊声:“华城二院的同志快到大门口,有车送你们回去!”
二院一行人听到喊声,纷纷跑出来上了车。大卡车冲破了黑暗在路上冒雨飞奔。人们站在车上手牵手肩并肩,一会儿齐声诵读**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会儿又高声齐唱“团结就是力量!”身临其境地体验了一把经风雨见世面的滋味。虽然个个都成了落汤鸡,但人们都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到了家。
第二天上班,靳宏宇萎靡不振,王大?问:“你哪儿不舒服,怎么无精打采的?”
“可能因为夜来淋雨感冒了有些发烧。”
“我给你查一下,坚持不了就回去休息!”
检查完了,王大?说:“我看不像感冒,因为左侧胸腔有积液的迹象,很可能是受凉引发了结核性胸膜炎。”
女同学向韦红听说是胸膜炎,突然伤心地流出眼泪,她关心地问:“王老师,胸膜炎?严重吗?”
“你胆儿太小了,一个胸膜炎就吓得这样以后怎么当大夫啊!”王大?说,“现在我就给你们讲讲胸膜炎。胸膜炎有好多种,结核性胸膜炎最常见。一个胸膜炎单从外表看不出什么,怎么知道是否有胸水呢?这就看你对‘望’、‘触’、‘扣’、‘听’四诊掌握得怎么样了。胸透可以判断有没有胸水,如果没有胸透设备,就只能靠物理检查四诊来判断。治疗主要是抽胸水,根据胸水多少决定穿刺的部位、抽水量和抽水次数,所以物理检查必须细心,特别是在基层尤为重要!抽水穿刺时最重要的是注意避免损伤胸膜造成气胸。治疗很简单,除了酌情抽胸水,再服用抗痨药和适量激素,好好休息就行了。”
“这种病不传染,有条件应该住院,没条件在门诊治也行。”见他们精神很紧张,王大?安慰靳宏宇说,“别害怕,我给你制订治疗方案并负责给你治疗。你的胸水量不少今天就抽一次。小向,去供应室拿个胸穿包来!”
抽完胸水,王大?说:“后天做第二次,就由小向来操作。”
“王老师,还是您弄吧,我下不了手。”向韦红推诿说。
“给病人治病下不了手怎么行?我在旁边看着胆子大些,通过一次实践你就能掌握这项操作了。”
靳宏宇说:“听王老师的话,下次就由你动手!”
“好了,小向送他回去休息。”
中午,王大?到宿舍看望靳宏宇说:“伙房伙食不好,我给你煮一碗面,快起来吃吧!”
靳宏宇感激说:“王老师,谢谢您!嗬,还有鸡蛋呐!这么难买的东西……这面切得真细,您擀的?”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是从北京带来的挂面,没有多少,吃个新鲜吧!”
靳宏宇激动得的眼睛湿润了,王大?说:“快吃吧,出门在外不容易!父母亲人不在身边又生了病,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实习计划我给你安排,对你的学业不会有太大影响。如果情绪不好就影响你的康复,实习计划完不成怎么毕业呀!小向,你们女生心比较细,这段时间多照顾他一些……”
靳宏宇病情很快好转,他对胸膜炎有了全面认识,向韦红在实践中也掌握了胸腔穿刺的操作要领。
这天门诊没有病人,见王大?正在给靳宏宇做检查,夏院长进来问:“病恢复得咋样?”
靳宏宇站起来说:“夏院长,我感觉没啥事了。”
“多亏了王医生特别关照你,要好好跟王老师学!”
“是啊,我特别感谢王老师,王老师的技术真高。”
夏院长对王大?说;“我来跟你商量个事。大川卫生院汤医生探亲去了,夜来卫生局打来电话,说大川公社请求派人去支援计划生育工作。你对那搭比较熟,我想还是让你去保险些,可以带一个学生做帮手。”
听说要派王大?外出支援工作还能带学生,靳宏宇急忙说:“夏院长,让我跟王老师去吧!”
“他的身体行吗?”夏院长问王大?。@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恢复得还不错,我看没问题,就让他去吧!我可不认识路,腿脚功夫也不行,别再像上次似的把我跟小陈走丢了!”
夏院长说:“那么长时间了还没忘!接受那次的教训,让他们派人拉着驴来接你们!”
根据大川卫生院提供的情况,他们到农户家做计划生育工作,晚间在大队部休息。一天,一连走了几家很晚才回来,临睡前王大?说:“今天晚饭吃得太早,现在我已经饥火烧肠了,咱们还有馍馍呢,弄点儿吃吧!”
靳宏宇把灯捻亮,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馍馍说:“王老师太硬了,这咋吃啊!拿水泡泡行吗?”
“甭管怎么弄,只要能充饥就行!”
靳宏宇拿起暖壶感觉很轻,他晃了晃又把壶塞拔下来看看说:“哎呦!一滴水也没有!”
“你看这事儿弄的!”王大?拿起馍馍用力掰了掰,“嗬,真比干妈还干,跟石头差不多!哎,好像蒸锅里还有一些残留水。”
靳宏宇高声问:“您想干啥?那蒸锅是消毒用的,里边还泡着妇科检查器具呢!”
“真死心眼儿,用器具搭起个架子,把馍馍放在上边,点上煤油炉加热蒸软了不就能吃了嘛!”
靳宏宇吃惊说:“啊!?王老师,那咋吃啊!”
“咋没法吃?总比饿着好,你不吃我吃!”
他们转了几个大队,准备回卫生院休整一下,从岔道上拐个弯儿走过来。忽然隐约见一个人在他们前边吃力地走着,他们加快了脚步。靳宏宇说:“好像是个女人,您看,背着一个大包!”
王大?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唔,是不是汤妍妍回来了?是个女的,可别认错了!他高声朗诵起**的诗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远远地从后面传来了朗读声,汤妍妍觉得挺新鲜,大白天的见鬼了?回头一看有两个人向这边走来。她有意识放慢了脚步,回头一看惊讶起来,那个好像是王大?!她坐在路边的土坡上,等他们走近了说:“怎么是你呀!”
王大?一边走一边说:“我早就看着像你,又怕弄错了发生误会。”
汤妍妍问:“你们咋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你一回家,你们公社给卫生局的一个电话就把我们给提拎来了!”王大?说,“哦,这是卫校学生小靳,这是汤大夫!”
“汤老师,您好!”靳宏宇向汤妍妍点点头。
“我们一直在各大队里转,今天才回来。你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
汤妍妍叹了一口气说:“咳,我母亲病了,给我发了几封电报。我这一走又干扰了你们的正常工作,特别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到曲水庄这几年,工作一直是随机运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就没什么正常不正常的说法。”王大?说。
靳宏宇说:“汤老师,我帮您拿包!”
“不行,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我来!”王大?和汤妍妍每人一只手共同提起旅行包,“你母亲得了什么病,现在怎么样?”
“其实没什么大病,就是总担心我的事。哎,听说那年你从我们这儿回去就结婚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儿子都三岁了!”
“是吗?祝贺你大喜了,什么时候请客呀!”
“请客?随便什么时侯都行!你呢?找到合适的人没有?”
“到哪儿找去呀,我妈就总为这件事操心。哎,你这次来了就多帮我干点儿吧,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
王大?问:“离开这儿,调哪儿去?”
“这是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
“嗬,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这有什么好保密的,我得祝贺你!哎,你也得请客!”
老友重逢精神爽,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到了卫生院。刘大夫惊喜地说:“你们都回来了!”她忙着从伙房打两壶水,“汤医生,水放在窗台上了,我给王医生送过去,有事就叫我。”
靳宏宇赶紧接过水壶说:“您忙我来吧!”
汤妍妍打开窑门对王大?说:“进吧,到窑里说话!”
王大?详细说了到大川这些天的工作情况,汤妍妍听完了说:“好么,你替我做了这么多事,实在不好意思!哦对了,还有一个事。离这儿不远有一块残塬,那儿一共有九个年轻媳妇得了相似的病症;一问病史才知道她们都跟一个十九岁的男人发生过关系,我怀疑她们得了梅毒。我没给那个男的检查过,也没见过这种病。趁你这次来,你得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王大?说:“刚十九岁,病程应该还在Ⅰ期,抓紧时间治效果还是不错的。”
汤妍妍说:“你说得倒挺轻巧,那么多人得同时治才行,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治疗费谁给出啊?”
“可是要不积极治疗等病发展到Ⅱ期Ⅲ期就难治多了。”王大?说,“这不仅是病人受罪的问题,这种病的传染性极强。那些年轻媳妇们的丈夫肯定难以避免,这样传播开来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正在聊天,刘大夫进来说:“汤医生,夜来刘家洼大队刘书记来过了,听说王医生在这搭,想叫王医生给他们那儿的‘柳拐子’看看。”
“又是一个难题,我跟王大夫商量商量再说吧。”汤妍妍说,“你看,又给你加码儿了!‘柳拐子’就是‘大骨节病’,是大川的主要地方病,刘家洼到处都是。怎么治啊?知道你这个名医来了,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得抽空去一趟。”
“我算什么名医呀,到处打补丁!”王大?说,“我从没跟这种病人密切接触过呢,还真想亲眼见见。”
第二天一早,汤妍妍带王大?和靳宏宇到了离公社不远的刘家洼,找到了大队刘支书说:“王医生特地来这搭给‘柳拐子’看病,病人多住得又那么分散,一下子看不过来。只能找几个离大队近的、病情重的看看。先跟你说清楚,‘柳拐子’没有啥好办法治,可别抱太大希望!”
刘书记说:“我明白,让王医生看一下,没法子医治也就死心了!走,我先带你们到刘二齐家。”
离大队不远处的高坡上坐落着几个窑洞,他们沿着小路走上去。走着走着,见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左右的人担着担子摇摆着身子艰难地从对面走来,刘书记招呼说:“三齐,你二哥在家吗?二院的王医生来了!”
三齐停下脚步把担子放下说:“晓呢!”
“你这是送粪去吧?忙去吧,我带医生到你二哥家去看看。”
刘三齐吃力地担起担子走了,刘书记说:“他们兄弟三个,有两个‘柳拐子’,他二哥比他病得还厉害!”
还没走到窑门口,从一个窑里传出孩子的哭声。刘书记指着窑说:“那就是刘二齐家。”他紧走几步对着窑洞喊:“二齐,医生看你来了!”
刘二齐应声走出来,把刘书记等人迎进窑。刘书记说:“咋不哄哄孩子!”
“唉,他妈没在家,我上不得炕没法抱他!”刘二齐沮丧地说。
刘支书把放在门口的小木凳拿过来放到炕边说:“来,我帮你!”
刘二齐双手扶着炕沿,吃力地登上小木凳,在刘支书的帮助下艰难地上了炕。
“娃,别哭了,让大大抱!”刘二齐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腿上,孩子的哭声止住了。
“婆娘呢?”刘书记问。
“到学校给娃送粮去了。”刘二齐回答。
“我特地把二院的医生叫来给你看一下。”
刘二齐不好意思说:“喂好得很么!你看家里啥都没有的……”
“没啥,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刘支书说。
王大?亲眼看到了这令人悲哀的一幕,心一下子像冰坨子一样沉重起来。他扫视了窑洞的每个角落,一无所有,贫困潦倒到了极点。他看了看放在炕边的小木凳关切地说:“如果小凳子再高一点儿,上炕是不是就容易一些?”
汤妍妍说:“你没看见他上凳子时有多费劲?再高他上不去!”
“能不能把炕弄矮一些?”王大?说。
汤妍妍说:“这你就是外行了!炕洞是烟火的通道,炕的高矮是有一定尺寸的,太低就没法做饭、没法烧炕了!”
王大?摇摇头,给刘二齐做了仔细检查:四肢所有的大小关节全部膨大,手指脚趾都短小变形。他按了一下病人的指关节问:“我这样按疼不疼?”
“咋不疼,不动弹都疼。”
“平时都能干些啥?”
“咳!啥也干不成,全靠婆娘!”
王大?带着深深的同情和无奈说:“我跟你说,病到了这个程度没啥好办法治。疼得厉害了就到卫生院开些止疼药,只能减轻一点儿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离开了刘二齐家,靳宏宇问:“王老师,这病是啥原因引起的,能预防吗?”
“这个病我了解得也不多,好像病因挺复杂,说法特别多,至今也没有定论。”王大?说,“但很明确的有几点,首先病起自儿童期,到了成人就不会再得这个病了。而且发病有严格的地方性和独特的自然环境。你看病人一般都集中在某个地方,所以有人说可能与粮食、饮水或是缺少什么微量元素或是什么东西把粮食、饮水污染了还说不太清楚。凡是发病有严格地方性的就在生活环境啊、粮食啊、水呀几方面找原因。可也不是绝对的,你看有人就好好的,刘支书就挺正常,刘二齐上学的孩子可能也是正常的,所以每个人的情况还不一样,这就说明这个病的复杂性。病人的症状[注2]很明显,体征也很突出,但病损只集中在骨骼上,其他不受影响。你看病人的智力完全正常,还能结婚生育;寿命一般也不受影响,就是落下一个残疾的身体,受一辈子罪……”
汤妍妍对刘支书说:“其实有些问题咱们是能做的,比如注意用水卫生。刘二齐那个小孩现在还挺好,得注意早期采取预防措施……”
走访了几个大骨节病人,王大?又跟汤妍妍到另一个高坡上看了几个疑诊梅毒的女病人,最后到了与她们常来往的那个男子家。主人虽还不满二十,但看上去魁梧健壮,是个名副其实的庄稼汉。目前家徒四壁只身一人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经过检查,其病症典型,符合Ⅰ期梅毒的诊断。对此,王大?感到十分震惊和痛心。他不厌其烦地给病人讲解病症的发展过程和治疗方法,叮嘱完注意事项后,怀着伤感与汤妍妍和靳宏宇走出了他家的窑门。
回到卫生院已经到了中午,几个人正站在伙房外面吃饭,刘大夫对汤妍妍说:“刚才学校赵老师来了,有一个学生发烧,我给他看了,体温37.8℃、身上有些汗,其他啥也没查出来。吃过饭你再给瞧瞧吧!”
饭后,医生们来到公社小学,王大?看了看环境说:“我看这儿还不错,除了窑洞还有这么长一排房子!”
刘大夫说:“房子是学生宿舍,窑洞不够住。”一边说一边找到了赵老师,她说:“汤医生和二院的王医生来看发烧的学生。”
“喂好得很么,还有一个娃娃跟他的情况差不多。”
赵老师把他们带进学生宿舍,一个大通铺呈现在眼前,王大?问:“这屋里住多少人?”
“十八个。”赵老师指了指躺在大通铺上的学生,“就是这个娃娃。”
王大?走到学生身边说:“咋不合适了跟老师说说。”
学生说:“身上一阵阵发烫、出汗、没劲儿,还有骨节疼。”
王大?给他做了检查,的确没发现什么阳性体征,他问:“暑假是不是喝羊奶了?”
“我妈说学校吃得不好,在家让我天天喝奶。”
见学生的枕头边放着一碗黄米饭,王大?说:“还没吃午饭吧?”
“吃不下。”
王大?问赵老师:“学生每天都吃这个?”
赵老师说:“家长送来的口粮一律都是黄米。老师差不多也天天吃这个。这搭除了洋芋啥菜也没有,买肉不方便,学生也吃不起。”
“刚才您说还有一个同学在哪搭?”
“去茅房了!”旁边的一个学生说。
“去,快把他叫来!”赵老师说。
另一个学生从厕所回来,赵老师说:“快过来,让王医生看一下!”
学生坐在大通铺边问:“老师,我睡下吗?”
王大?说:“随便都行!说说你哪搭不合适?”
“骨节疼、身上烧得很、出汗,刚才拉稀了。”
“放暑假你在家吃啥特别的东西没有,比如说羊奶羊肉啥的?”
“没有的。”
给学生做了检查也没发现阳性体征。地上放着四个脸盆引起王大?的注意,他不解地问赵老师:“十八个学生咋只有四个脸盆?”
赵老师说:“大多数学生都没有,几个人合伙用一个少花些钱。”
王大?问:“这搭学生都住校吗?”
“家住得都远得很,住校、走读都有困难,还是住校方便些。只有家在公社附近的、还有住在附近亲戚家的几个人走读。”
王大?说:“刚才我看了这两个孩子,可能是这样的:有一种病叫‘布鲁氏杆菌病’,是牧区和半牧区人畜共患的常见病,羊得这个病的最多,又由病羊传染给人。这个孩子暑假期间天天喝羊奶,我怀疑他得了这种病。汤大夫,你可以翻翻《流行病学》,里边有这个病的详细介绍。”
“你跟谁个共用一个脸盆?”王大?问第二个学生。
他指了指第一个学生说:“有他,还有……”
王大?说:“这种病是传染病,其中眼结膜就是一个传染途径,所以这个学生很可能也是这个病。”
刘大夫问:“这病咋治啊?”
王大?说:“从病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细菌引起的,先试服四环素0.5,一天四次,连服一周看看情况再说。传染病最容易在集体生活的人群中传播,好在这个病不是烈性传染病,病情也不很严重。但传染途径特别多,最好让他们回家休息,或者想办法适当把他们隔离。比如,把他们俩放在一边儿,其他人稍微挤一点儿,跟他们俩有点儿距离,注意别再跟他们两个共用一个脸盆!”
人们走出学生宿舍,一个学生家长正在院子里教训孩子:“哭啥嘛,再过两年就毕业了。实在不想念就跟大回去!乡里么,认字不认字都是种庄稼,没啥用!”
赵老师走过去对那人说:“你是给孩子送粮的吧?咋这么说孩子!认字咋没用?”他问学生:“你是四年级的吧?”
学生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十几岁男娃还哭,羞不羞人?好不容易坚持了四年,咋?不想念了?”他放低了声音,“再坚持一下,坏好[注3]也得念到完小毕业。你没听说啥叫‘十年寒窗’吗?现在吃点苦说不定还能上中学呢!好好念书,别老让你大操心,听见了吗?”
学生又擦了一下眼泪点点头。赵老师对家长说:“放心回吧,孩子乖爽得很。”
一天又匆匆忙忙过去了,晚上,王大?翻来覆去没有睡意。靳宏宇问:“王老师您咋了?跑累了吧?”
王大?感叹说:“这次出来感触太多了!那些大骨节病人一辈子残疾,身心饱受病痛折磨,生活艰难无力改善;那些梅毒病人还那么年轻,可是没条件及时治疗,将来可怎么办哪!相比之下咱们简直就像在天堂上……再说那些学生吧,那么小的年纪为了念书得受多少罪呀!‘大力培养当地人才’谈何容易!这教育怎么发展啊!”
“您就为这个睡不着啊?把您愁死了也没啥用!我们家乡跟这搭一样,自然环境就这样、生活贫困、思想观念又守旧,没办法!”靳宏宇说,“您说的没错,上学就是得受好多罪。我上小学的时候也住校,冬天宿舍里都冻冰,每个人的手脚都有冻伤!好多人受不了中途退学了,只有少数人能把学业坚持到底。一般公社最高也就是完小,要上初中就得到县城或者少数的大公社,离家至少有几十里上百里。住校也不是带着粮食就有饭吃,还得交费。我上初中时,就在学校附近找一个人家不要的废窑洞,过一段时间我大就给我送一趟粮食和柴火,自己烧炕、找水、做饭。父母得坚定,自己还得有毅力;我坚持读完初中有多难哪!我跟父母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没再上高中就上了卫校。上高中的人一般都是县城的,还有花钱租窑住的,实在不容易!”
“照你这么说,你在你们家乡也是少数?”
“就是啊,这几年我们公社就出来我一个,所以我特别珍惜。”
王大?又一次发出感叹说:“望梅不能止渴,画饼不能充饥。即使能培养出一些人才,也是鞭不及腹、杯水车薪……”
注释1:到处游动,没有长期固定的地方。
注释2:“症状”和“体征”是反映病情的重要指标。“症状”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查不出的自身感觉。“体征”是能被人看得见、查得出来的客观、具体的表现。
注释3:“坏好”,“不管怎么说”、“好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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