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缺了一只翅膀的木头椅子倒在地板一边,露出底下厚实华丽的丝棉坐垫,黑发覆地的魔族男子温侯倒在地板另一边,微微露出一双穿着秀美花鞋的脚。
明明是有脚的,这魔族的男子却似乎没打算用他的脚站起来,他颤抖着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在地上如同虫子一般,以掌心撑起半身,向着木头椅子所在,艰难蠕动着。
迷娘来到这陌生的魔域世界里,尽管只有数天功夫,但在她眼中,魔族的人,四肢相当发达,不会飞也会跑,看着温侯几乎是弱不禁风样地摔倒%话旆?4娘神色呆愣地站在原地,最初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对方一边以手拖动整个身子爬行,一边明显痛苦不堪地激烈咳嗽起来,迷娘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温侯大人,需要我扶你么?”迷娘小心翼翼靠近温侯,低声相问。
虽是恭恭敬敬在向对方问话,迷娘的手臂,却是习惯性地先行一步,利落探向了温侯腋下,试图扶他起身。
这刹那,温侯好像被针刺到一般,左手还撑着地面,右手却猛然抬高了,胡乱挥动着,冲迷娘怒吼道:“给我滚!!不准碰我!!咳!!!”
一只手就此腾空了,仅有一只手着力,俨然没办法撑起温侯身为魔族成年男子的体重,他本就有一半贴着冰凉石板地的身段,忽然失去了平衡,完全贴紧了地板,转眼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对方似乎不同于一般魔族,似乎有着不良于行的隐疾,突如其来的惊讶认知,令得迷娘没有坚持一定要扶起温侯,反而飞快后退着,连声回答他道:“好,,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
迷娘说不碰就不碰,她转身搬起倒在房间角落里的木椅,三两下又跑回温侯面前,仔细放稳了,继而弯下腰,柔声问他道:“温侯大人,你要不要坐上去?”
那剧烈得,好像要将一颗心都要咳出的艰苦咳嗽声音,仿佛停止了一刻,对方艰难仰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住迷娘。
他那黑色的,浓密如同纠缠不清的水草一样,凌乱又奇长的头发后面,隐约有一双水雾样的浅紫瞳仁,闪动着明暗不定的奇异光芒。
然后,温侯从那完全覆盖了身形,也覆盖了他脸容的头发深处,略带哆嗦地向迷娘递来一只手,她听到他小声说话:“不准碰别的地方,抓,抓住我的手,扶我。”
迷娘依言而行,魔族男子的手,与妖族女子的手就此沉默相合,那十指彼此相扣间,迷娘莫名呆了一呆,对方色泽苍白的手,看起来骨节突起,肉少而皮多,触及她手竟是柔若无骨,肌肤细腻如丝,如水,几欲荡漾心魄,其美妙之处,简直难以言喻。
那两人相触极其短暂,迷娘来不及感觉真假,转瞬飞逝而去,她的五只手指仅是轻轻一带,那先前狼狈伏地爬行的温侯已经凭借她力,身形骤然离地而起,宛如天外飞仙,轻飘飘落到木椅上。
温侯一旦坐回木椅,满头的黑发裹夹着他的身形随处招摇飞舞,俨然又变回了那个冰冷冷,不可侵,犯的骄傲魔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迷娘迟疑片刻,开口问温侯:“温侯大人,你要不要吃饭?”
“不需要。”温侯冷冷回绝。
趁着与温侯说话,迷娘抽空,偷偷打量温侯房间。
也是大块的青色石头砌成的房间,里面摆设的东西,比起迷娘所住的房间,更加简陋,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
更别提贵族公子们常用的梳妆镜,宝石首饰箱子之类的奢侈物。
唯有房间靠左,基座是石头的大床,铺着十几条花色清雅的厚实被褥与大小不一的绣花软枕,显得很气派,也很华丽。
温侯的石床分明有点古怪,迷娘想要走近,再看清楚一点,只可惜,温侯那冷硬无情的驱逐声音,已经像石头一样朝她的耳朵,凉凉又重重地砸过来:“我说你可以走了!!你还在磨磨蹭蹭干什么?”
“是!温侯大人,我这就走。”迷娘作势虚应着温侯,大步跨出房门之前,又转过身来,好奇问道:“温侯大人,你这里没有厨房么?”
温侯闷不吭声,如同他身下的木头椅子一样沉默,隔了片刻,迷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略显讥诮的低沉回话:“我不需要吃饭,要厨房干什么?”
“温侯大人不吃饭可以活,我不吃饭可是会死呀!!”迷娘叹了口气,喃喃低语着,也不管温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很快离开了温侯房间。
魔族习惯取七彩石照明,就连火也被限制使用,低等魔族只能取食未经任何加工的万物原始型态为生,唯有达到中等以上的魔族方才有用火烹煮食物的特权。
迷娘亲眼目睹过温侯高深莫测的魔力,还以为跟了他这个高等魔族,她可以暂且结束在魔界因为不喜欢生食,被迫天天喝水嚼草叶儿的苦日子,大展她出神入化的厨艺,实在未料到温侯的沃野居,房子多归多,居然连个平常人家最起码的小厨房都没有。
而且,这个主人还口口声声地宣称,他不需要吃饭。
所幸,迷娘天性豁达,没有厨房不要紧,她自己完全可以想办法做一个灶台。主人不吃饭,也不要紧,她自己偷偷做了,偷偷吃便是。
只消,瞒住温侯。
一转眼,迷娘在沃野居里,平平静静呆了三天整。
三天里,她观察到温侯的起居规律:七彩石光芒最盛的前十二个时辰,对方必然是熟睡不起,雷打不动。七彩石光芒最弱的后十二个时辰,对方必然神出鬼没,精神好得不得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抓到她小辫子。
比如迷娘又违背他命令,随便打扫房间啦,不经允许进入到别的地方啦,,走路声音大了啊,,什么什么的,,,
总之,迷娘发现了,除非她一动不动,否则她就算只是动动自己头上的头发,都会招来对方无端责骂:“你怎么这么笨啊?连头都梳不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迷娘说起来,也算是天下无双,认了第二能干,就很少有谁跟她抢到第一能干的,唯独梳头最不在行,她一生气,便扔了梳子,懒洋洋地反驳他:“温侯大人不是也不会梳头么?老是披头散发的,难看死了,头发里恐怕早就长满了虱子罢?!干嘛骂我笨啊?温侯大人骂我笨,岂不是在骂自个儿嘛!”
“你,,你,,你!!你懂什么?我是不想梳罢了,才不是不会梳!!”往往对方被迷娘激得恼了,那呼呼穿空的杀气,伴着奇异魔力的紫色藤蔓缠得迷娘几度窒息,大翻白眼,迷娘止了声,也不求饶,只是瞪大了一双绯红又倔强的兔子眼睛,恍惚回想,那天见到他虚弱摔倒情景,怕是一场梦罢?。
如果不是梦,她真的好傻,那时,应该是这魔头魔力最弱的时辰,为了保命,她应该落井下石,及时杀了他才对。
迷娘想着想着,忍不住咧开了三瓣的兔唇,咬得银牙咯咯作响地,凄厉微笑:“温侯大人,今天你若杀死了我,以后你再摔倒了,还有谁能扶你呢?”
迷娘微笑似风,古怪扫荡了温侯勃发的杀气,他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此,三天过去,迷娘还好端端地活在沃野居。
不止好端端地活过来,第四天,迷娘趁着温侯熟睡,在她睡觉的房间隔壁,搭好了一个简单又方便的双锅灶台,一只锅拿来炒菜,另一只锅拿来煮饭熬粥。
第五天,迷娘钻石取火,吃了自己做的饭菜,美美睡了一觉。
睡到中间,迷娘三急起床,无意听到若有若无的几许痛楚呻吟。
那细细软软的,低迷呻,,吟,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又好像在很近的地方,断断续续,犹如夏虫入秋,且入冬,无法捥留生命季节的寂寞悲鸣。
黑不龙咚的夜晚,院子很大,又只有她与温侯两个人,迷娘勉强定住神,低声开口:“谁?是不是温侯大人?”
没有听到回答,迷娘躲在屋角,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又听到那苦痛艰涩的呻,,吟,,软软响在耳边。
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试探着,再度开口低问:“是不是温侯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迷娘听到温侯的声音,仿佛云一样飘落耳边:“到,,,到我房间来一趟。”
温侯的房间,很好找,迷娘沿着一条纵深的回廓迅速奔过去,行到尽头,推开门就是。
推开门,迷娘呆了一呆,她居然又看到温侯摔倒在地上,靠近石床的地板上,蜷曲横陈着对方以黑发覆盖的瘦长身形。
“温侯大人!”迷娘赶紧提起脚,飞奔至对方身边。
这回,不等她再问他,是不是需要她做什么,对方竟主动伸出一只手,微微喘息道:“扶我。”
两人十指再度相扣在一起,那种不可捉摸的柔软光滑,非常真实地袭向迷娘手掌,与他碰到的每一处。
“温侯大人要坐到木椅上去么?”迷娘握紧他的手,低问。
对方的头发好像水洗过一样,沾住她的半边脸颊,散发淡淡咸味。
是什么样的痛苦,痛到他流汗,痛到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汗水染湿呢?
迷娘的鼻子比想像中还要灵敏,通过那头发,察觉到对方异常,她在问他的同时,不禁有些心惊。
“不,扶我到床上去。”他态度骄傲地命令着她,微微放软的语气里却隐含一丝奇异的恳求。
对方仰起头来刹那,几缕湿发忽然从中间分开,迷娘猝不及防看到了他的脸,唇是晶莹的红,鼻是青山的挺,眉长而睫密,两颊削薄,竟是一张极其俊秀,又极其清瘦的,普通人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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