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9章西方魔域(七)
浑不理会迷娘的惊愕,温侯不紧不慢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继续给她下达命令:“你将粥放回灶台上,还有,我不喜欢用筷子,你换成小一点的勺子搁在碗里就行了。”
迷娘吃粥,惯于拿筷子,拨拉拨拉地,几口吃完非常痛快,听得温侯语气冷硬的吩咐过来,确实不是她听错,摆明了要跟她抢这一碗粥,她那一手端碗,一手握筷子,堪称大模大样,双腿交叠斜坐在石头门坎上的惬意姿势,竟变得有点窘迫僵硬了。
过了一小会儿,一群耀武扬威的细小虫子不知从哪里出现,猛地飞到她面前,围成一圈要咬她的脸,迷娘才反应过来,她若违背温侯的意思,怕是这些拥有诡异魔力的小虫子们,又要替温侯出手,教训她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迷娘赶紧将那热呼呼的,她半口都没尝到的一碗冰糖粥,搁上灶台,又洗干净了一只白银制成的精巧勺子,插进浓淍甜香的米粥中间
迷娘看到虫子们围着粥碗绕成一圈,慢慢将那粥碗抬成平平状,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很快在她眼皮底下,飞得不见了。
仿佛隐身法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迷娘免不了又张口结舌了一番。
粥没了,迷娘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只好用面粉,和水捏成元宝,做了一道极简单的青蛙跳水面食。
面食刚刚做好,迷娘刚刚夹了一口放进嘴巴里,又听到温侯的声音,冷冷淡淡地在她头顶响起:“味道还算不错,宵夜我要吃兔子肉。”
伴着温侯突如其来的声音落地,一只空空的白玉碗,还有一把顶端细长,带有圆滑弧度的白银勺子,悄无声息地被一群黑压压的小虫子,完好无损地抬到了迷娘的灶台上。
迷娘瞪住那仅残留了一层米粥甜浆的白玉碗,猛然吓了一跳:“兔,,兔子肉?!温侯大人要吃,,要吃兔子肉么?”
“你这么大声干嘛?”迷娘受到惊吓的嗓门,似乎粗了一点,又高了一点,在略显空寂的厨房里撞击出几许不稳的回声,令得温侯异常不悦地讥讽喝道:“你以为我要吃你的肉么?”
这时迷娘因为说话太急,已经被那一口面食给哽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慌忙点头。
“你放心,如果四更时的宵夜,我吃不到兔子肉,一定会吃你的肉当作补偿。”温侯始终保持着平静冷淡的言语,落入迷娘过于敏锐的长毛耳朵,却犹如晴天霹雳,惊涛拍岸。
好不容易镇定着,想了一想,迷娘使劲吞下了塞住喉咙的元宝灰面团,顺便吞了一大口口水,继而小声翼翼开口道:“温侯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想吃真的兔子肉,不是我这种兔子妖精?这魔界,难道还有真的兔子存在么?”
可怜迷娘初进西方蛮荒魔域,就被蛇夷部将军佘奈所统领的魔族部队当作最低等的战俘抓住,一路餐风露宿急行军,根本没有机会观看周围除了魔族,供魔族驱策的驴子马,以及她自己,是否还有别的活物。
进而,迷娘又在狼锋堡的牢房里,狠关了几天,出来变成佘奈的马奴儿没多久,被迫住进了沃野居里,伺候佘奈口中唤作兄长的神秘魔族温侯,对整个魔域的见识,可谓稀少至极。
她这堪称痴傻的问语一旦说出,立时引来温侯毫不容情,又微含愕然的严厉训斥:“什么这魔界?那魔界?你不就是依靠魔界生存的兔子妖么?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狩猎都不知道?”
“那就是,当真有可以做熟了吃的兔子了?”听温侯的语气,竟似叫她,如同以前在人间一样地,去打野物做熟食,迷娘又呆了一呆,不敢置信地继续追问:“温侯大人,那我应该到哪里去抓这种兔子呢?
“这种事,自然是你自己想法子,我没必要告诉你。”温侯冷冷说罢,再无声音。
没办法,捉不到真兔子,她这个假兔子就要遭殃了。
迷娘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当作裹腹的简单面团,忽然想起进来之前,佘奈曾经跟她说过,有什么紧急事可以私下联系。
迷娘横下一条心,趁着温侯睡觉,悄悄出了沃野居,然后躲进一间最偏僻的驴子马马房里,吹起三长两短的口哨,果不其然,总管萧萧威严十足地现身:“什么事?”
“温侯要吃兔子,麻烦三更之前,送一只新鲜兔子给我。”尽管已是深夜,迷娘仍是压低了声音作答。
“很抱歉,这不可能。”萧萧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可能?”迷娘又气又急:“佘奈将军不是说,我在沃野居里碰到什么为难之事,她都可以帮我解决么?”
“温侯是叫你抓兔子,不是叫别人,他的鼻子很灵,如果让他闻到那只兔子身上,有其他魔族的味道,你会死得更快。”萧萧满脸森寒道:“这是我家将军,向温侯派出了十二个死士,最后都变成了真正的死尸以后,得出的结论,老朽不帮你,是为你好。”
至此,熊头总管萧萧算是彻底堵死了迷娘寻求外援的道路,她咬咬牙,只好欺欺艾艾地,赶在萧萧离去之前,问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请问总管,如果我要抓兔子,最近的地方应该去哪里?”
没料到,萧萧扭过笨重的熊头,居然朝她投来无比惊疑的眼神:“你是兔妖,怎么可能不知道,兔子在哪里?”
兔妖就一定要知道兔子在哪里么?这回,迷娘真正是气苦了,只因她的魂,不是这只真正的兔妖之魂,却有苦说不出。
“佘奈将军最近有一场恶仗要打,你最好在这之前,不要偷懒,老老实实探出温侯的秘密。”从萧萧嘴里,不但没有得到任何情报,反而还被对方恶语警告了一番,迷娘恼恨交加,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趁着萧萧后脚走,她偷偷松开了佘奈座骑驴子马小飞燕的缰绳,翻身骑上去,狂奔驰向后院草场深处。
驴子马有认主的习惯,并不乐意让迷娘骑着,作势纵蹄嘶鸣,迷娘两只手拧它耳朵,两腿夹紧了它肚子,似笑非笑道:“别吵,我带你去玩儿不好么?”
夜风习习,青草扬浪,七彩石在灰蒙的天幕下,闪烁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映照得迷娘的一双绯红瞳珠,妖艳异常。
那驴子马小飞燕曾经被迷娘骑过一回,得她救回一条命,再望她此时眼底妖性盛炽,隐约不低于其主佘奈的紫瞳魔性,一股子兽类犟劲不觉收敛,居然依了迷娘指引,闷不吭声地昂起头来,撒腿如飞。
跑啊跑啊,迷娘满脸满头的兔子毛发因为逆风,吹得根根倒竖。
耳朵也直直竖起来,倒有些怒发冲冠的威武味道。
如此跑进了草丛深处,迷娘依稀看到一些小动物瑟瑟发抖,左冲右突的敏捷身影,不管是不是兔子,有总胜过无。
迷娘心念微动,随手取过小飞燕背囊里的箭镞,手腕一转,飞快掷了过去。
这一箭,快若流光,迷娘跟着箭飞的方向,驱起小飞燕上前,居然捡起了两只,被她一箭穿心的肥胖小兔子。
一只是灰色,一只是黑色。
迷娘心里欢喜不迭,转瞬揣起两只无意投射而中的猎物,回到了沃野居。
轻手轻脚踏进石头门,迷娘抹了把热汗,还来不及喘口气,忽然吃了一惊,温侯竟有如鬼魅般,坐在木头椅子里,满头黑发狂舞着出现在她面前:“你干什么去了?”
“捉兔子,温侯大人不是要吃兔子肉么?”迷娘晃了晃手中拎着的两只兔子,微微一笑。
“我有说过你可以出去么?”那笑容尚未彻底绽开,温侯冷不丁靠近迷娘,一只手臂猛然从黑发里伸出,猝不及防地打落了她捉着的兔子,继而驱使着木椅,恶狠狠碾过去:“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可以随便出去?怎么可以随便出去?!!”
被木椅的四只尖脚,狠狠践踏着的兔子,好像重复着她当天曾经遭遇的情景,断头断颈,肠穿而肚烂,鲜血四濺。
迷娘震惊之余,似乎身不由已,已经跳出来,拦在他面前:“温侯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如果是我做错了,你尽管责罚便是,何苦拿死去的兔子出气?”
“你说我在拿兔子出气?”温侯冷哼一声,木椅顿住,忽然反手,狠抽了迷娘一耳光,声音凉薄而讥诮道:“是不是很疼?现在,你不会再说我在拿兔子出气了罢?”
耳光响亮,是对方苍凉瘦弱的指尖凶狠划过,明明痛的是她,迷娘却被他剧烈颤抖的身形锁住了视线。
不知为什么,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她竟能感觉到,温侯好像在哭。
她慢慢蹲到他身边,一字一字低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如果温侯大人不高兴,我以后都不会不告诉你,擅自跑出去了。”
蹲到腿发麻,蹲到脚发酸,温侯似乎执意要与她僵持着,又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他坐在院子里,沉默了良久,最终冷冷地回了她一句话:“我没有不高兴,你别想太多了。”
四周冰凉凝固的空气,俨然因他这句话,得到了某种奇异的缓和,迷娘不动声色地捡起了兔子,尽量平静道:“温侯大人,宵夜做清蒸兔肉丸,可好?”
“我现在不想吃了,这两只兔子,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自己的房子,果然是爱什么来就怎么来,温侯说完这句话,立马又消失不见了。
尽管对方说了不想吃,迷娘还是照着她的想法,将两只被温侯弄得不成形状的肥兔子跺成肉泥,搓成了肉丸。
肉香四溢的时候,温侯竟然自己来到了厨房。
而且还是不声不响地,在迷娘背后出现。
对方虽然总是神出鬼没,却一直以声代影,迷娘其实很少看到过他,这刹那,迷娘专注厨事,无意转身,真正被他吓了一跳:“温,,温侯大人?!你怎么来了?”
“这里通通是我的地方,我想来就来,你管得着么?”长发覆面的魔族男子,仍是坐在代步的木头椅上,仰头对迷娘用着异常倨傲的语气说罢,继而又略显迟疑道:“你是在哪里学来的,做这种熟食?是佘奈找谁来特意教你的么?”
温侯说着话的时候,会飞的木头椅子不是向迷娘,却是向着迷娘锅里的菜越靠越近了。
没办法直言告诉温侯,她的厨艺是传自人间的妖精师傅周杏,迷娘避重就轻道:“温侯大人对做菜有兴趣么,要不要试试看?”
温侯静了一静,隔了片刻,慢慢开口道:“呆会送到我房间去。”
从一碗冰糖粥开始,到一盘清蒸兔肉丸,然后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迷娘在沃野居里有惊无险地,连续住了十来天以后,为温侯做饭做菜的机会日益增多。
温侯不准她到外面去打猎,竟因此允许迷娘进入沃野居的后院里。
迷娘真正随温侯进了后院,这才发现冷湖不过是后院一角,在冷湖的背面,还有一座大到无边无际的原始山林。
山林里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俨然是一座天然猎场。
先时,是迷娘一个人进入山林冒险,后来,不知不觉,迷娘肆意奔跑的身边,多了一个温侯。
陪迷娘狩猎的时候,温侯变得很安静,他那漫长的乌发,也在迷娘几度劝说下,偶尔束至脑后,露出五官俊秀的清瘦轮廊。
他看迷娘射箭,一箭射落飞鸟,浅浅的紫瞳会绽现深深的光芒,似无意流露的惊骇与赞叹。
迷娘狩猎,总是点到即止,取食到两人够用的食材便罢手,不会赶尽杀绝,多数时候,是爬到山顶,坐揽山色,或是回到冷湖边歇息,欣赏湖光。
每每累了,迷娘会四脚发软地找个地方躺下来,而温侯却规规矩矩坐在木椅上,即使脸色已经十分疲备,也不会在她面前显示出些许弱态。
这天兴许是累到极限了,也兴许是迷娘贪玩,多跑了几处,就在她预算暂且停步休息之际,看到温侯瘦削的身躯,从飞翔的木椅上急速滑出。
“温侯大人!当心!!”迷娘顾不得多想,当即伸出双臂,在他掉下山头之际,及时接住了对方。
只是迷娘也已接近力竭,没办法平稳落地,唯有就势环抱住温侯,为减缓冲劲,顺着陡峭的坡地打了几个滚。
且说温侯因生就异相,被亲族厌弃,独居多年,单单仅是手被迷娘碰到,已算是迫于形势勉为其难,他自懂事起,便从未被异性如此紧紧搂抱过,只觉对方身子一片柔软结实,贴得他胸口一阵心悸难忍,想推又推不开,遍体发烫犹如火烧,竟是惊得瞬时昏死了过去。
温侯这一昏,身子无形重了几分,迷娘再无力控制持续往前的翻滚,很快撞到一棵树边,又压倒了几块石头,好不容易镇住了身形,已是跌到山腰。
迷娘后背与手臂都挂破了皮肉,而温侯的左腿小腿部位也渗出了一些血。
他肌……肤甚是细……滑幼嫩,所穿衣服,所用被褥,包括座位上的软垫,都要极其上等的丝绸,稍微次一点的布匹,都会磨破他婴儿般细致如水的肤理,令他身上痛楚,难以忍受。
禁不起这样激烈的一碰一磕,温侯很快又疼得醒来。
醒来惊觉还被迷娘抱着,浑身都止不住奇怪发抖:“你,,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迷娘看温侯抖得厉害,只道他受伤严重,立时忍痛爬起来坐在他身边,捧起他伤腿。
“你,,你干什么?”穿着漂亮绣花鞋的脚,连着那条残弱不堪的腿,一并高高翘起,温侯心里涌起的惊慌,忽然无以复加。
“真是万幸。温侯大人,只是出了一点血,还好没有伤到骨头。”迷娘隔着一层丝裤,仔细按摸着温侯几乎跟手一样,柔软细……致好似无骨的小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羞怯得快要流泪的难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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