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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谋》第八章 白虎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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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身有恨,恨无穷,星河沉晓空。

父亲已经是许久不来别院,他一个人独自在院子里踩雪,一步一诗,念的都是母亲教的诗歌。童音琅琅,开心的很。五岁孩童的世界其实很小,张眼远眺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天空。有时候,天气过冷了,连鸟雀也不常见。他哼哼哑哑的跳跃着,听脚下的饿雪花从松散踏变为结实发出的脆响,稚气的脸上笑容洋溢。他快乐的来回跳跃,因为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风叔现在不在身边,也因为人生中第一次看见这样庞大的一场雪。突然,他听到头上有什么嘻唆的响声,不觉迷惑的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个雪样的小男孩坐在树上晃荡着双腿。

“你是雪娃娃吗?”他怯生生的问道,好奇又害怕,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可爱的小人。哥哥虽然也长的好看,但是很严厉的样子,他一直不敢接近。

小男孩狡黠一笑,眼珠子一转,一张小小的笑脸马上垮下来,可怜兮兮的说,“我才不是什么雪娃娃,可是别人都看不见,所以一直没有人陪我玩。我好可怜!”他三下两下从是树上爬下来,动作机灵的仿佛是化作人型的猕猴。男孩凑近了还在惊吓中的人,满脸希望的问,“你陪我玩,好吧!”他刚回神,又被吓了一跳,脸上不可遏止的发红,面对这个过分漂亮的男孩,支支吾吾到,“可是,我又不认识你。娘说,不认识的人,不不能一起玩。”男孩勾住他的脖子,得意的大声说,“我叫白虎啦。我认识你,你叫风云啊!好了现在我们认识了。可以一起玩吧?”小风云被他摇的东倒西歪,脑子昏昏沉沉的,却不想拒绝他。

屋内这时候传来一声底蕴十足的呼唤,“少爷,夫人说读书的时间到了。”小风云踟躇了一会儿,不得不央求到,“白虎,娘要教我读书了。我不能陪你玩。你还是找别人吧!”小白虎也是摆出央求的面孔,“那么,让我陪你去好不好?我保证,别人是看不到我的!”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就是让他无法下狠心拒绝,况且一个五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狠心。呵呵,原来这个大哥哥小的时候也是很好骗的啊,可是怎么越长越别扭了呢?白虎知道其中一定有猫腻,快乐的直想跳跃起来。

大摇大摆跟在风云的后面,白虎注意到周围的景致都是模糊不清,就像门口摆放的前朝花瓶只看见大致的轮廓,上面的颜色花纹则全是一团模糊,更不用说什么拓描的瓶画了。看来小孩子的影响是不够深刻啊。小风云径直走到屋内唯一的书桌前跪坐下,翻开桌上正摆的一本书籍,端端正正的问安,“母亲安好。”他的前面是一帘青纱帐,层层叠叠笼罩了里面的人物的面庞。依约是个苗条风致的女子,她点点头,但分辨不清脸上的神态气韵。也就无法辨析其中的秉性波动。白虎随意找了个空地坐下,饶有兴趣的打量眼前的‘同龄’人。偶尔也不忘了讲自己的视线投射到纱帐后面的人以及恭敬站与一旁的男子。

一声一诵,只是简单的几层纱帘就将一对母子隔绝了天地之遥。风云仰慕的眼神不断的触及青纱后面的女子,但都迅速的收了回来。而开始无聊的白虎只听见女子平淡的声音如流水淌过,“云儿,今天教的都记住了吗?”小风云使劲的点头,希望从母亲那里得到一点的赞赏和夸奖,而女子只是起身与纱帐后面,静静站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独自离开了。留下风云一个人傻傻的坐在原地,注视母亲离开的方向。

有趣,这样举动的母子看来是真的很有些趣味,听声音因该是他母亲比较年轻的时候,就不知道长的怎么样了。也好,染个我看看你心地里最重要的一面吧!白虎恶劣的笑笑手指一扣,骨节摩擦的声音乍响,整个空间应声震为碎末,细水流沙般流淌消逝,坠落与黑暗。他半浮在黑暗中,没有丝毫惊讶或者是恐惧,面色肃穆,金眸微眯,高呵到,“沧海桑田,天地一线!”黑暗中开始有第一束光腾起,从他紧合的手掌心内渐渐放射出来,然后一点一滴的重新构件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原先那个空荡荡的院落,少年持剑飞舞在漫天洋溢的月光下,掀起一阵温柔但致命的剑风,将高大玉兰树上的花朵一一摘下,凌乱的跌落与空中,在月色里明明灭灭地晃着,宛若一场美丽过火的浩劫。但是玉兰树的大叶子却没有动,连带着黑夜也没有动,框在高墙中连少年凌厉的剑风也吹不动。风奴佝偻着身体,面上多了风霜之色,却笑的很豪爽交织着欣喜和点点无奈。十五岁的风云,举止间显落了不同与风家子弟的风格。没有风剑的温和高贵,没有风迟强的故作谦卑,没有风痕的平凡中的凛冽,同时也不象父亲风无业的内敛深沉。他收剑势缓,站定与月光下,却让白虎看到一片干净的光泽,如同清泉,眉目中了无伤悲。

风云扬起年轻干净的脸,锦衣缎带也无法遮掩他一双格外平静的眼睛,如秋水明月,“白虎,你又爬树!”白虎不在意的笑笑,从树上直接跃下来,他参与了风云的记忆,自然也参与了风云的成长。现在的他不是原先年幼的模样,而是身行修长的少年,只是不改甜甜笑意中的孩子气。对着风奴努努嘴,白虎打趣到,“怎么今天不去你的母亲大人那里报道?改性子打算不做孝子了?”风云复剑于鞘,接过风奴递来的白巾细细擦拭额角的汗渍,呼吸仍然有几分急促。他自知武艺尚浅,故而一向勤于练习少显与人前。但是也像白虎说的一样,从来没有因练习而荒废学业的。

散开发髻,风云顶着一头湿发显示几分不羁,解释到,“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母亲让风叔传话,让我在院子里侯着。而且今天是母亲最喜欢的冬至日,又是我十五的生辰,我想母亲是想要有所改变吧。况且你小子不是一直想见我母亲的吗?说不准今天你就能看到。不过,不许暗中调戏我母亲啊!”风奴站与一旁,他的时间被锁定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反映,在这个世界里,他白虎就是一切。

白虎耸耸肩膀说到,“那是,我总要看看自己的兄弟是怎么样的娥眉女之子吧。将来就是遇上了也不会因为不认识而错失良机。”他不时将视线投向禁闭的门面,不可否认自己被勾起了兴趣。这个风云心性极稳,探知他的心地密藏花费了自己极大的心力和耐性。要不是看他遮掩的这么严密,自己早就一怒之下大肆更改他的梦境,让他去梦到从母猪肚子里出生的场景。想来一定很精彩!

门应其盼而开,首先入目的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绣花鞋,鞋面上奇异的只绣了一只独自游弋的鸳鸯,神态灵活做工精巧。当整个人显身与院内的月光下时,白虎噌噌噌,大后退三步,几乎要跳起来破口大骂,什么玩意,这女人竟然那么像朱雀!不是说她们两人的相貌相象,相反两个人长的是天地之差,但是她们偏偏有着相似的气势。一样娇艳的表面一样火燥刚绝的内在。

白虎使劲的做心理暗示,这个不是朱雀丫头的将来,她是风云的老母!打定主义,他才按压住心中的恐慌仔细查看。这位夫人显然刚刚梳洗过,潮湿的头发又黑又亮,云鬓半偏,松松的垂着。较为年轻的面庞上除了精心描绘的一对细眉外,素面无华。偏偏明眸皓齿仍给予人艳光逼人的感觉。体态比原先隔帘看去显得较为丰腴却不失颀长,肌肤白皙泛着象牙色的光芒,在一袭信期纱绣的睡袍里,身体曲线凹凸毕现惑人心神。但衬托一双沉寂的黑眸,却分明多了几分刚绝冷烈的味道。

这夫人,第一眼就美的触目。美的惊心。她不是像夏龙大多数女子那样拥有袅袅娜娜惹人怜爱的媚样儿,她美的堂堂正正,胆大无忌,实在是美的张狂。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感爱感恨的性情刚烈行为强势的女人。也许是因为做了母亲,才会在眉目间多了一丝的温和。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仍然让白虎第一次产生一种错觉,似乎真正把握这个梦境的不是他,而是,她!

白虎不禁心中诧异,这个夫人身上别说什么物件,就是一丝一线都清晰可见,尤其是她发稍的金步摇和一些发簪,甚至可以看清楚上面雕刻的细微末节。她的一出现,让整个院落分明一亮,而且让月光也不受控制的越发强烈起来。空气中也隐约的多了一股浓郁的玉兰花香。白虎清楚,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一定是风云对于他母亲的这次出场是铭刻于心,或者是深有感触。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她眉目微转,都会让自己心中无端一颤,可见她几乎是风云心中的一尊活神。

从夫人看风云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内心有怎样复杂起伏的情感。也是,一个从来只是隔着青色纱帘教导儿子的母亲多多少少对儿子要有几分愧疚。不过,自己还以为她是长的过于丑陋可怕,才不会想见儿子。白虎扯扯嘴角,勉强地转移视线,风云心神中的母亲占据的能量实在太大,自己进入他的神识时日尚早,哪里能和她比,只怕一个不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送给这小子作了补品。不过这家伙该不会是恋母癖吧!暗自吐吐舌头,他根本不去想这样的动作由一个十五岁的男子坐起来有多么怪异,还好风云的大部分精力已经被他的母亲占据。万一这个时候风云对他起疑,那他就真的要陷落与风云的神识内无语问苍天了。

夫人风氏言语不发,搭手在风奴送来的手背,优雅的走到院内小路上。她皱皱眉头,显然是注意到风云胡乱披散的头发,对儿子的放肆有些隐忍的不满。只是一个不悦的眼神,吓的风云立马手忙脚乱的从袖内掏出一条丝带将湿发打结束好,这才恭身问安,对于母亲,他一向是敬畏多余仰慕,“母亲,今日是冬至,孩儿让厨房下了碗您最喜欢的馄钝,您是不是要在这里用餐?要不要我叫他们端到这里。”风氏走到玉兰树下的梨花镶嵌的大理石桌台旁,一声不吭地坐下。风奴马上奉上一粉底过枝攀花茶盏,然后回身站于树阴后面,幽暗的仿佛是一个幽灵。

风氏幽幽开口“不必,在屋子里先搁着。”她轻呷一口热茶,凤眸微微眯上,下一刻又缓缓展开,幽深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其中意味。她忽然扬起面庞细细看着风云走进的容貌,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太迅速太匆忙,让白虎一时琢磨不到。“云儿,今个儿也是你的十五寿辰。风家人多事多,自然顾及不到你。”风氏说到这里,有意识地顿了顿,嘲讽似的瞄了一眼远处歌舞生平的主楼,收回心神继续道,“为娘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但是在为娘的娘家,男子到了十五就是成年之时。是个大日子。成年后,你要担当起大事情,大责任,大气魄。所以,这礼节还是要补满的。”

风云急忙回道,“母亲不必劳心。您对云儿的这番话就已经比任何礼物都要贴心和实在。云儿感恩戴德都来不及。云儿不缺什么。”风氏若有所思的打量儿子,缓和了一向平冷的面容,温和说道,“这只是为娘的一片心意。也是夏龙历来的习俗。人说娘欠儿女一世情,为娘不过是早点还你的情。你无须计较!”她伸手从颈窝里拉出一条纤细的红绳,双手稍稍用力,就将绳子扯了下拉,对风云说,“来,云儿,把你的手伸到为娘前面来。”白虎渐渐走近,好奇的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壮士断腕的坚决,心中暗暗奇怪,这个风氏为什么会有这样奇异的表情,难不成她要给儿子留什么遗言,然后去自杀?不过从风云的记忆里可以知道,虽然风无业对这位夫人不是很热衷,但是也会不时的来几趟,不见有什么冷淡之意。也应该没有什么相忘于豪宅吧。

年轻修长的手肌腱分明,摊开在淡淡月光下,展示了内藏的少年的延伸性和将来的强劲性。风氏细细查看,终于展开了难得的笑靥,“你将会是个坚忍不拔的男子,重誓言重然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可屈。”她笑地绚烂,从掌心拿起一块抽离红线冰凉艳丽的玉扳指,慢慢套在他的拇指上。扳指有些大,松松垮垮的将欲落下。风云下意识合掌为拳,将它牢牢扣在拇指上。风氏还是笑着,神色复杂而变幻多端,伸出手整理风云额头几缕凌乱的散发。“好,很好,握住了它,就窝这了为娘的一番心意。为娘欠你的,也就算是还清了。”

“娘。古人言,谁言寸草心,报的三春晖。做儿子的才是欠您一世情的人。您的养育之恩,云儿就是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尽。”风云享受着母亲难得的温情,嘴上也不忘了甜上一回。他的母亲重来不将神情外露,但是做父母的又怎么会没有舐犊之情呢?她事实上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白虎侧开自己因为无趣而发呆的视线,他一直厌恶这样煽情的场景,什么母子深情,兄弟交情,朋友之义,无趣的很。他还是比较欣赏那些算计父母,背叛亲友,绝望独立的样子。精彩绝伦啊!看来后面是没有什么精彩的情节了,他屈指一算时辰已经过去大半,自己是时候消除到此一游的迹象了。反正有两年的时间,他可以回去好好计划一下,这游戏要怎么玩下去。

白虎走到玉兰树前,掌心浮起一层薄薄的金红色光芒,拊掌与树干,白虎的身体很快从十五岁的少年模样缩小到原来十岁的大小,低温的声音也变回原本的清亮。“乾坤回转,逆行天常。”树干从里面散发出一轮黑圈,以缓慢的速度吞噬着这个虚幻的世界。同时也吞噬了白虎存在过的迹象。他双手流转,二十四个法势迅速地划过,于是在黑暗中又泛出一个洞口,不大不小刚刚好是他身体的大小。

白虎毫不犹豫的跨出一步,踏步前行,却蓦然听到一声巨响,天地震动,四野乍亮。他惊讶的回首:

只看见那个拥有平静眼神的风云瞠目结舌的矗在原地,清澈如水的气质分明沾染了尘世的怨气。而那个高贵媚惑的夫人则是笑的娇艳无比,朗声中清晰可辨的杀戮血恨,“云儿,如果为娘要你以风无业的头颅来回报我的养育之恩。怎么样?”

黑暗仍然在吞噬着世界,风云站在彼岸,白虎站在此岸,兴高采烈的看一抹清泉慢慢沾染上浓郁浑浊的血色,一层一层深入骨髓。风云惨白的脸色在雷鸣电闪中显出几分脆弱几分挣扎,“为什么,娘,为什么?”他声嘶力竭吼到,却压不过风家另一端传来的歌舞之声。

风氏缓缓起身,高昂起她妩媚却不失威严的面容,目光里,射来一股逼人之气,“云儿,”风氏眉眼盈盈,隐隐约约带些恨意和扭曲的笑意,“因为,风无业是你的,杀,父,仇,人!”

雷鸣,电闪!天崩,地裂!风云软在地上,双目迷茫。

白虎噙着一缕快意满足的笑意隐入身后的黑洞,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他在彻底抽离前,这样恶意的想到。

清晨,温和光芒唤醒沉睡中的风云,床头一张飘扬的白纸一瞬间落回他的手中!

“大哥哥,首先第一条不要忘了,改变你的赌注,我们要用风奴的性命为底!”纸落,神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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