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风匡跳跃着跑进房门,刚刚在书房作弄了先生,趁着先生气恼之机,偷偷溜出来看看娘亲,自从前次见了风大小姐之后,母亲的形容一直很憔悴,虽然是不减其娇弱婉媚之态,但似乎越来越忧愁了。他放不下心,随意找个借口就要往母亲房里去。还没有到门口,风匡听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好象是什么压抑的声音。“奇怪,娘为什么不打开门?”他感到不解,想起来上次就是母亲乘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常常玩耍的簇鞠藏起来,要自己去找寻。今天该不是又玩这个把戏吧!蹑手蹑摸到窗台,风匡用手指捅破窗油纸,悄悄向屋内探望。光线很黑,风匡不得不把脑袋使命贴在窗字上,竖起耳朵,专心捕捉那些模糊的声音。
母亲坐在梳妆台前,侧对着他,娇美的面庞流淌着两行泪水,一向怯懦的她口中死命咬着一块手绢,连哭声也被压抑到最小。有什么光芒一闪!风匡眯细了眼睛才看到是一块随身玉佩。是什么字?这个是父亲的吗?当四姨娘莲心把手心紧拽那块玉佩绝望的贴在嘴唇上,风匡也正好清清楚楚的看清上面的铭字——云。什么?竟然是他的。难道他们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不堪的事情吗?一时间,手脚俱软,风匡无力的滑落窗台,瘫坐在墙角,浑身发颤,耳边声响杂乱气息不稳,仿佛又置身与从小熟悉的场景。一群谴责的人围在身边,辱骂着他的母亲、父亲、还有年幼不懂事的自己。
“小杂种,你才不是四叔伯的儿子,你是小杂种!”
“看他母亲那德行,狐媚妖精,荡妇淫娃,生出来的货色也就是杂种。”
“难怪他长的不象他老爹,原来让人戴了绿帽子。”
“所以啊,你看他十二岁只有六七岁的神智,我娘说这些事情只有什么不贞的女人才会背着丈夫生出来的。看他,笑的多白痴!”
“不,我不是杂种,我不是!娘没有,娘没有做对不起爹的事情,没有!”风匡倏的起身,踹开房门,又急又怕地冲入母亲房内,却只是面色惨淡地站在莲心的面前,盯着他那个亲生母亲——莲心。
莲心被来人的声响吓了一跳,看到是自己的儿子,才硬生生压下喉咙里的呼叫,她不自觉将面庞背对光芒,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失态。“匡儿,你怎么了?面色这么难看。难道……又是哪个堂兄欺负你了?”走进儿子,她下意识将手心的玉佩藏于胸前,却没有注意到风匡因为她这个动作变地更加暴戾的眼神。“来,和娘说说,真的是别人不对,娘会让你爹去好好劝劝他们。娘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风匡后退一步,身体从母亲的手指间隙划开,双目里神色复杂不时的掠过几分毁灭和愤恨,莲心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加的胆战心惊,“怎么,难道他们又,他们又打你了?你身上受上了吗?让娘瞧瞧!”她急急忙忙要看风匡的伤势,而风匡再次移动脚步,更加坚定的盯住她。
“我,是不是”口中一涩,他尽量含糊了口齿却是听得莲心目瞪口呆,“我是不是杂种?”风匡沉声迈近,满脸的固执和怨恨。他,恨自己。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恨自己!莲心诧异地注视着风匡,不能想象这样残酷的话会从自己一向乖巧的儿子口中说出,怎么也无法遏止眼睛外涌的泪水。“你,你竟然会这样怀疑我!我是你的母亲啊!”
“那好!母亲,把你怀里的玉佩给我。”玉佩!莲心惊讶的看着儿子,双手颤抖,微启双唇却无法出声。风匡直视母亲的眼睛,又一次逼前一步,尚嫌稚嫩的手摊开在母亲眼前,要求她交代一切。莲心几乎是哀求的看着自己陌生的儿子,最后仍然是败下阵来,颤抖着将怀中的玉佩交到儿子手中,“匡儿,你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为娘更本做过什么恶劣的事情。匡儿!”
风匡缓了一口气,慢慢的灿烂的笑起来,伸手也是同样温柔的擦去母亲脸上的泪,“好了,好了,这样就好。我相信你的,我是父亲的儿子。别人造谣生事。若你我不开心,是别人是罪过,只要你没有做错就好。娘!”莲心楞楞地看着他,全身僵硬,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谁?和那个人好象,一样阴辣的眼神,好可怕好可怕!云,云,云!救我,救我!
感受到莲心的挣扎,风匡努力放缓声音,“娘,我是匡儿。”“不,你不是,匡儿没有,他他,他没有你这么大,匡儿是个孩子。”麻木的她一下子挣脱开,害怕的躲到阴影里,抱头啜泣,“不,你不是!你不是。”
“娘,如果匡儿今天不是平常那样的愚蠢,匡儿早就死在别人的算计下了!”
莲心哭声一滞,带泪的面容展露在淡淡天光下,那无措的样子看的风匡揪心,“娘,你以为我五岁的高烧是自己掉进池子里的吗?我可是从四岁就泡在水里的,怎么回无缘无故就手脚抽筋?那是我亲爱的堂兄把我浸在大水罐里泡了一个晚上。七岁的时候,我肚子疼口吐白沫,那是因为你让我吃了姨娘送的甜点。十岁我被逃窜的狮狗咬伤,那是有人暗中故意损坏笼子,而至于我去那里,是为了赴堂姐玩耍之约。娘,今天我还能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就是我知道他们最不屑的是什么?一个弱智,即使是独子,也无法占据家主的地位。我不在乎什么家主,但是,我要活下去。”
莲心傻在原地,犹豫的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无辜的!”风匡蹲下身体,举起手中的玉佩,冷冷说道,“因为他!”莲心觉得天地迸裂,神智难明,却无法遏止儿子尖锐的声音穿入心扉,“因为你,我被人当作是杂种。因为风家不允许存在不干净的人。”
啪!她再次抬头,泪眼朦胧中,只看见那块珍藏多年的玉佩在风匡疯狂愤恨的面色下断裂为二,刹时间,她似乎听见自己生命里一直紧拽的相思红线应声断裂,也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恍惚中,世界也暗了下来。莲心昏厥前,迟缓的说了一句,“风匡,你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来人,来人!救命,娘,娘,你不要吓匡儿!”他惊慌失措的大叫,眼中却满是无情,背对仆人的脸上一片冷然。
然后是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匡儿,你怎么在这里?”风匡心中一颤抖,不着神色的将地上玉佩碎片收拢于袖中,下一刻转过脸,哀戚的看着来者,“爹,娘突然昏过去了!爹,匡儿好怕!”
来者抚慰的拍拍他的头,开口说到,"想办法把夫人叫醒,然后让她到大堂见我.匡儿,你先随为父亲来."周围的仆人敬畏的屈身应诺,寻思着怎么样最快方法叫醒昏迷的夫人,因为老爷绝对是生气了!
几个丫鬟不得不掏出绣绢打湿了往夫人的脸上蒙去,冰寒的凉意终于把退缩到自闭的莲心催回人间。幽幽醒来,双目就见一群恭敬又焦躁的面孔。“夫人,夫人醒了。”“夫人,老爷让您去大堂一见,而且……”仆人抿抿嘴巴,疑虑着当不当讲,但是看到自家夫人凄惨的娇容,心里立刻软了三分,“而且老爷看起来很不高兴。所以,夫人换了衣裳,赶快去吧!”
莲心木然的看着眼前人口中一张一合,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听到老爷两个字,下意识的仍然是身体一颤,回过神来。那个人,那个人发怒了,她只要想起那个人的绿色的狼眼,就无法遏止心底冒上来的寒气。什么风家最昏庸的最无能的子弟,不,那个人的可怕没有人比她清楚。现在,她的儿子竟然也有了同样一双冷辣的眼睛,天啊,难道她一生真的逃不开这样的恐惧吗?
莲心并不知道别人说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别人说了什么,她一直以为儿子风匡和风云相处如此之好,看的让自己都会眼红,是因为他的身体流着自己的血液,现在她突然发现不是好,而是算计,是仇恨,她亲眼看着儿子把自己的爱情碾碎,看着他灿烂地笑着诅咒着风云,她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因为她的儿子,风匡,竟然从孩提时候就知道如何欺骗他的母亲,欺骗周围的人,而风家,简直是吞噬人性的牢笼。
恍惚中,她任人摆布穿衣,涂脂抹粉,梳理青丝盘旋为发髻,窈窕女子,娇若幽兰。她淡淡瞥了镜子中精致的面容,却被镜中人眸子里无法掩饰的悲凉恐慌而吓到。“夫人真是漂亮,真的是莲花仙子。”梳发的丫鬟羡慕的夸赞,她的夫人就有那样嬴弱清幽的仙气,比起风家其他的小姐要漂亮的多。莲心勉强的扯开嘴角一缕枯涩的笑意,阻止了丫鬟要插簪缀玉的手,“老爷怕是等不及了。这样就好了。走吧。”
闺门一开,那静池里一片秋莲已经是残败不堪,徒留幽幽暗香浮动,惹人联想。莲心明显的楞了一下,回过神,极轻缓地走国池塘,心里却是越发的忐忑不安。为了忍耐,她拼命的咬住下唇,制止心理的猜测,不觉间竟然在惨白的面容中逼出一点诡异的嫣红,衬托了她的一身娇媚和让人窥视的柔弱。
远远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震天动地的,莲心听出不是自己的丈夫,也就暂时安心的站立在外面,风家的女人一向有着骄慢的权利,但她不行。出嫁从夫!她只能定定的站在大堂外间,静静的听着,风卫也只是瞄了她一眼,不做声的守在门口。
“风老四,你小子,不要在本王面前摆你的臭架子。本王可不是你那混蛋叔伯,被你的羊皮给骗过去。好了,说说,今天你怎么有兴致招呼本王!开门见山,开门见山!”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很不耐烦,但是有一股慑人的魄力在里面,细听着更有几分的狡猾。莲心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是山上的野兽,肆意散发着野性的暴虐。她的身躯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风四爷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来,“晋王说笑了,风某哪感在您面前做作。风某只是想向晋王讨教一下,在您的辖地我的手下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被囚禁在大牢里。您看,冬至都过了,您答应的人头数还没有齐备呢。”
“我答应?若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本王是说‘若无差错,本王自然会让他们开开心心的回家过年。’不过,如今偏偏就是有点麻烦啊!”一个长音,扬扬得意的味道充斥其中。
“王爷,那您就说说,是出了什么事情。”风四爷会的也是沉稳,但是外堂的莲心却是吓大了双谋,一旁的风卫也将手摆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拭目以待。一触即发的气氛在大堂里流动,却是压的莲心喘不过气来。
又是原先的朗朗笑声,尖锐的撕扯了彼此的对峙,晋王带笑的声音似乎是很惬意的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我的皇兄,当今万岁爷找了个有气度的大臣来我的辖地转了转。你也知道,这样的人,软硬不吃,那个骨头,让本王很是头疼。这头一疼,你说本王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答应要查办的事情自然就会有所怠慢了。风四,你说对吧!”
“王爷日理万机,竟然对一个小小的监察管如此重视,到是很让风某惊讶。就不知道这为大人是谁,也好让风某瞻仰他的尊容。”“好说,好说,不就是那个什么大文豪尹诸先生了。据说,圣上想要染个他成为太子的老师,也就是新的太子傅。这其中的奥妙,我想,风四,你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
“尹诸?莫不是腾子清的结义兄长。这个到是真的有点麻烦了。不过,只要王爷答应了能够今后在关路上好好招待风某,风某自然回让王爷安心。”
风卫手势一变,转为邀请,莲心在这个阴冷的男子面前不能言语,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一直紧咬的下唇,微微含首走了进去。但是下一刻,她又立刻后悔了,尤其是当两个男人将交会对峙的双眸投掷到她的身上时候,她只感到膝盖发麻,几乎是要跪坐下去。但是堂上高坐的男子却是狠狠地暗示她不可在旁人面前丢脸。
他竟然有这样外显的姿态,看来另一个晋王应该是和他类似的人物了。莲心不觉的把头埋的更深,轻轻吟了一声,“夫君。”大堂上臃肿不堪的男人眼里复杂的神色一晃,冷冷的近乎嘲讽的说到,“你来干什么这大堂,我不是说不要随意近来的吗?胡闹!你,现在,马上给我下去!”风四越说越大声,最后几乎是从喉咙里压出的吼声,咆哮着要把她轰出去。莲心吓的神智大乱,但是双腿发颤,想逃却是无法偏偏无法动弹。
“这位,可是当年风家轰动一时的莲花美人不成?”戏谑的声音插入夫妻两人的战争,晋王饶有兴趣地走进,吓的莲心连连后退,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抬起含泪的双眸央求的看着眼前的人。
虎,一只暴虐之虎!晋王俊秀的面容抵不过一双赤黑色因为惊艳而炽热的双眸,生杀予夺铸造了他冷酷嗜血的杀意和熊熊燃烧的掠夺之气。“果然是国色天香啊!”他微笑着,却露出雪白的牙齿,轻轻磨砺着,让莲心产生一种眩目的错觉,似乎那是将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
风四走进,一把将妻子抓到自己身后,按着她的身体让她坐下,庞大的身躯自然而然的挡住了一片风光。
他不理会晋王若有所失的神情,正色问到,“王爷,到底要风某做什么,王爷不妨大方的说明。只要是风某做的到的,风某自然不会退却。”“好说好说,本王也正好奇,你堂堂风家二把手为什么有个八辈子打不到边的侄子帮你守着中耳羌办事大臣的苦差。作为权势显赫的家族当权人,为什么不让你的侄子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而要到遥远的边疆去做官?天高皇帝远,也不是这个远法。风大人,您不妨先解解本王这个心头的结!”
晋王摇着手中的折扇,眼神是婉转着要打量那个羞涩可人的女子,而且看到风老四额头暴跳的青筋就染个他浑身舒爽。怪了,这么娇弱的花怎么就插在这样的猪身上?实在是有趣的很!
“你不说?好,”晋王转身坐回椅子,半支着头,折扇轻摇,实在是潇洒放荡,只是眼里的尖锐却是十分清晰,“人说中耳苦寒,人畜难生。但是,偏偏他境内有一处雪山起伏,绿洲成片,是个物产丰富、风景优美的地方。尤其做为南疆名城,也尔羌还有坐米尔岱大山,盛产一种极其名贵的玉石。其石色黝黑质地坚硬,声清悦耳,是加工首饰的上好原料。而且朝廷规定:每年除了向皇上进贡上好的玉石一万八千斤外,开采权由朝廷掌握,收入全部归皇室所有,不准私自开采贩卖。而责令中耳羌办事大臣在通往山上的要道上设置关卡,派重兵把手。”好家伙,都把你的老底抛光了,你还那么沉定,真的当本王是豆腐做的不成?
冷冷一笑,晋王有意无意的瞄了瞄那个仍然在颤抖的娇躯,压制下心头上冒的欲火和狂躁,继续道,“只可惜,皇帝陛下不清楚,边疆毕竟是边疆,鞭长莫及啊!慢慢的,某些人就贪心大起,监守自盗,贪赃枉法、勒索钱财。而你,风四大爷,不就是打的着皇家玉石的主意吗?”
许久不语的风四猛的抬头,一双黑眸澄亮火辣,看的人刺眼,“王爷,说吧,您的条件是什么?”
晋王轻笑着用扇子遮去半边的脸,留下一双同样眩目的眼睛微微眯着,“如此,自然看的是风爷的诚意了。”
不知为何,莲心觉得脊背一阵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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