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下了学,康熙将老八以上的几个阿哥召集至养心殿的西暖阁,在上头拿着份折子道:“前些日子东北饥荒,高士奇递回来的折子朕已经看了,东北乃是龙兴之地,决不可出一点儿纰漏,幸而他处理得当,让当地的乡绅富商开仓放粮,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胤禛这次去长了不少见识,高士奇倒是直夸他沉稳,待他们再过几日回京之后,朕定要重赏才是。”
众阿哥听是喜讯,心里边俱是松了一口气,太子向前含笑进言道:“如此真是可见天佑我大清,果真皇阿玛最是福泽深厚的。”康熙闻言舒心一笑,“是你举荐的胤禛,朕本还怕他太小,现在看来他倒是个争气的。”太子听罢心情大喜,连忙说了两句胤禛的好话。胤褆在一旁却是有些听不下去,轻轻哼了一声眼神瞥向一旁。
康熙此时又拿起桌上另一份折子,眼神沉沉的扫了一圈下面的众阿哥,将折子递给三阿哥道:“胤祉,你来看看。”
三阿哥连忙上前接下,细细的读了一回后,面色微惊,康熙看着他道:“把折子也给他们都看看,你们现如今都大了,合该懂些政事了。”
待胤禩接过奏折阅罢后,发现原是一份战报,准格尔部噶尔丹结沙俄出兵东侵,直逼归化城,来势汹汹,情形险迫,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康熙扫视下来的目光,便连忙低下头来,将奏折呈了上去。
康熙眯着眼睛,语气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老三,你来说说。”
胤祉冷不丁被康熙问道,不由有些磕磕巴巴道:“依儿臣之间,噶尔丹委实猖狂,如此横行实在有损我天朝朝威,应即刻派兵围剿。”
康熙微微皱眉,从神情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胤褆,你怎么说?”
大阿哥胤褆立时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回皇阿玛,儿臣愿领兵出征,定打的噶尔丹铩羽而归。”
康熙只点点头,也不应下,只对胤褆道:“你一向是骁勇善战的。”转过头来突然问道胤禩:“你有什么看法,不妨也说说。”
胤禩只盼着不要被康熙注意到才好,不料他却开口询问自己看法,众目睽睽下,胤禩只得硬着头皮道:“儿臣的愚见,此时并不适合发兵征讨,不如用怀柔政策,先行安抚为要。”
康熙闻言挑眉道:“何故?噶尔丹如此无视我朝威严,数次寻衅,此次更是伙同沙俄,这样的胆大包天之辈,难道还不该出兵征讨么?”
胤禩心里七上八下,并不能拿准自己的主意能对上康熙的胃口,只是上一世,康熙二次亲征噶尔丹是一年多之后的事情,说明现在康熙对噶尔丹还尚存一丝忍耐之意。胤禩定定心神,低着头慢慢说道:“回皇阿玛,儿臣以为,东北饥荒刚刚平定,前些日子又是咸阳大雨,房县水灾,如此事端接踵而来,国库难免吃紧,若是此时发兵攻打,只怕于咱们不利,不若忍上一时,待到兵壮马肥的时候,再一举进攻。”说完小心抬眼看了眼康熙的神色,只见他眉目间带了些许笑意,胤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袖子中一直紧攥的拳头也略松了些。
康熙闻言点头道:“说的不错,你年纪不大,但想事却懂得瞻前顾后,深思熟虑,着实不错。”
胤褆闻言涨红了脸,胤礽见状忙道:“到底还是八弟想的周全,咱们这做兄长的倒还没有弟弟想的透彻,实在是有失兄长表率啊。”说罢笑着觑了眼胤褆,见他额头已经淌下了汗来。
康熙皱眉扫了一圈几个阿哥,摆摆手道:“算了,此事就按胤禩所言,取怀柔政策先行安抚,你们且退下去。”
胤褆、胤祉眼中皆有忿忿之色,偏在康熙跟前又不得发作,只好跪安退下。出了养心殿外,胤禩见胤褆从自己边儿上过去,刚要拉他说话,便被胤褆不冷不热的避了开,冷冷的看着胤禩道:“八弟到底是大了,大哥竟有些糊涂了。”
胤禩知他是为了方才的事情不快,忙陪笑道:“皇阿玛临时起意问道弟弟,弟弟心里紧张遂随口说的,并不是存心与大哥为难,弟弟自小受大哥和惠额娘的恩惠长大,大哥对弟弟还不清楚么?”
胤褆眼中神色有几分动摇,却不经意看到了前头胤礽含着笑往这儿走来,侧身对胤禩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懂的不少事情,你与老四交好,但自小是和我一处的,要走哪条路,你自己要掂量清楚才是。”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胤禩听他方才所言,不由苦笑连连,想着少不了一会儿还要去惠妃那儿赔不是才行了。
“平时只以为八弟恭良恪俭罢了,没想到八弟巧舌如簧,心思敏捷,本宫今日才见了八弟的才能,难怪平时老四喜欢同你往来,果然八弟聪慧不比旁人。”胤禩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连忙回头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胤礽笑着扶他起来,亲热道:“你与四弟向来是不拘礼的,怎么到了本宫这儿就这般拘束呢?咱们是自家兄弟,本就该亲亲热热的才对。”
胤禩哪敢真让他扶,不过被他手碰了一下便赶忙谢道:“多谢太子殿下夸奖。”
胤礽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打量了胤禩两下,继而笑着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嗓音说道:“怎么八弟每每见了本宫就如此紧张呢?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现在正是□新绽的时候,胤礽说这话时两人挨得极近,春风柔软的拂过两人的脸庞,本是春和景明的时气,胤礽的问话却让胤禩心中顿觉一冷,面不改色道:“二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哥与四哥要好,胤禩本是很想亲近二哥的,可胤禩向来愚昧,只怕在二哥跟前举止不当倒惹的二哥不快罢了。”
胤礽的笑意更浓,伸手捉住一片如雾如丝的柳絮,举到眼前状若无意的说道:“本来□一片大好,偏偏就有这满天飞个不停的柳絮欲迷人眼,这样的轻飘飘,既成不了什么气候,却又每每喜欢出来乱晃,真是让人讨厌,你说是不是,八弟?”
胤禩不去看他的眼睛,只假意看着柳絮轻声答道:“再怎么讨厌也不过是这一时春日才有的东西罢了,过了这时气自然就没了,二哥又何苦为它烦忧。”
胤礽随手扔了攥在手中的柳絮道:“说的也是,只是不知这时气还有多久。”
胤禩只好答道:“想必也不会太长了。”
胤礽这才满意,看着面前胤禩白如脂玉的脸庞正恭敬的低垂在自己面前,面上不由生出几分得色,含笑伸手攥了攥胤禩的手心,复又凑上前去,低声在他耳畔说道:“本宫和大哥哪个能待你更好些,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说罢站直身子扬声道:“得了空便常来毓庆宫坐坐,与二哥好好喝上几杯。”说罢顺手拍拍胤禩的肩膀,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吕联荣见太子走了,赶紧跑上前来,略有几分担忧道:“爷,太子爷这……?”
“不必多言,”胤禩抬手拦住吕联荣还未出口的话语,眉间隐隐也有几分愁色,抬头看了一眼漫天无休无止飞扬的柳絮,轻叹一声道:“一切等四哥回来再,这些日子见了毓庆宫的人,能避便避。”
胤禩心知太子的意思是想拉拢自己,想来自然,若是自己也归于他,那大阿哥手中的筹码便更少了一分,只是胤礽此人下手毒辣心思阴沉,胤禩只得以静制动,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倒是大阿哥,那日之后再见着他,终是不像往日那般热络了,幸而惠妃不明内里,还安慰了胤禩好些话,这事儿总算没掀起多大的动静。
这日胤禩如往常一般的时辰来给良嫔请安,刚踏进门口便听见屋内笑声连连,胤禩正好奇着不知是谁过来了,撩开帘子进去一瞧竟不是别人,正是胤禟的额娘,宜妃。
良嫔见是胤禩来了,忙将他招呼上前,胤禩笑着给二人请了安,心里默默盘算着宜妃今天的来意。她是四妃之一,出身高贵又深受康熙宠爱,平素与良嫔是不大来往的,今日怎么倒反常了?
宜妃笑吟吟朝良嫔道:“看看你这老八,全身上下都妥帖的不得了,只比胤褆大两岁,可是却比他稳当那么多,到底是妹妹福气好,不像我天天都能被那老九给气死。”
良嫔温婉的笑了笑,柔声道:“哪里就值得姐姐这样夸他呢?不过他出落的再懂事,也是惠姐姐的功劳罢了,我不过白捡个便宜。”
宜妃“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举起茶盏抿了一口道:“那更是妹妹福气好了,连心都不用操,真真是让人羡慕的不行了,妹妹说这话莫不是故意气我的?”
宜妃一向是妙语如珠,机敏灵巧的,良嫔闻言只用绢子掩着唇角笑个不住,拉过胤禩来说道:“还不谢谢宜妃娘娘,这样的夸你呢。”
胤禩笑着作揖道:“多谢娘娘夸奖,九弟的性子活泼是好事,况且他自小聪慧,想来也是不大用娘娘操心的。”
宜妃笑道:“你们兄弟几个自小玩在一处,他和胤誐就爱缠着你,若不是你多管着他点,我只怕更要累的不行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宜妃才起身告辞,胤禩瞧着宜妃出了院子后,拉着良嫔问道:“今日是怎么了?宜妃怎么突然过来同额娘说话?”
良嫔只噙着笑望着他,看的他二丈摸不着头脑,纳闷道:“额娘瞧着我做什么?”
良嫔拉过胤禩的手来让他坐下,语气温柔和善的对他说道:“宜妃的娘家郭络罗氏有个小格格,今年十三,同你年纪正是般配,你约莫就这两年就要配婚了,宜妃方才过来,就是同我念叨这事儿的。”
胤禩闻言皱眉不语,良嫔见他不说话还道是他不好意思,开解道:“你也到了岁数了,你看看四阿哥,不也是照样娶了福晋么,这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胤禩开口道:“额娘,不是这么回事儿,郭络罗氏是高门大户的府邸,胤禩只怕高攀了。”
良嫔闻言不悦:“额娘出身虽然不好,你却毕竟是个阿哥,更何况你又是养在惠妃名下的,谁敢轻看了你去?况且这事儿是宜妃亲自找上门来的,若是他们嫌你出身寒微,又怎么会主动想同你结亲呢?”
胤禩轻叹一声,心想无论如何这辈子也不能再娶海珠了,想了片刻便对良嫔说道:“宜妃因着我与九弟交好,若是我与她娘家结为姻亲,不止对我有所助益,对胤禟也是多了一分筹码。额娘,儿子不愿受制于他人手中,这亲事,我看还是作罢。”
良嫔心里细细一想,便觉胤禩说的有理,可又发愁道:“但宜妃亲自上门来说,若我就这么回了她,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不识抬举?”
胤禩笑着宽慰道:“左右我们现在还都小,宜妃若是再问,额娘只推说现在都还年幼,等再过两年再议,这期间,指不定皇阿玛又动了什么别的心思,这些啊都是未知之数呢。”
良嫔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笑着看向儿子道:“还是你想的周全些了。”
胤禩笑着又与良嫔说了些细碎的家常,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避开这门决不可结的亲事才好。又想想前些日子太子对自己的蓄意拉拢,不由觉得心累万分,只盼着胤禛赶紧回来,还可以多个分担的人。
只是胤禩终究是没等到胤禛归来。
康熙在西暖阁看着密报,脸色愈加难看。刚想着论功行赏的赏赐还没定下来,那边便又生事端。民间不知是什么人,在江西省内哄抬茶价,江西婺源是产茶大处,婺绿尤其出名,朝廷多次下令干预,却屡不见成效,反而愈演愈烈。
康熙脸色阴霾的将密报甩给站在一旁的太子,勉强压抑着怒气道:“你可有什么见解?”
太子飞快的看了密报上的内容后,小心的觑了眼康熙的脸色,恭敬道:“儿臣以为,这些商人
不过为了一个利字,但犯不着为了些银子得罪朝廷,这里头的文章只怕极深了。”
康熙皱眉点了点头,并无不悦之意,胤礽见状连忙继续说道:“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微服出宫,到当地彻查此事。”
康熙闻言大惊,即刻驳道:“你乃当朝太子,岂可随意微服出宫,此事万万不可。”
胤礽神情愈发恳切道:“儿臣见皇阿玛日日为此事忧心,实在心中愧痛难当,儿臣自会保重自己,只求皇阿玛准许儿臣为您分忧。”说罢犹嫌不足,俯身跪倒在地。
康熙见此情状,心中也是大为感怀,无论自己同这个儿子生过多少嫌隙,这个儿子终究是自己最在意的血脉,此时见他如此,心中的嫌隙之意也被父子真情掩了过去。长叹一口气道:“你起来,你既有此孝心,朕成全了你便是,只有一点,定要万事小心,与两江总督照应行事,若是有什么情况,便即刻快马传书给朕。”
胤礽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俯首叩谢道:“谢皇阿玛,儿臣还有一事恳求。”
康熙点头道:“你说罢。”
胤礽恭敬道:“此去路途遥远,儿臣只恐到了那儿没个商量的人,请皇阿玛准许儿臣与人结伴同往。”
康熙闻言思忖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想带谁去?”
“回皇阿玛,儿臣想带八弟同往。”
“胤禩?”康熙闻言不解,“这是何故?”
胤礽知道康熙定会认为自己想带着心腹重臣同去,只是若是如此,又怎能避开康熙的耳目,带着胤禩,他头脑聪慧,既能为自己出谋划策,要紧之时也可用他做个应对,遂笑着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八弟早慧稳妥,如今也不算小了,儿臣想着一是他能帮着参谋参谋,二是主要带他见见事情,皇阿玛放心便是,儿臣定会护好八弟周全。”
康熙想了想,只觉得胤禩跟着同去,一路有人照应,又看胤礽言辞恳切,私心也想给这个老八多些机会,看看他是否有人臣之才,便松口道:“即如此,便一并准了你。”
胤礽大喜过望的叩首退了下来,刚进了毓庆宫内,便看见索额图正翘首等着自己,快步上前对他笑道:“叔公不必焦急,皇阿玛已经同意派我前往江西查办茶商一案,范承勋那边,只让他不必忧心便是。”说罢,将事情细细的同索额图讲了一通。
索额图听了面色稍缓道:“如此便好,太子爷此去定要一切小心,不必挂心宫中,一切自有老臣在此。只是老臣不解一事,太子爷同八阿哥素来没什么交情,这次为何要……?”
胤礽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眯起眼睛看着自己养尊处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个个圆润的指甲,慢悠悠的说道:“他两次撞破我的好事,我留着他的命就是想试探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既然与老四要好,若是能归顺咱们,自然是再好不过,这次带他过去,权当试试这个老八的深浅。”眼前一闪而过胤禩洁白的侧脸和脖颈,胤礽笑意更深了几分。
索额图听罢若有所思,但笑不语。
次日胤禩接到旨意,着令他随太子赴江西查办茶商一事,他心里虽是千万个不愿,却也无法抗旨,只得着人理好行囊,随着胤礽一并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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