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漆黑的病房内,心脏机和呼吸机错落的发出轻微的嘀嘟声。
卧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医疗仪器的郝春已痛苦地感到了死神的降临。
她被诊断得了白血病那年才刚过奔三的一半,然后住进医院拖拖拉拉地过了一年多,经不住化疗身体越来越虚弱,随之病情也逐渐恶化,病后唯一的遗憾就是人生太匆匆,大半的生命都花费在课业工作上,连初恋也在大学毕业后各分两地而劳燕分飞。
得病让她不得不停止忙碌的人生,借着住院期间的闲散时光她看了许多穿越小说,心里便有了个愿望——若这世逃不了死神的掌心,也希望死神能宽容地将她的灵魂送到一个有山有水的富裕地方,做一户有钱人家的小姐,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散的宅女生活。
“哔——”
心跳机上的绿光划为一条直线,她在诠释不清的痛苦中停止呼吸,抱着愿望不再感到痛苦。
*
“阿春,过来。”
“冯嫂。”郝春正坐在厨房石门槛上掰着张嬷交代下的四季豆,眼望二小姐的乳娘跨入厨房院来唤得急,就把手里装有四季豆的簸箕放在地上站起了身。
冯嫂走上前,拉起她的一只小手,笑道:“夫人要见你。”
“夫人为什么要见我?”郝春仰着小脑袋望着一脸亲切笑意的冯嫂疑惑。
冯嫂哄道:“想不想留在我们家陪二小姐玩?”她还没开口,冯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厨房门外走去,边自顾自道:“你也说不清自己的身世,不如就留在方家陪着二小姐,二小姐挺喜欢你。待会见了夫人要行礼,晓得吗?”
这什么话都被冯嫂说尽了,她也没什么好言语“哦”了声,脚步匆匆地跟着冯嫂顺着厨房外的巷子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一个月前,当郝春再睁开眼时,赫然发现自己躺在了风景秀丽的江边,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所在就遇见了方家到江边洗衣服的下人张嬷,在张嬷将她抱起之时,一下惊讶自己竟然成了个矮子,后来听到张嬷哄腻问:“你怎么睡在江边,是哪家的小囡?”她就明白自己成了孩子。
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江边?
郝春除了现代的记忆,其他什么都不清楚,因此只转着孩子无知的眼眸望着张嬷,什么也说不上来,张嬷以为她岁数小说不出所以然就将她放在一旁,一边洗衣服,一边陪她等家人。
她刚醒还茫然,望了眼江边不远灰瓦白墙的古墙院落,又回看那一身绾着素髻,身穿比甲的张嬷:“婆婆,现在是什么时候?”
张嬷边蹲在江边石阶上搓着衣物道:“辰时。”回头瞧她小嘴泛紫,心疼地耷拉下眼角:“冷吗?”
三月江风冷飕飕,自大病来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又冷又饿,小身子打着寒颤:“嗯,好冷。”又继续自己在意的问题:“现在谁做皇帝?”
“我的小祖宗,圣上哪是你能乱问。”张嬷皱起眉头。
她从张嬷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老脸上有所意识这个朝代好像不太喜欢别人乱讨论皇帝就改了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她普通话的发音不像本地人,张嬷见她年纪小小挺能问话,有意道:“是歙州歙县,知道自己打哪里来吗?”
歙州?歙县?
她偏头想着,但无奈地理学得不好,也说不上这看上去像江南的地方是什么地界。
张嬷洗完衣裳,拿着木盆上了河岸,四处望了望,要回去,又觉得将她一个小人丢在这里怕被人拐卖到青,那还不叫她的亲娘伤心,便俯身对她道:“囡囡,跟我回去可好?”
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孩子,如果不找个地方依靠,指不定会发生不可预计的危险,眼前的老妇倒慈祥,先跟着走也许没坏处,便道:“好。”
“我们家方老爷在歙州没有人不知道的,你呀,别怕,回去我让人到官府里捎个话,兴许能帮你找到爹娘。”张嬷自顾道着,牵过她的手往不远处一户大宅子走。
*
这般她跟着张嬷由下人出行的小门入了歙州赫赫有名的大茶商家里,而对她来讲这只是个陌生的地方,望着那些古色古香的屋瓦,房梁皆是满眼的新奇。
张嬷很亲切地给她端来早上剩下的馒头和粥,然后让她乖等在厨房旁休息的小房内,就急赶着晾衣裳去。
她饿坏了,见着馒头和粥便不大意地就着咸菜吃上。
在她吃饭时,厨房做事的一些好事的嬷嬷和丫头从张嬷那里知道了她,便趁做事的空到小房来哄逗她几句,问她名字,自哪里来。
她什么也不清楚,就挂着孩童的天真笑容答了穿来之前的名字,其他只说不记得,那些嬷嬷和丫头见她一身桃红棉布小襦衣,道话有份普通孩子没有的沉着,都觉着她是体面人家走失的女孩。
后来张嬷托自家男人到官府找了个熟悉的衙役帮她寻找家人,但好几日过去,也无人来领她,她也就这么地住到了张嬷家。
张嬷的家在方家大宅外,张嬷和她的男人都在方家帮佣,每日早起进方家,晚时回家,而张嬷的女儿都出嫁了,不缺她睡觉的地方,皆喜欢家里多个孩子热闹。
她倒是不介意这事,反正穿来的,住哪里不是住,只要有吃有穿,闲着无事就好,虽然这和她起初的愿望相去甚远,不过日子倒真闲散了,没有电脑和电视,她每天早睡早起,起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有着大把的时间望天发呆,时间久了就显得那般的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她常跟着张嬷到方家自觉在厨房帮着做事,或和张嬷在后院晾衣裳。
厨房的下人见她人小懂事自然喜欢,随她在后院逛来逛去,只让她不许往前院跑,说那是主人的地方,要惹了事大家都不好过。
这事她懂,有钱人都是有脾气的,谁会让个陌生人在家里晃来晃去。
此间有日风轻云淡的早晨,她跟着张嬷在后院晾衣裳,古代晾衣服不像现代用衣架,它是把衣裳都穿在竹篙上,然后挂到木架子,她还太小,没有那个力气拿着竹篙,就只帮张嬷传递木盆内的衣裳。
“哦,哦,别哭了,别哭了。”
随着一个哄腻的声音传来,她就见一位手里抱着个小女孩,身穿青色褙子的中年妇人踏进了院。
“冯嫂子,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张嬷望向走来的中年妇人问。
冯嫂快步走到老妇面前,蹙着眉忧起脸,神秘兮兮道:“还不是那房,老爷给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人一个瓷偶,大小姐的瓷偶被三少爷弄坏了,想要二小姐的,这不抢上了,那房知道了,推了二小姐。”
张嬷看着冯嫂手里的小女孩低声叹道:“没娘的孩子可怜。”
“有娘也未必就能胜,那房好不厉害,夫人不也得让她。”
“谁说不是。”张嬷感叹着,将手里的竹篙挂到木架子上。
她见眼前的小萝莉五官玲珑,红扑扑的脸上哭得可怜,一脸包子样,不由生怜地靠上前,踮起脚尖,伸手为小女孩擦泪。
“哟,这丫头是谁?挺懂事。”冯嫂低望她和蔼笑道。
张嬷边整理着竹篙上衣裳打趣:“我生的娃。”
冯嫂咯咯笑道:“你是到外面和哪个野汉生的娃,这么几日就蹦出这么大的孩子来。”
张嬷瞪向冯嫂:“还不许我和我家老头生个放家里养着。”
“行了,这女囡,生得这等好模样,一看就不是你生得出来。”冯嫂把手里的女孩放到地上,随手刮了下她一侧粉嫩的脸颊:“多大了?”
她以自己估摸出来的岁数道:“七岁。”
“比二小姐大半岁。”
“别看她小,懂事着,什么一说就会,又听话,不哭不闹,也不知哪家人丢了这样懂事的闺女竟然不着急。”张嬷晾好竹篙走回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道。
“我就说,你怎么会有这样好模样的闺女。”张嬷话到此,冯嫂已明白她是被捡来的。
张嬷得意笑道:“再没人来领她,谁说她不是我家闺女。”
冯嫂不理张嬷的得意,对她道:“好闺女,跟我们家二小姐玩一会,让嫂嫂去喝盅茶。”
“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不嫌照顾小孩麻烦。
“哟,真乖。”冯嫂再次刮了下她的脸直起身,便去了厨房。
“阿春带二小姐到一边玩,别让二小姐摔了。”张嬷拿过另一只竹篙穿着湿哒哒的衣裳,看着她道。
“哦。”她应着,拿出袖子里的手绢擦了擦小萝莉的脸,然后牵过小萝莉的手走出被衣架围着的晾衣区。
小萝莉可怜兮兮啜泣着跟她走到一边,冲小萝莉笑着,哄道:“我变个魔术给你看。”就做了个很唬烂的魔术,把一手横在小萝莉面前,翘起一只大拇指,将另一只手握在大拇指上,一拔将大拇指拗到四指后道:“拇指不见了。”
小萝莉看着整个一惊,一下停止了啜泣,讶异:“怎么?”
“我还能把它变回来。”她说着,把一手握拳放在拇指上方,然后把拇指翘起,挪开手指嘻嘻笑道:“又回来了。”
“啊!”小萝莉惊讶。
“呵呵!”她伸手捏了捏小萝莉鼓鼓的脸颊:“厉害。”
小萝莉点了点头,拉着她的一袖:“能再一次吗?”
她又再变了一次,小萝莉看得不解,对她的敬仰简直如滔滔江水,此后日日都让乳娘冯嫂带自己来找她玩。
郝春喜欢漂亮又包子的小孩,且冯嫂和张嬷的话里知道小萝莉没有娘亲,连个姨娘也能对她推推搡搡,看来也不被人重视,因此同情小萝莉,便常做些折纸、毽子哄小萝莉。
可是她没想将这事做成专职,她才不想做大户人家的丫头,她的愿望是当大宅里的小姐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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