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天气渐渐暖和,冰冻了一冬的杂物全都显露出来,在阳光下耀武扬威。就连阴冷偏僻的猫儿胡同,也在阳光照耀下露出几分明媚。
猫儿胡同是京都的贫民区,住在这里的人多半是靠力气吃饭的小手艺人,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也仅能勉强维持温饱。
“小杂种,你不出去讨饭,躺在床上挺什么尸?”高八度的声音从胡同内巷的大杂院传来,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大杂院里住的人是猫儿胡同的一霸——刘飞虎,外号刘老虎,为人凶残狠毒,专事打架闹事,因为跟一位师傅学过拳脚,所以在猫儿胡同无人敢惹。一年前,沿江地区遭遇百年不遇的水灾,大量灾民涌入京都,刘老虎趁机收留了一批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在人们都以为刘老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时,刘老虎将这些孤儿组织成一个小小“丐帮”,每日里逼迫这些孤儿为他乞讨赚钱。
刘老虎给这些孤儿规定,每人每日最少乞讨到铜钱十枚,也就是十个铜子儿。如果讨不够规定的钱数,轻则不准吃饭,重则暴打一顿。这些孤儿都是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没有其他门路赚钱,又不能逃脱刘老虎的控制,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打骂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如果遇到生病,没有力气外出讨钱,刘老虎不仅不怜惜,反而变本加厉,将孩子强行赶撵出门。昨晚,小乞丐芦柑儿发了一夜高烧,天亮了还昏迷不醒,刘老虎就借题发挥,大发雷霆。
“小杂种,你再不起来,看我不拨了你的皮!”刘老虎气势汹汹站在暗黑的厢房。
厢房内的一角,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人影躺在床上,身边围着几个同样瘦小的人影瑟瑟发抖,依稀传出压抑的抽泣声。
“阿武,端一盆水来,给这个小杂种浇一头水,看他还装不装病!”刘老虎对门外喊。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浑身横肉的中年汉子端一盆凉水进来,向躺在床上的瘦小人影兜头浇去。现在天气刚刚转暖,水还是刺骨的冰,一盆凉水浇在身上,身体健壮的汉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正在发高烧的瘦小芦柑儿,周围几个孩子的吓得哭出声来。
忽然,一个人影冷不防从旁边窜出来,“哐当“一声将阿武手中的瓷盆打翻在地。
阿武没想到有人敢这么大胆,一个不防备,将水全部泼在一边的刘老虎身上。
因为是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一盆凉水浇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刘老虎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将瓷盆打翻的人影,拖出厢房外。
并不强壮的人影奋力反抗,与刘老虎扭成一团。
“啊!”刘老虎一声怪叫,捂住左手不断乱跳。原来,左手被他欺负的孩子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再看那孩子,年约十一二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得很瘦。他正从地上蹒跚着爬起,尽管满脸是血,眼中却写满不屈,仿佛能喷出火来。
“看我今天不宰了你个杂种!”刘老虎从内屋拿出一根皮鞭,恶狠狠向孩子劈头盖脸抽取。那男孩也不示弱,一边躲避,一边从院中搬起一个青花瓷瓶,向刘老虎砸去。
“别别别——千万不能砸,我的小祖宗,我不打你就是——别别别——”见男孩搬起青花瓷瓶,刘老虎心中一惊,赶忙停手讨饶。他一边说好话安抚男孩,一边试图从男孩手中拿走青花瓷瓶。要知道,这青花瓷瓶可是他昨天刚刚从景德庄买的,准备今天中午送给西街的王员外,足足花了他十两纹银,如果砸碎了,对于刘老虎这种靠欺负孤儿,流氓生事的人来说,可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要我不砸可以,但你不能再逼芦柑儿出去讨饭,他烧的很厉害。”男孩子目光炯炯的说。
“好好好,小石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小祖宗,你是我的亲祖宗,快将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刘老虎小心翼翼,生怕小石头将花瓶砸碎。十两银子,那可是他半个月的收入,够他在吉祥斋吃喝玩乐好几天。
“不行,要我放下,还有个条件。”小石头转了转眼珠说。
“行行行,我的小祖宗,有什么条件你就快说,我一定答应。”刘老虎急得脸都白了,却无可奈何。
“让我放下可以,你得找大夫给芦柑儿看病。”
“这——”在刘老虎眼中,这群小乞丐不过是用来赚钱的工具,生病了也不类外,除非他们死去,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为这些廉价的劳动力花钱看病。
“我现在手有点软,如果一个不小心,那可就对不住了——”小石头斜着眼睛坏坏的说。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阿武,去街上找大夫给芦柑儿瞧病。”刘老虎权衡利弊,还是暂时妥协比较划算,就不情愿的答应。
“快点——”小石头可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好骗。
“好好好,快点,快点,阿武,你跑快——”刘老虎一叠声儿催促。说实话,在这一群小乞丐里,他唯一制不下的就只有小石头,每次跟小石头起冲突,都被小石头吃得死死的,但因为小石头总能超额完成他规定的钱数,又是这一群孩子的头儿,所以他每次都舍不得狠心赶小石头走。
芦柑儿就是躺在西厢房的小男孩,比小石头小一岁,昨天晚上发高烧,一个劲儿说胡话,早上起床时怎么叫也不醒,刘老虎不仅不给请大夫,反而要用凉水将他泼醒,逼迫他外出讨钱。小石头看不过眼,就跟刘老虎起了冲突。
大杂院内,小石头高举青瓷花瓶,刘老虎点头哈腰一脸献媚,只等大夫请来。过了一会儿,阿武将大夫请来,小石头才不情不愿的将青瓷花瓶放在石桌上,然后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刘爷,我是见芦柑儿病的厉害,你不仅不给他看病,还有用凉水泼他,心里一急就——小石头鲁莽你别见怪,我这就给你赔礼。”说完又是作揖又是点头。
“刘爷,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这就带伙伴们出去讨钱,今儿个我们大伙儿一定卖力气讨钱,保证给你讨的盆满罐溢。”
刘老虎斜着眼睛想了想,也许认为小石头还有用处,还能为自己讨来不少收入,就点了点头,算是不再追究。
(二)救个老乞丐
中午,太阳暖洋洋晒着大地,小石头和十几个小乞丐分散到城里去乞讨。因为小石头聪明伶俐,早早便讨够了刘老虎规定的数,就一个人在大街小巷乱逛。
忽然,身后冷不丁传来恶狗的嚎叫,小石头飞快转身,原来,身后不远,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乞丐摔倒在地,一条油光水滑的黑色狼狗正向老乞丐身上扑去。
对付恶狗,小石头经验丰富,他二话没说,飞起手中的长棍就向黑狗打去。一棍又狠有准,直击黑狗嘴巴,黑狗嗷嗷怪叫着夹住尾巴跑进小巷。
见黑狗跑远,小石头放下棍子,给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几下。准备着黑狗如果回来好对付。没想到黑狗被小石头打怕了,好半天没有回来。
见黑狗没有返回来,小石头转过身,发现刚才被自己救下的老乞丐还瘫坐在地上,就将棍子伸给老乞丐,慢慢扶他起来。
老乞丐想是好久没有吃东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在地。小石头见老乞丐可怜,摸了摸口袋,那里面装着他今天讨来的十几个铜钱,比刘老虎规定的数还多了几个,就决定先用这些钱给老乞丐买东西吃。
扶着老乞丐,一老一小转出小巷,来到街上。小石头将老乞丐扶坐在一处暖和的向阳墙角,飞快跑到王记包子铺,用白菜叶捧来五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塞到老乞丐手里。
老乞丐果然好久没有吃东西,一拿到包子就狼吞虎咽,眨眼功夫就吞下四个包子。小石头见老乞丐吃的香甜,笑了笑没有说话,脏兮兮的小脸在阳光照耀下分外可爱。
四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下肚,老乞丐有了力气,抬头一看,发现给自己买来包子的小乞丐正眼巴巴望着自己,不断咽唾沫,尴尬的一笑,将剩余的一个包子递到小石头手中,说:“这个给你吃,你叫什么名字?”
早上,刘老虎准备的汤饭并不顶饿,小石头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老乞丐吃的香甜,肚里的饥虫早已经咕咕乱叫,只是见老乞丐可怜,想让他吃饱,所以故意装作不饿的样子,但眼睛还是露了馅,被明眼的老乞丐看出。
“我叫小石头,老爷爷,我不饿,还是你吃。”说完,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又将包子递给老乞丐。小石头还是觉得老乞丐比自己更可怜。
“还是你吃,爷爷吃饱了。好孩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石头,爷爷。”
“噢,小石头,小石头,爷爷记住了,这个包子还是留给你吃,爷爷吃饱了,想喝点水,你到街对面给爷爷讨碗水喝。”
“好的,爷爷,你靠墙歇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蹦蹦跳跳向街对面的包子铺跑去。
等小石头用破碗端着水回来,老乞丐已经不见踪影,他打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压根没看见墙角有人。小石头不依,说就是刚才和自己说话的老爷爷。旁边围的几个闲人都说这半天只见到小石头一个人站在墙角发呆,还以为他饿晕了在发穷疯,现在看来,他八成是大白天遇见鬼了。说完,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石头一阵纳闷,揉了揉眼睛,手里雪白的包子还隐隐冒着热气,衣袋内的铜钱确实少了几枚,但墙角分明没有老爷爷的影子,难道真的如周围人说的那样,自己是大白天遇到了鬼?
小石头不相信,顺着巷子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老爷爷的影子。
肚子饿得咕咕乱叫,看看手里的包子,雪白雪白,都已经凉了,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吃起来。
“咯磳”,牙齿被一个**的东西岑的生疼,小石头一边跳脚,一边从嘴里掏出东西。原来是一块不起眼的小黑石,有玉米粒大小,形状极不规则。
牙齿还在一阵一阵发疼,小石头气呼呼的将黑石块向地上砸去,没想到黑石块一个反跳,有落回小石头手心,还一摇一摇的仿佛在向小石头示威。小石头觉得好玩,就不再生气,将玉米粒大小的黑石块拿在手心,对着阳光端详。
阳光照耀下,黑色的石块中间隐隐显出几丝金黄,淡淡的暗谨慎花纹缓缓游动,煞是好看。
看了一会儿,太阳光刺的眼睛发疼,小石头就将黑石块随手装进衣袋,一口吞下剩余的小半个包子,向街上走去。
因为早上讨到的钱为老乞丐卖包子花去不少,剩下的不够刘老虎规定的数,小石头还有继续讨钱。再说他还想多讨一些钱帮助讨不够钱数的其他伙伴,省得别人因为完不成任务而挨打。
中午被石头岑了牙,下午的运气出奇好。短短小半天,小石头就讨到了三十纹铜钱。揣着铜钱,小石头在街上疯玩到天黑,又买了几个烧饼吃的饱饱的,才回到猫儿胡同大杂院。
等到小石头回到大杂院,其余小伙伴都已经回来。小石头今天收获不小,所以一蹦一跳很开心。
“喂,我回来了!”一进院门,小石头就大声欢呼。
其他人都没有回应,大伙儿好像都很不开心,有几个年龄小的脸色苍白,眼泪汪汪。
“你们怎么了?是没有讨够钱吗?别担心,我讨了这么多,待会儿分一些给你们。”小石头拍了拍衣袋,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但是大伙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呼雀跃。依然呆呆围坐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
小石头感到气氛不对,跑过去拉住自己的好伙伴阿黑。
“阿黑,你说,发生什么事了,是刘老虎又打人了吗?”
“不是,石头哥,是芦柑儿,他——”
“芦柑儿,芦柑儿怎么了?”小石头预感到事情不好,等不到阿黑回答,就飞快跑去西厢房。
西厢房内空无一人。
“芦柑儿上哪里去了,他病的那么重,不能出去乱跑的,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回过头,见阿黑神色不对,小石头更加着急。
“阿黑,我们分头去找芦柑儿。”阿黑依然一动也不动,小石头生气了,大喊着推阿黑,“快点,芦柑儿病的很重,他得要吃药,你不要像柱子一样站着不动!”
“石头哥,不用找了,芦柑儿——芦柑儿他死了,已经被刘老虎送去城东乱坟岗。”阿黑抽泣着说,满脸是泪。
“你说什么?”小石头呆呆站在房内,不相信的问。
“石头哥,芦柑儿死了,我刚从外面回来,他就断了气,刘老虎要把他送去城东乱坟岗,大伙哭着不让送,刘老虎生气了,把冬瓜头的胳膊都打断了。”
“芦柑儿,你说芦柑儿死了?”小石头从震惊中醒来,定定的问。
“噢!”阿黑从没有见过小石头这样呆呆的,竟不知如何是好。
“刘老虎!刘老虎!你害了芦柑儿,你害死了芦柑儿!为什么!为什么!啊——”小石头从屋内抱起一件件东西,疯狂的向地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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