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块大青石铺就的道路,平整宽阔;一道道厚重的宫门,吱嘎吱嘎响。
沈秋低着头,跟在红鸢后面,踩着又急又碎的步子往前走。她不想抬头,也不敢抬头。她的心跳比脚下的步子还要急,还要快。
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他为什么跟踪自己?
今天会不会遇见他?
如果遇见怎么办?
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如果被认出来怎么办?
无数个念头在沈秋脑子里冒出沉下,沉下又冒出。自己的心很乱,虽然走在这平坦的青石路上,感觉却像在走一条细而长且望不到终点的钢丝。
走了两刻钟,沈秋终于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按照习惯,她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偷偷打量着屋内一切。
地上铺着厚实的暗红色毛毡子,四周排放着宽大的椅子,上面铺着兽皮。沈秋仔细看了看,也没有辨认出那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每两把椅子间放有一个小方几,上面有鎏金的盘子,里面放着曲线优美的金色酒壶和几个金杯。正中是一个矮塌,铺着一张花色斑驳的豹子皮。豹子头还在,只是那双原本敏锐灵动的眼睛此时镶嵌着红色的玛瑙,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沈秋正在看豹子的双眼,突然觉得那眼中的红光闪了闪。便听到一阵男人的说笑声响起。她赶忙埋下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笛子,把它攥得紧紧的,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沈秋不知道他们在说笑些什么,因为自己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不是汉语。突然一个男人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大声,那么肆意。她忍不住抬眼瞄去。
此时厅里已经坐了三个男人。斜对面左首第一把椅子坐着一个穿白色锦袍的男子。他的眉目深邃,眼神清亮,挺直的鼻梁在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留下一道浅浅阴影——是他!
他是那个站在河边四处张望的蒙古人!
他是跟踪自己的人!
他是杀了小武他们的人!
沈秋的脸很白,攥着笛子的手指也很白。她清楚地感到后背有冷冷的水顺着脊柱流下,然后忽的浸进腰部的衣服皱褶里。
沈秋听见他大笑一阵之后,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接着其他两个男人也笑起来。可这时候,他们豪放爽朗的笑声对沈秋来说就像钝刀划拉在铁片上那样刺耳。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们笑得开心是不是因为又杀了谁?
沈秋后背的冷汗越来越多。她忽然有一种站起来开跑的冲动。可是她的腿在轻轻发抖。她将左手放在腿上,使劲儿掐了一把。一阵疼痛使得自己稳住了心神。然后就听见全老板说道:“各位台吉,表演可以开始了吗?”
正中那个黑袍男子嗯了一声。
全老板便施了一礼,说道:“请台吉们欣赏。”说完退到一旁。
沈秋拿起笛子横在唇边,按照排练时候那般轻轻吹起。《荷塘月色》,她吹很好,因为这是张之言爱吹的曲子。每次吹起这首曲子,自己就会想起他,就像两个人并肩站在六月的荷塘边,吹着暖暖的微风,说着那些温暖的话语。
沈秋只顾得专心吹着,垂着眼帘看着地面。她不能吹错,因为出错就意味着突出,突出就等于是找死!她必须把自己藏起来。哪怕是藏在这角落的阴影了,永远没人注意最好!自己答应过张之言,绝不会搭上性命!她也不想搭上性命。自己不是青玥,也不是张之言。她做这些只是想为小红和于波做一点事,让自己心里好受点,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不用活在负疚里。
红鸢穿着淡红的裙衫,披着镶珠垂链云肩,身段妖娆,笑容妩媚,时而轻跃,时而旋转,跳得婀娜多姿。最后一个连续旋转后,往下一蹲,俯身结束一曲。她的淡红裙摆铺洒在暗红色的毛毡上,就像一朵水灵的粉色莲花。
三个男人都轻轻拍掌,点头赞赏。红鸢这才起身,对着当中那个黑袍男子施了一礼,垂首站立不语。
黑袍男子笑道:“你跳得很好,拿去,赏你的!”说着取下小拇指上的金戒指扔在她面前。
红鸢立刻跪下,捡起那枚戒指,双手捧着举过头顶,俯身谢道:“谢台吉赏赐!”
黑袍男子挥了挥手,说道:“起来吧。”
红鸢站起来,退到一旁。
黑袍男子问道:“今日还有什么节目?”
接着全老板走到正中站定,对着黑袍男子施礼说道:“台吉,下面还有江南的小曲。”
黑袍男子微微点头。
全老板就对沈秋他们点点头。沈秋明白,她要唱曲。于是跟着老师傅们吹奏起来。
全老板站在中间,拈着兰花指,唱起来。
沈秋也听不懂她唱得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很像闽浙一代的方言。
全老板嗓音甜糯,唱得极好。不过那黑袍男子和白袍男子都明显兴趣缺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倒是右侧穿蓝色袍子的男子听得颇专心,不时轻拍手掌,打着拍子。
全老板毫不在意,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只是保持着笑容唱完,然后盈盈施礼。
黑袍男子挥挥手,叫身旁的侍卫拿了一叠钞子给她。
全老板也和红鸢一样,跪下俯身谢道:“谢台吉赏赐。”起身退在一旁。
此时,那个穿白色锦袍的男子说道:“这些汉人的曲子听个一两次还行,多听几次就很是没趣。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听得人只想打瞌睡。”
沈秋一听,这样说话简直是对全老板的侮辱。不禁往全老板望去,却见她依然带着笑容,只是笑容已经有些发僵。
黑袍男子接着说道:“脱欢你也这么想?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些曲子,才特意叫他们进宫来表演。你可知道,去年这队艺人可是经常给太子表演节目的。他可是经常赞扬他们。”
脱欢笑道:“八哥,我从小就在马背上打滚,长大以后又一直在南边打仗。岂会喜欢这些腻腻歪歪的曲子。要是我和那些将士都喜欢这样的,只怕是上战场都脚发软,刀也举不起来。”说到这里,大笑起来。
阔阔出也大笑起来,说道:“这些南蛮子就是喜欢听这样的曲子,把自己的城池都听丢了!看见我们大蒙古的骑兵,老远就吓得尿裤子,跑人。可是咱们大元的太子殿下就喜欢这种曲子。我真担心以后满天下都唱这样的曲子。”说着脸色就阴沉起来,“照我说,就该把这些南蛮子赶尽杀绝。也不知道汗父怎么就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还训斥我一顿。”
脱欢微微一笑,没有答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阔阔出又对右侧的蓝袍男子说道:“帖木儿,我看你方才听得很专心。那你说说看,她唱得好不好?”
忽都鲁帖木儿笑道:“唱得不错。嗓子也很好。她刚才唱得是一个江南小调。”
阔阔出端起酒杯,侧头看着全老板,说道:“你嗓子是很不错,唱一曲蒙古歌给我听听。”
全老板陪笑道:“回台吉话,民女愚笨,不曾学过蒙古歌曲……”
阔阔出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搁,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不会就去学!明天你们还来这里,若是唱得不好,你以后就不用唱了!快滚!”
全老板的脸立刻就白了,怔在那里。
沈秋的心也悬了起来。这个黑袍男人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全老板一夜之间学不会唱蒙古歌,他肯定不会轻饶她。
以后都不用唱了?
沈秋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这话包含多少意思?
灌哑药?割舌头?还是杀人?
沈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由来的冒出这些念头。她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脚下的毛毡,突然觉得眼睛发疼——暗红的毛毡多么像一滩血迹。一地的血。
沈秋又想起了闹市中的那滩血迹,又想起了小红下-身的血迹。她的心又揪起来,又乱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的,是怎么跟在众人后面往外面走去的。
她只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踩到了门槛。
然后有人叫住了她:“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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