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四面陌生的环境,一室堂皇,满屋糜香。对面儿臂粗红烛只剩残末,红泪满地,正面大红烫金的喜字在窗外晨曦映衬下,暗沉晦涩。
我动了下脖子,哎哟,酸死了,我眦牙咧嘴,呻吟了一声,赶紧伸长了手臂伸懒腰,希望缓解全身的不适,早知道就上床了,昨晚入睡得太快了,也没觉得不舒服,现在这全身没块舒服的!
懒腰伸到一半,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抹辉煌流泻进来,满地生辉,竹香流淌,虫鸣鸟叫,伴着晨曦微露一起涌来。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手里端着盆水,径自走到脸盆架上,摆好盆,也不管我伸了一半的手半悬在空中,更似乎没看到我皱巴巴的喜服,凄凉的没动过的喜床,只淡淡道:“公主醒了,就洗脸吧,一会儿各房夫人还要来拜见!”
看来我在这侯爷府还真是没地位了,连一个丫头都可以给脸色。我自嘲的想。
看看这个挺横的丫头,年纪该有二十上下了,面目却很清秀,一道剑眉飞划入鬓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身材窈窕健康,神情冷淡中带着一丝不屑一顾的愤愤然,倒没有我印象里大户人家故做娇羞的扭捏形象,也并不是眼高于顶的骄傲,只是有些不喜欢我的样子。
还好,不是太招人厌的主,我也早有思想准备,没想过在这能受人欢迎,客气的一笑,浣静柔弱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具威胁性,我轻轻柔柔的道:“谢谢,请问你是?”
丫鬟看了我一眼,我客气的语气似乎出乎她的预料,但她的口气依然不痛不痒:“奴婢叫如氲,水气氤氲的氲,以后就由我来侍侯您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夫人!”后面的称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加重了些,带着点讽刺的意味,眼里掠过一丝不屑。
看得出她有些讨厌我的意思,我的出现本就是这个侯府多余的负担吧,可以理解她对我的出现的厌恶,这个丫鬟与其说是服侍我的倒更应该说是来监视我的。当初要陪嫁过来的丫鬟早不知被指派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淡淡笑笑,不以为意,接过毛巾简单擦洗一下脸,“你刚刚说谁要来拜见?”
“公主您不知道吗?您是侯爷府的三品正妇,按规矩府上的各位夫人是要来见礼的,公主该换洗一下,过会她们就要过来了!”如氲口气里有些个兴灾乐祸,手下却也不停顿,翻开墙边堆着的衣柜,倒腾出一件衣服,“公主先换上这件吧!”
我默默地接过衣服放下,默默地脱去身上皱巴巴的喜衣,在如氲的帮助下换上她交给我的衣服,然后坐下任由她给我梳头,尽量表现得谨小慎微。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没有任何人感觉我是什么威胁,最好感觉不到我存在,本想干脆窝在这小小的卧室哪也不要去,可是刚刚如氲说的话提醒我,我还是侯府的正牌命妇,不管我多么想不引人注意,可还是要做一些表面上的事,比如,接见这侯府里传闻中的那一群莺莺燕燕们。
如氲看来是个相当利落的丫头,不用多少时间就将我的头搞定了,看着铜镜中不甚清晰的自己,柔弱,纤细,实在不是自己喜欢的形象,不过,倒是很符合我想要的效果,整个一弱势个体。
“公主,请随我来,各位夫人已经在大厅等候了!”一个小丫头打断我的沉思,恭敬地对我说道,我“恩”了一声,跟在丫头后面,如氲跟着我,向大厅走去。
我在候府的院落其实算是偏的,不过正和我意,只是那最外的大厅显得小了些,尤其是在挤满了一群女人之后。
我有些头大得看着我面前的一群姹紫嫣红们,感觉自己仿佛是进了小型世界美女选秀场,果然,那个绝世俊男的家里是一个美女云集的地方啊,一个个争奇斗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是为了引起那个绝世美男的注意吧,不仅因为卓君候有着高高在上的权力,还有着不可多得的俊美外表,在这个依附男人生存的世界里,这样的好夫婿乃是稀世珍宝吧,若是能得那人的独宠,那可是绝美的事了。
听说这么多的美女有大半是皇帝赏的,每回从战场回来,皇帝都会赏赐金银和美女,还有很多官府之流进献的,总之,这位候爷来者不拒,通通收在府中,也让世人认为卓大将军绝对是个风流人物,殊不知,这一群集天下美色于一府的大将军根本没将心放在这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哟,公主脸色不是很好,怎么,可是昨晚没睡好啊?”一个娇柔发嗲的声音在一干众人行了规定的见礼后冒了出来,我看过去,一身的嫩黄的团花纹齐绣锦锻,衬着妖娆的身段,是个尤物般的美女。
不过她说出的话却有些刺耳:“公主要多保重身体啊,这身子骨不好,可怎么侍侯候爷啊。”说完掩口状似娇羞的一笑,面前的一群美女们也都开始掩口轻笑。
没等我开口,又一美女凤目中满是鄙夷地道:“瑶姐姐这话说得,我听说昨晚候爷大醉,根本没有进洞房呢,公主大概是自己身体欠佳吧。我说公主啊,候爷可不喜欢病恹恹的身体呢,要不要小妹为您寻副健体的药呢,好歹也让候爷来您房中看上您一眼啊,怎么也是新婚呢,让候爷老进我们姐妹的房中也不好呢!”
这个更不客气,我想,看一众人等,有掩口偷笑的,有满脸不屑的,有看好戏的,大概都是看我这公主不顺眼的。我暗自好笑,看我不顺眼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占了这正妇的好位置罢了,眼看我好象不受候爷待见,就觉得幸灾乐祸了,今天请安是假,侮辱是真吧。
想要我反驳吗?好象我是不受欢迎呢,不过,也没啥好生气的,这一群女人又何尝不可怜?为了个根本心都不在这的人争风吃醋值得吗?也不知道卓君候知不知道有一群女人为他争破头呢?
“哟,看来公主身体真是病得不轻呢,”又有人插口,是个穿着水绿莲藕裙,有着一双妖媚水眸的美人,我是记不住这么多人的名字的,只能记得面貌,可这么多美人都在面前一站,看久了有点审美疲劳,全变成一张脸了,反正挺美就是了。
美人也很不客气:“公主啊,我看您就多多休息吧,好好调养身体,候爷就交给我们吧,妹妹们一定能侍侯的候爷舒舒服服的,您就不用担心了!”
我笑了,摆出浣静标准的无害的纤弱笑容,点点头弱弱的道:“多谢各位姐妹的关心,启荣在这谢了,启荣从小身体就欠佳,承蒙皇恩浩荡,候爷不弃能嫁入候府是我的荣幸,只是不能为候爷分忧也是我的遗憾,既然各为姐姐能为我分忧,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以后还要多仰仗各位姐妹啊!”
我说得客客气气,一点也没生气的样子,反到让一干美人们愣住,看我一付没任何脾气的样子,面面相觑倒没了声音,我还是一派祥合,回头对如氲说:“如氲啊,可以让厨房烧些菜吗?难得一家人都在这,一起吃个饭吧!”
如氲看着我,眼里有些疑惑,还没等她开口,有人先开口了:“公主这怎好意思,既然公主身体欠佳妹妹也不好再叨扰了,还是改日再说吧,妹妹先告辞了!”美人说着,带着丫头起身就走。有了一,就有二,一群美女们纷纷起身告辞,还没到几秒钟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还真是来如一团蜂,去如一阵风啊!
看来我是没有什么能引起她们兴趣的了,待着也没意思了,走的还真快。
回头,对上如氲淡然的脸,我温和的笑:“如氲啊,姐姐们既然都不吃了,就烧我一人的吧!”
……
我就这样没有什么事的温温吞吞,安安静静的过了三天,新婚期间新郎一次也没有露过面,也不需要我这当家主妇管事,除了第二天管家来象征性地问过我有什么需要之外。
当然,我秉承一贯作风没脾气的表示没有任何需要,一切都好,也象征性的问一下自己的夫君的去向,虽然我并不真关心,明知道他定是不愿见我这个不受欢迎的人。
那个看上去很精明的管家轻描淡写的说侯爷当然是很忙的,朝堂上公事繁忙可能经常不在家之类的,客气的让我不要太记挂,我也识大体的表示了理解,然后就安静了下来,再没人问我了,大概忘了我的存在了,只有那个对我有些不友好的如氲侍侯着我的简单饮食起居。
三天后,该是新娘归宁省亲的日子,我倒是没什么感觉,本想着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去,却没想到三天不见的新郎倒在我起行的时候冒了出来,要和我一起回门。
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我保持低眉垂目的大家闺秀风范,一声不出,对于我这个习惯了一人独处的人来说,长时间的不说话倒难不倒我,而另一边坐着的我的夫君,大将军卓君侯也是闷声不响,靠着车窗,一言不发的沉思状。
我趁着他凝望窗外的当口偷瞧着他,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虽真正只见过两次,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主也不得不承认,每一次的见面,这个人都给我不小的惊艳感!
那张惊世绝伦的脸此时正静静的如雕像般侧坐在我身边,今天的他,头顶带着紫金宝冠,正中一颗血玉流丽潋滟,额头系着黑色绣着精美金线的宽边丝锦抹额,在脑后系结,垂于如瀑的乌檀木般秀发中,瑟瑟的金丝在其间流光溢彩。
侧脸在窗前明亮的光线中棱角分明,线条流畅而婉转,造物主赋予他完美的轮廓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那么绝美,乌黑的发,雪白的肤,鲜红的唇,极端的色差在他脸上呈现出的是极至的魅力。
身上一席黑色锦袍与他的发带一般锈着精美的金线团章流纹,腰间的五彩丝攒花宫绦飘动中华光璀璨,在静寂中他仿若贵公子般雍容华贵,我实在难以想象他那扶着额的修长完美的手拿起刀剑叱诧风云的样子,无怪乎,他上战场要带什么鬼面具了,这般雅致的模样如何让敌人丧胆呢?
可这样一个人,似乎很难想象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那个如泥潭深渊的政治旋涡中,他到底在追求着什么呢?钱?或者权?无外乎两者,可真很难想象会和这般雍容脱俗的人联系起来。怪不得,古人云,人,不可貌相啊!
“吁”马车在我胡思乱想中停了下来,侍卫伸进头来:“公主,侯爷,到了!”
“哦”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耳边悉悉嗦嗦传来卓君侯起身的声音,依然用温柔但疏远的声音向我道:“公主,我扶您下车吧!”
伸出手,让那个修长有力的手扶住,冰凉的触觉让我一颤,但仍然扶住了,缓缓走下车,一抬头,隆清王府前站满了人,比起在侯府的冷清,这倒一派喜气,还在放着鞭炮,噼里啪啦的。
这时候,身边的人扶着我的臂,显得十分亲近,我知道他要在人前做出夫妻和气的样子,我也尽力配合,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帮的上的。
老王爷早迎上来,这个老人,也许是真正疼爱浣静的人,很高兴的看着我和卓君侯,慈眉善目的问候着我,也客气的问候着卓君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迎着我们进了门,王府里一派喜气,张灯结彩朱紫藻绣的。
为了迎接我们,王府准备了丰盛的宴会,每一个人脸上都有与有荣焉的荣幸,偏房夫人,丫头们个个兴奋地看者着驸马,我看每个眼中都是一片红心,而那个风暴中心人物,却一派闲散,客气但疏离的回答问题,间或点头以对,看来他早习惯了成为人们注目的对象,习惯了淡漠处之。
以我冷眼旁观看来,他对每一个人都很亲切,但却又是隔着层生疏冷淡的,这,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地方。奇怪他干吗一定要陪我来,完全可以表示漠视的,以他的风流名声,若对我这没啥姿色的公主不理不睬也没人会说他的不是,难道是做给什么人看的吗?
侧侧头,眼眸流转,撞上个带着点探究意味的目光,我的大哥裴清。看到我的目光转向他,他朝我微点下头,露出清俊的笑,像是毫无恶意。
我也客气的点头回了一礼,却看到他起身离席,转身间,朝我挪了下嘴,显然是示意我跟随他离开。我看看一干众人中心的那个大将军,依然周旋于包围中,并未注意到我,我轻轻起身,不动声色的离开我的座位。
远远地追随前方那个白影,转入安静的花园中,在一个空地上,裴清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妹妹最近好吗?”
“托兄长的福,还好!”我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妹妹嫁了人,兄长近日来总觉得少了什么,一入侯门深似海,妹妹没有受什么委屈吗?”
“兄长多虑了,妹妹有公主的头衔,虽然有人会不满,不过妹妹也没受什么欺负!”我看了眼裴清,就是这位仁兄送我进侯府的,还说什么侯门深似海?原来不就是他安慰我没人敢欺负我的吗?
“是吗?”裴清有些意外的看着我,随即又露出好象挺高兴的表情,“那恭喜妹妹了,侯爷对你好象挺好的,是吗?”
“还好。”
“那就好,妹妹还记得兄长上次拜托妹妹的事吗?侯爷最近有什么事吗?”
“兄长,小妹记得兄长交代的事,如果可以妹妹一定会帮兄长的,只是,侯爷是大忙人,妹妹其实不常见到侯爷,怕不能帮得上兄长啊!”
裴清听到我这么说,看着我的眼里有一丝遗憾和疑惑,我笑盈盈的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并不畏惧。
身畔的美人蕉硕大青翠,慵懒舒展。间杂着绯红的夹竹桃,粉嫩窈窕,山石闲置,小桥流水,这里的花园,倒也一派闲散。
我说的也不是谎话,没有愧疚感,裴清渐渐收回疑惑的目光,并没继续追问:“不要紧,妹妹过的好就是兄长最大的心愿了,那件事不急,我们回去吧,不要错过了父王为你准备了几天的宴会!”
我低头应着声,跟在大哥身后回转宴会大厅,既然他不急我更乐得轻松,走回热闹的宴会厅,依然是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我悄悄坐回我的位置,依然是一脸柔柔的笑意,不过在坐下的瞬间,不经意间瞟了眼那位俊美将军,正好撞上了一双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睛和眼睛里那抹探究!
哦,还是注意到我了吗?我撇撇嘴角,迎着那抹探究,送去一脸亲和的笑,浣静的脸我在镜中看过数遍,那温柔无害的脸庞加上如清风扶面的温顺笑意,有着无比的亲和力,实在就是个无害的女人。
比起前世来,这样的脸给了我更好的掩饰,前世虽然笑得累,今世却依然要继续,但,好在有这样一张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脸!
果然,那黑沉的目光里探究一闪而过,又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低眉垂目,长长的雀羽掩落了一片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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