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祈福便正式开始了。如烟妃子本可以安歇,却坚持着坐起梳妆参加祈福,她沉重的身体愈加疲累。景宁和葱雪为妃子小心穿戴,将裙裾用一根细绳固定牢靠,万一出现一个褶子,她们就会在旁边拉拉这里拽拽那里,将它弄挺。我用玳瑁簪子沾了胭脂,以温水化开,轻轻为妃子点上。
院子里的月光映在画屏上,帘外月色朦胧,院中水声潺潺,二位高僧穿着一色僧衣在月光下吟诵经文,一位胡须素白,一位容姿清秀。
如烟妃子郁结的心情在此时也稍稍好转,对一旁的守着清酒檀香、果品香花的我们说道:“也只有品性高尚的僧人才可以吟诵出如此净化人心的佛经了。”
我打点起精神,与其它女官配赔笑称是。
月色皎白之时,静涵公子踏着月光而来。妃子刚刚从佛经中得到的心灵安慰似乎也黯淡了下来。静涵公子如同往常般行礼坐下。妃子眉间却一直不见喜色。
我和其它女官识趣的退下了。哥哥还在诵经,我记得他的嘱咐,在廊桥处等他。
我心里有些紧张,担心桂悟巡夜又被他看见。他虽说只是参将,父亲却是当朝左丞相。家父战场上救下了他父亲才为我惹下了这桩秘密的亲事。桂悟正经要娶的妻子,是当朝的桃扇公主。
即使出了宫,我嫁与他,也只是一个侧夫人。
所以,我要想方设法推掉这门婚事。而左丞相态度又十分坚决,除非我做下犯了《女守》戒条的事情,否则绝对不会同意退婚。这着实让人着恼。
摘了花枝上细碎的花瓣抛进水里,鱼儿早被灯笼吸引了过来,在水底抢食起来。我正凝神看着水底,好死不死又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我的身后,深更半夜的我吓的手一哆嗦,低声叫了起来。
那个抱着剑站在我背后的,竟然又是桂悟。
如果是桂悟是看到我想和我说话,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大汗那是怎么回事。
“桂悟哪,这个就是你巴巴等着的未过门的娘子啊。”
等等,那个大汗在说什么。
“我也是昨天才见第一面的,虽说长的一般,但是还算水灵,脾气也还可以。和父亲的描述大致是一样的。”
“桂悟哪,要喜欢就直接说喜欢好啦嘛,这么拖拖沓沓的遮遮掩掩的一点男子汉意思都没有呐。”
这个娘娘腔,他当我不存在么?
桂悟毫无预兆地拔出了剑,反手向身后的娘娘腔刺去:“你说什么!去死吧!”
我立马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本以为马上要血花迸溅,可是半天没有动静,我试探着稍稍张开指缝,生怕看到什么血腥场面。
然而指缝间看到的却是那个娘娘腔刚毅的脸,他竟然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用还未完全出鞘的剑挡住了桂悟致命的一击。
“哎呦,桂悟哪,你总是这样换作别人会出人命的好不好。”
桂悟面无表情用剑鞘向他毫无防备的下身攻去。我打了个激灵。娘娘腔也不声不响地蹲了下去。
桂悟转身:“走吧,我未过门的娘子你也见过了。我们该继续巡夜了。”
他萧索的身影只走了几步就站住了。哥哥此时刚好结束了诵经,向着这里走来。圆圆的月光映着他优雅的身姿,竟把桂悟比了下去。
桂悟继续向前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侧过脸。
我想站起来,腿却有点软。
娘娘腔扯起嘴角,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浮出一个**般的笑容,抱着剑闪身离开。
待他们走到听不见人声的地方时,哥哥说道:“好强的剑术修为。一身戾气,应该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吧。”
哥哥又一次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你若好好修习母亲的武艺,恐怕不会比她们差到哪里去。”
我开了纨扇掩面不服气道:“是谁从小拿着《女守》《孝则》教我习字的,不是说女孩儿家只要会写针织女工就好了么。现在看到人家习武厉害又跟我生气。”
“小时候母亲可没和我跟父亲说过要让你当捕快的!”哥哥喟然长叹。
我的眼光也飘了开去。未及,又握紧袖口笑得灿若朝霞。
“查的怎么样了?”哥哥又问。
我正欲开口,忽然看见花影下堪堪站着一个人,芙蓉面,小蛮腰,不是景宁又是哪个?向哥哥使了个眼色,提了长裙施施然走了过去。
景宁正望着天边明月,她未曾点燃灯笼,拢了纱袖靠着假山石。花满枝桠,她黑色的长发委坠于地,年华如玉。
她直到我走进了才注意到我。长长的睫翼微微开合,眼睛好像桃花潭水般清澈潋滟。
有时候面对她,连身为女儿身的我也自惭形秽。
“今夜,月色甚美。”我微微笑着。
她的眼睛悠悠看着我的身后,哥哥正淡然若云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她总给人置身世外的感觉。她这般容色,是当真没有听见我和哥哥说话么。还是听见了,却漠不关心。
“你不用怀疑我,如果我是你怀疑的人的话,你恐怕活不过今晚。”她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个纸鸢,风把我吹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如果你是我怀疑的人的话,我可以肯定你也活不过今晚。”虽然有些底气不足。
她说的没错。如果她是的话,不管怎样,既然点破了身份,他们没必要留我。
或许我真当去修习些武术当紧。
一阵夜风过,殿外树影婆娑,将月色筛成一地零落的碎影。我与景宁相携回到女官邸,她有种处变不惊的淡然。我却无法。风吹过屋瓦的声响都会让我心神不宁。左右不能入睡。
天快明时,我在朦胧间听到人声走动,稍稍睁开眼睛,却是葱雪。她正襟站在我的面前,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丫头。
“安生起来,妃子要召见你。”
铜镜前,缠了青丝,身份卑微,不敢做桃花妆,只轻轻点了眉际月。无限心事不敢说,料是有去无还。
放下描眉炭笔。期艾起身随葱雪出了房门。葱雪面上不露声色。我心知这不是去洗捂宫的路,却无力反抗。
石榴花在宫闱间烦烦扰扰地开着,这是太妃为妃子们祈福生育而栽种的。渐渐的水红色的石榴花稀落了,换做白净高洁的玉兰花枝。丛丛簇簇,厚重而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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