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粟早罄,年货毫无。女子哄儿入睡,凄凄摇头,百转千肠,一筹莫展,听得邻家的砧板声,声声入耳,心中痛苦难以言语,不知在外奔波劳碌的丈夫能否那些钱财米粮回来,不知新年又将会如何,害怕自家没有砧板声,惹人嘲笑鄙夷,只好拿起许久未用的刀,斩空砧板,一边噔噔地斩,一边眼泪潸潸地落……
听起来是潸然泪下,闻者心酸,这是到了年关时候,一家之主没赚来钱时才会出现的场景,在富庶的江南吴县,也有着许多这般的户人家。吃年夜饭,家家热闹欢聚,但繁华之下,总是会有这些人的存在,存在的意义,似乎是看不惯大唐王朝的自命不凡,有些讽刺的意味。
苏宾白的境况还算好,家中境况虽然没有以前那般有权有势,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自己谈不成生意,家里头就过不了年关的地步,虽然和张保金的交涉最终是以失败告终,在这从商的一年中,这位昔日的天之骄子也有多次品尝过失败的滋味和沮丧,好在如此,今次的打击也并没有让他一蹶不振。
只不过……这次的脸,算是丢大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出这样的丑,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更何况,还是在季墨轩这个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人面前,想到季墨轩憋着笑的脸,苏宾白就气得满脸通红。
这些人心里面,定是在嘲笑着自己,想到这里,苏宾白不由加快了脚步,回头看看,待已经看不到杯莫停了,才缓了口气,又见到一个下人正在定定的瞧着自己,苏宾白突兀的发起火来,以为这个下人也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一巴掌拍出,给了那下人一个耳刮子,“看什么看。”
下人又哪里知道苏宾白所想,被他莫名其妙的扇了一耳光,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敢怒不敢言,只得用怨毒的眼神瞄了他一眼,随后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低下头去,“公子饶命,小的知错了。”
大庭广众之下,苏宾白也不敢再做什么,影响了他的形象,摆摆衣袖,只是冲着下人冷哼了一声。
……
怎么说苏裴也曾当过吴郡刺史,在吴县,也有许多产业,大年夜,苏府摆了满满一桌丰盛菜肴,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八宝野鸭,奶汁鱼片各色菜式,让人食指大动,只不过苏家人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冷清,除夕夜也不例外。
“张保金那边的事情般的如何了?”一个相貌与苏宾白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放下筷子,突然问道,这人就是他的父亲苏裴。
“被人抢先了一步。”苏宾白的右手一紧,似乎是随意,但仍然能听得出其中不甘。
苏裴听后,也并未责怪苏宾白,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我知道你心不在此,仍想着要入朝为官……是为父我拖累了你。”
“父亲何出此言,这种事情,谁也料想不到。”苏宾白被苏裴点中心事,心头一动,立刻坐直身子道。
苏裴和韦坚有些私交,当年能坐上吴郡刺史这个位子,也是受到了韦坚的恩惠,本来仕途一片坦荡,苏宾白也打算考个功名在身,从此进入官场,谁想今年的长安如此多事,大好前程就因为韦坚被安上了一个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的罪名,不仅韦坚失势,就连其亲党也被一贬再贬,使得苏裴终日惶恐不安,所幸是没有牵连到他身上,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心中大石才要放下,哪知道李林甫此人不仅老奸巨猾,心胸更是狭窄,半点都容不下人,暗中派遣手下罗希奭一路南下,排除异己,眼看就要杀过来了,苏裴一咬牙,狠下心来弃了官职,才算是保住性命,已经被大上韦党标签的苏家人,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出路,除非是等李林甫倒台,不然的话,只怕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苏宾白又去考那什么劳什子功名有何用。
苏裴低低叹了一口气,苏宾白也不再说些什么,在旁的吴心妍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这个家中,似乎没有人记得还有自己的存在,她可以去悔婚,可以毫不顾忌的嫁入苏家,但却没有胆量触及丈夫与公公的冷漠。去年的这个季节,她满怀着憧憬嫁入了苏家,即使是做妾,她也从未有过任何的怨言,一年的时间,让她对自己的枕边人有了更深的了解,憧憬并没有变成现实,到现在她还在傻傻地憧憬,幻想着。
与苏家的一片死寂相比,季家人的年夜饭吃得倒是比较热闹一些,季老夫人不知道家里头发生过什么事情,呵呵笑着,望着饭桌上的三代人,一脸的满足,神采奕奕的样子,看来今天晚上守岁,对她来说,还不是问题。
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枣子,柿饼,年糕,茶点瓜果又端了上来,谈笑畅叙,边吃边聊,等待着凌晨的到来,季长陵见到季墨轩,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和自家兄弟坐在一起谈话,看他不愿搭理自己,季墨轩也懒得去自讨没趣,被萧娘拉到身边,季长恒的那对子女,和其余的几个妻妾,便在老夫人的身边围坐着。
“三弟,怎么还在生二郎的气。”季长佑今天谈妥了生意,心里面开心,看到季长陵对季墨轩还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心中对弟弟显得太小孩子气的做法有些不满,季长恒也在旁说道:“是啊,三弟这般姿态,的确是不该。”
两位兄长教训自己,季长陵也只好默然不语,又听季长佑说道:“其实二郎并没有你说的那般一无是处,我看,他在数术上,是下了苦功的,这几日都是他帮着算账目,也帮我省了许多功夫。”
季长陵听后,略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满脸不信的说道:“二哥说的过了,他是我儿子,有什么能耐我心里头有数。”
季长陵可不是客套,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得,自认为很了解儿子的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这种了解,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你这人……算了,我不与你说了。”季长佑有些气恼,又道:“你不信拉倒,二郎确实有那本事,我已经决定了,日后就让他跟着我做生意。”
季长陵听了还是有些犹豫,对季墨轩,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或者说是奢求。
季长恒看出了季长陵的心思,有些嗤笑,虽然季墨轩是他的侄子,但他却从没有看好过季墨轩,季墨轩和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差太多了。
“三弟,既然二弟认为墨轩有那方面的天赋,那就让他留下来试试,我们季家祖上也是做生意的,说不定墨轩还真有那才能。”
“那……好。”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爆竿的炸响不见消停,千家万家都在欢哗着,家家户户迎新年,今夜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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