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十三
酒液入杯,温纶提着酒坛瞥见满桌的空荡,他笑:“我倒忘了,没有下酒菜。 首发--无弹出广告”说罢欲起身唤来家仆,却恍然这是在竹饮僻静的小院,何来服侍的小厮。
竹饮便开口劝他:“既是聊天,而非闲话,一坛酒就够了。”
温纶只好作罢,落回原座,又给两人各满了酒,举杯至眼前:“先干为敬。”说罢仰首将一杯陈年花雕饮尽。
陈酒醉人,却极为辛辣,火烧的滋味自舌尖燎原,直烧进他的胃里。饶是这酒被寒冬冻得冰凉无比,浇起人来也把温纶烧得只剩骸骨。
他品茶的轻淡舌头是被茶汤洗惯了,忽然一杯酒,他品不出美,只喝出个要命的呛辣来。这怪不了他,温家森严冷峻的家教里虽没明文列着不许饮酒,但这条言传身教的戒律他是自小清楚的。于是在成人以前,他虽喝过几次酒,也是偶然,或是心野偷的。而后无人管他,这舌头也被茶水冲得尝不出什么好酒了。
温纶皱着鼻子,把从舌尖冲进胃里、又自腹中反复上来的辣狠狠忍住。他只觉得头皮都一阵发麻,脑中难受得紧,心里却痛快了几分。
他将空杯放下,又径自斟满,抬杯的瞬间还不忘劝酒:“皇宫里偷出来的花雕,五十年的窖藏呢,别浪费了……”话音同酒液一道滚入喉中,第二杯的呛辣好受了许多,而浇去的烦闷却不减,教他好一阵弥足。
温纶鲜少饮酒,何况是五十年份的花雕酒,故而这两杯陈酒下肚,他已有些微醺。
光洁的面上隐约泛了酡红,颇为娇涩地贴在他如旧的笑眼四周,他只觉得脸颊发热,拿冰凉的手指贴了贴,竟孵出满指温热来。
他的指还在脸上,目光游离间瞅见滴酒未动的另一只酒杯。他弯了眉眼,自语道:“是了,我怎么拿人间的俗酒来打发一个酒仙……”语气间是显而易见的委屈,不只在他轻抿的薄唇间,还在他低低望来的眼里。
竹饮伸手拦住他又欲满酒的动作,指尖一动,酒坛瞬时落在桌角,同温纶隔了一个手臂的长度,微醺的人一看就笑起来,指着竹饮叫道:“你耍赖!”
墨色眼眸微动,竹饮望着面前兀自笑起来的人,他说他耍赖,而此刻谁更像无赖!如何也不同于那个每日轿里内敛温和的太傅,而这人此刻嬉笑怒骂的样子,却更像哪个酒痴……
似被这个想法一惊,竹饮置在桌沿的手臂动了动,他又看了眼眼色迷糊的温纶,起身欲走。
温纶像是明白了他的意图,目光随他上移,没有伸手拦他,却忽然低声道:“陪我说说话吧……”他饮酒后的声线本就被磨了哑色,这一句话更说得沉沉的,竟像是哀求。
竹饮顿了良久,又垂眸看他,低眉道:“你想说话,就说话吧。少喝些。”
后者闻言便笑着点头,很是郑重的模样,更将手边的酒杯推远了些,又抬头看竹饮,眼下之意是——这下你可满意了?
竹饮到底又坐下了。许是这人方才说那话时的声调太过可怜,他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纶愣了半晌,被竹饮突如其来的问话带去一半尝了酒的醉,也顿觉方才自己有些失礼,他拿手按了按脑袋,喃喃道:“无非是些朝堂间的琐事,每日都这般,烦了罢了……累了罢了……只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然一个人想着,太辛苦了……”
“那,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些?”竹饮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问了。
他不明白,他与这个凡人的关系如今只是一个怪异的约定。今生今世的温纶,同他不过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说过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而这人方才的举止和话语,显然是推心置腹才能如此没有防备地将不为人知的一面展露于人。
温纶却阖眸一笑,道:“因为你不是人……”仿佛是用笑意在此句刻意地停顿,而后他又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神仙,可以接受任何一个凡人的脆弱。而他们不能,”他又自嘲般地嗤笑了声,“我也不敢……”
他顿了顿,又似遗忘了一般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不一样……”
这一句“你不一样”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是神仙,与这世间所有的凡胎都不一样。如同陈述骏马和驴子的区别,而非“你与别人不一样”。
所以竹饮的动容,大概是因这凡人此刻**裸的脆弱,与他平日的雍容比较下,确实是可怜。
说到底,人总是寂寞的。与一只野猫相依为命的酒痴是寂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也是寂寞的……不过是谁的寂寞更嚣张而已。
温纶便真的说起来了,自小严厉的家训教导、韬光养晦避着杀生之祸的日子、而后平步青云,却每日明争暗斗,没有血光,可他实在累得很。
“你想当皇帝?”竹饮静默地听了良久,忽然问道。
温纶一愣,复又笑起来:“不,只是想活一世痛快罢了。”
“当纨绔不痛快吗?”
又是一声苦涩的嗤笑,他回:“我若不当太傅,也作不了纨绔。即便作得纨绔,与其玩一辈子女人酒乐,不如玩一玩这天下……”
竹饮自他眉间瞥见一丝往日的风发益气,须臾又被慵懒的半醉眼色拂去。他一时回不上话,竟也置了酒杯饮了起来。
温纶见状也默默地取回酒杯,垂着眼眸给两人满酒,再执杯,却不似方才的一阵乱喝,也不紧不慢地品起酒来。
一室是四溢的酒香,和冗长的沉默。屋外已是月上三杆,月色朦胧,照不进屋内的灯火通明。
酒过三巡,温纶半伏在桌前,看着烛火摇曳,勾勒出竹饮面若刀削的深邃轮廓,他忽然好奇,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救卓久?”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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