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话不假,我自从14岁那年最后一次掉眼泪后,以后的岁月里都是把眼泪落到肚里和着心上流的血,自己个消化。
打小就认为老爷们哭哭啼啼的是件很窝囊、很丢人、很没面子的事情,哪个男的要是动不动就眼泪吧差的,准被其他男的鄙视,列为“二尾子”之类,被嘲笑和戏弄,还要加以排除在男xìng群体之外。
所以说男人哭也得找个没人地去,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
我这不就实在没忍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听着父母亲的声音,嚎啕大哭了一场。
这说明活着多他妈的累啊,虚伪地活着更他妈地累,连一出生就会的本事——都还要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
为什么哭?太苦了这一路?是又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住的也是有床铺有热水供应的旅店,看了一路的风景和美女,苦个屁啊!
大rì头暴晒,汽车尾气、尘土黄沙呼吸着,时不时地还摔把子车,掉回沟什么的,再遇见点看咱不顺眼的,变着法的整治俺们,图个什么?真是苦这一路。
为什么哭?受委屈了?这个真有点能说道说道,全队16个人,就我一个孙子,其他的都是大爷,吃的不顺口了,牢sāo几句,住的不合心意了,嘟囔几声,无论谁发了脾气,我都得接着,掏着银子还得陪着笑脸。
这又是何苦呢?非得让自己个受这委屈呢,这里面人和人的差别就出来喽,其他人只想的是我要怎么样怎么样地实现我自己的这个理想,而我想的是我要带着这些人实现一个所有人共同的理想,这叫什么?这尼玛就叫大义!
所以大争吵结束后,所有人一肚子的不高兴不乐意都发泄完了,就我一个还憋着没地倒倒郁闷,只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那就是哭,这么看,我在4700米的五道梁一个长满荒草的土坑边的破嗓子大哭,是有着科学依据地。
后来想想,这次哭其实什么原因也不算,就是憋闷的太久了,心理承受力到了极限,不把心理的憋闷倒干净,我就和其他人一样会脑子发热做出冲动的事情,那这个活动就真的要散伙了。
俺家老爷子没说什么安慰我的话,听我哭得差不多了,就说了两句:“忍下去不要半途而废,缺钱了早点和家里打招呼。”
知子莫若父,我父亲都不用听我说因为什么事情这么郁闷,直接就点明了我心里最纠结的两件事,一就是我心理上快撑不住了。二就是钱快撑不住了,神了。
实际上我确实是害怕一会回去,这个说回家,那个说走的,这个活动真的就到此为止,我没法子面对失败的结局,而从敦煌开始我就为rì渐赢空的钱袋子发愁,经费花完了,而行程还没结束,那活动也得夭折,这都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结局。
这才是我内心深处最软弱的地方,今天被高原的阳光和烈风撕开在父母面前,被触动的体无完肤,不过,这也是好事,我也看清了最软弱的是什么了,也明白其实我一点都不怕面对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局无非是所有的人都走了,剩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完成剩下的路程,这个一点也不难做到,我比那些已经这样做过的前辈比,幸运多了,我有什么可惧怕的。
这样在挂了打给父母的电话后,我本来很郁闷的心情舒畅多了,带着一脸轻松的笑容回到饭馆的院子里。
看样子都在等我回来呢,看见我从外面走进来,都站起来,本来还挺热闹的院子鸦雀无声了。
“张主任,回家还是上拉萨?”我冲记者组那边喊了一嗓子。
“开玩笑呢?不去拉萨回家?怎么和台里交代?走着!”张主任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小张呢?在哪猫着呢?还回家不了?赶紧的,俺们好卸车呀!”我故意的高声喊着小张,假装没看见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那伙计。
小张听我喊他呢,一骨碌从椅子上蹦起来,嚷嚷说:“谁说要回家的嘞!俺那是想孩子他妈了!我要不把这趟全走完再回家,我就不是人养的!”小伙子激动的脸都红了。
大家伙都哄笑起来,这场景和刚才吵成一锅粥的样子比,让你都不相信是同一伙子人做出来的事。一小时前还气哼哼地搬行李,挪设备的斗气的主们,现在又成一家人了。
行了,差点面临散伙的车队的紧张气氛,这下子烟消云散了。我看了看表,下午快4点了,在这停留了两个多小时,就拿过地图,让大家一起过来研究下行程。
原定的今天最理想的翻越唐古拉山口到安多过夜的计划看样子做不到了,我和大家伙说,高原反应也就这样了,再不会难受到哪去了,加上小辫还有腿伤,今天不走远路和赶夜路,就去沱沱河边上的镇子住宿,那得海拔相对低些。
从地图上看,从五道梁出发翻过风火山,经过二道沟子不远就到沱沱河大桥了,镇子就在一过桥的不远处,全部也就160公里的路,能比较轻松地在rì落前赶到,这样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这样安排我是考虑到今天晚上是高原行车的第一次过夜,夜里的高反比白天还要折磨人,那么多预留休息的时间绝对没有错,另外我进出XI藏的时候,在那里停留过,了解沱沱河镇是到唐古拉山口前最大的镇子,有医疗救护中心和部队的医院,万一哪个队员出现问题,能马上得到治疗。
风火山是青藏线上第一座标高超过5000米的山口,从五道梁经过40多公里起伏不断的冻土路段后,遥望青sè的天空下,褐红sè的山体上蜿蜒的国道,确实是望而生畏地。
刚才经过北麓河大桥工地附近的时候,停车等待小辉加水,这是我新做的决定,无论无何不能把队伍分开,再慢也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不能图快把个别队员甩在后面。
小辉蹲在路边抽烟等水箱凉的工夫又发现“新大陆”了,问我为啥子青藏铁路的路基那边,隔不多远就埋着挺粗的铁管子,还有大的能通过一辆汽车的混凝土管。
我故意逗他,我说那管子里埋得都是吃的喝的,万一要是火车走到这没油了,就从那管子里拿吃的等着后面送油。
小辉还真信了!还真要去铁路那边看看管子里是啥好吃的,让我一把给拽回来了!我笑的上不来气的连呼哧带喘地告诉他,那铁管子叫“热棒”,有防止因为冻土地带频繁的融化和凝结造成路面下陷的用处。
至于那粗的水泥管子,那是动物通道,给迁徙的动物准备的特殊路径,109国道不少路段上也有这种专用的动物通道。
小辉还是有点不明白,又问我为啥动物不能从路面上直接过去啊。这个不少朋友也都不清楚吧?
其实除了路面有车经过,动物容易受惊吓和被伤害以外,不少动物的蹄子和脚是不能踩柏油路面的,比如藏羚羊,我亲眼见过它们过公路的时候,那蹄子就像踩到火上一样,一点一点的挪过去,问过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说藏羚羊的蹄子中间部位碰见柏油路面就像被针扎。
这么一解释,小辉和其他队友也明白了,唉,其实再怎么做些措施也不能完全地弥补上对动物们的伤害,就现在还动不动组织人去穿越可可西里什么的搞些商业活动,这种盲目的所谓公益活动才是对保护区的动植物最大的破坏!
上山顶风50里,下山顶风50里。风火山上的风是一年四季的刮个不停,上山是顶着风爬坡,好不容易人和车都喘着粗气爬上了光秃秃的5010米的山头,以为下坡能松口气了吧,错了,大风还是扑面而来,估计一会不加油门下坡路上车子准会被风吹的停下的!
在这段路上,后勤车可是费了劲了,我站在山口那看挣扎着爬坡的五十铃车,吭哧吭哧的冒着黑烟,一步三晃的也就最多10公里的速度,比牛车快不了多少。
不光俺们的车这样,我看那些大货车都一个样,都是突突地冒着黑烟,一个跟一个地爬啊爬。
在山口上休息等待后勤车上来的时候,路边玛尼堆前停着一辆排子车,车上围着被子坐着个老婆婆,一位中年妇女在给婆婆喂水,旁边车把那蹲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男人。
我有点好奇,青藏线上见过骑自行车的,开摩托车的,开三轮摩托的,背包客徒步的,还就没见过拉着排子车的。过去一搭讪,挺被感动。
这是一家子,儿子儿媳妇带着婆婆从晋省去拉萨还愿,儿子一路磕等身长头,儿媳妇就拉着排子车带着婆婆后面跟着,从家出来快一年了,天天走到哪就地就住下,自己埋锅造饭。
那汉子说身前挂着的厚皮子做的围裙都磨烂三条了,当年他母亲重病,他去五台山许下的愿,如果母亲病好,就一路磕长头去拉萨大昭寺还愿。果然不久后母亲的病就好转,老人家身体痊愈了也要跟着去还愿,这不一家子就把孩子托付给亲戚,拉着排子车就上路了。
你说,人家也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国际大事国内形势的,更不知道皮尔卡丹什么什么品牌的,就是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农民,可人家有两点咱这些城里人比不上。
说了就算,许下的事情就要办,这点我看没几个人能做到,包括我自己在内,扪心自问,有多少次答应了人家又找借口推掉或者是装傻充愣的了呢?
一路几千里地磕长头的执著劲咱也比不了,我估计人家上路前不可能还查资料,研究路况、气候什么信息,还准备从维生素丸到卫生巾这类充足的物资,那排子车上除了锅碗瓢盆、两床旧被褥,还有点衣服,看不到其他物品了。
就这么简单,一个前面一步一磕头,一个后面默默拉车跟随,三口人就这么在路上走了一年了,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整天牛气哄哄的,鼻孔都朝天的,说白了一辈子不是祸害就不错了,大多数人来这世上不就是浪费几十年粮食吗?
我把队员都叫过来看看人家,看看人家这什么条件走青藏,后勤车也赶到了,记者们也过来看了情况唏嘘不已。
商量下,本来想给钱,人家说什么不要,说既然是去还愿的,路上不能接受别人的钱,那就心不诚了。
后来我们翻出些能对老人的血压和心脏有帮助的药,加上一些维生素丸和葡萄糖粉类的补品,悄悄给留在排子车的破被子里,这个我想佛祖有灵不会怪罪的。
带着对朝圣者的敬畏,一路顶着狂风下坡,本来以为下坡能省点力气和油,没想到顺着山脊横吹来的高原风,硬生生地把下坡路变成了和风之间狂拧油门的对抗赛。
20多公里的下坡路居然跑了半个多小时,还算幸运,眼看着前面的山谷里起来的一片雨云,雨水夹杂着冰雹把过往车辆砸个遍,心里想慢点也有好处,嘿嘿。
因为怕也被雨水搅和进去,在二道沟子镇就没敢停留,一气开出这片山谷,竟然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头也不疼了,胸也不闷了,连身下的摩托车的喘息声都变得轻柔了,我估摸着海拔一定降了不少。
停下车等后勤车到了后,给几台快耗尽油料的车加上油,抬头看看天,rì头偏西了,要加快行进速度,不然摸黑进村可不好,好在海拔降低后,五十铃的速度也能跑到5、60迈。全队的整体速度提上来不少。
远远地望见一片在夕阳中泛着金灿灿光芒的河水,我心中那是一阵的狂喜,不出意外,准是沱沱河到了,你看那熟悉的汉白玉桥栏杆,你看浑厚朴实的大桥身后,袅袅的炊烟已经飘荡到屋顶的风马旗上了。
我回身冲大家伙用力地一招手,掀开面罩,大喊了一嗓子:“长江源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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