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咏梅望着姐姐依依难舍的神态,心里也是一片酸楚,她强忍心中的悲痛,凄然一笑,说道:“大姐的仇已报,泉儿和月琴的功夫已然学成,我也就不便再留在这里了。”
“你就不能多住几天吗?”
“早早晚晚总是要分开的。”
严夫人见挽留不住,凄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严咏梅向桌上一指,说道:“把那个送给泉儿。”严夫人这时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裹,她伸手打开包裹,见里面放的正是那套素纱梅花衣裙。看着自己亲手为妹妹缝制的素纱衣裙,想着妹妹穿上它时喜不可言的神情,可恍惚是一瞬间,她的小妹就永远失去了那可爱的笑容,落草荒山,无家可归了。回想往事,心波难平。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里的泪花一瞬间变成了无数颗珍珠滚落在那件绣满银sè梅花的素纱衣裙上。就听咏梅说道:“这套衣裙,小妹一直十分珍惜,生平只穿过两次,这些年来,我一直留在身边,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姐姐。现在我把它给泉儿,姐姐看到她穿在身上,一定会高兴的,她也一定会很喜欢。”
“我苦命的三妹。”严夫人突然抱住咏梅,放声痛哭起来,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绪,悲声道:“三妹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就走。”
“那我去叫泉儿来,你们母女俩再见上一面。”严夫人说罢,松开咏梅,yù向门边走去。咏梅一把拉住她,急声说道:“不,姐姐不要叫她了,我会不忍心的。”
“你这样离去,难道就不挂心吗?”
“看到她整天那么高兴,你们又对她那么好,我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
一枚皓月挂在蔚蓝的天际,它那柔和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流入花园中的每一处缝隙,花园立时变成了一副山峦起伏的水墨画。柳靓泉独自一人徘徊在花园里,微微的夜风带着各种醉人的花香轻抚着她的感觉。这虽是一个月明风清的美好夜晚,可她的脸上毫无喜sè,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哀婉。她慢慢地走进花园中间的一个凉亭里,坐在早已焚上香料的琴案边,扶起琴来。琴声悠悠,诉不尽的万千心曲,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花园后面的大路上响起,瞬间便消失了,留下的仍是一片寂静。她站起身来,心里一阵茫然若失,本想跃出花园的围墙,再最后看一眼那骑马远去之人,可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她知道她的心太脆弱了,弱不禁风,更禁不住亲情的撕扯。她摘下胸前佩戴的金锁,爱抚地捧在手中,突然双膝一软,朝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跪了下去,脸上现出一副凄苦的神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紧闭的秀目中潸潸而落,砸在手中的金锁上,似乎叮当有声。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寻她而来的彩红吃惊地看着她的小姐,不知所以,她的小姐,就像一尊玉像一样,一动不动。彩红一急,双手抱住柳靓泉,哭声道:“小姐,你说句话呀!”
柳靓泉望了望彩红,嫣然一笑道:“彩红,我终于又闯过了一关。”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柳靓泉又坐到亭子中的琴案边,用一只手随意拨弄着琴弦,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正在找你,听到这里有琴声,就来了。”“找我有事吗?”“是公子找小姐。”“这么晚了,他找我干什么?”“说是要小姐陪他下棋。”“你去跟他说我今天没空。”“那小姐你呢?”彩红动作迟疑。“我想一个人再坐一会儿。”彩红走了几步,又转回身说道:“夜凉了,要不要我给你拿件衣服?”“我不冷,谢谢你了,彩红。”
彩红细碎的脚步声消失在柳影花香之外,柳靓泉一人独坐,夜晚的风的确凉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真是思衣得衣,一件披风悄然地披在她身上。柳靓泉一惊,猛然回头,发现柳箐石正站在身后,月光中,笑看着自己。
“吓着你了吧?”
“没声没响的,还能不吓人?”柳靓泉娇声嗔道。
柳箐石听着那似嗔非嗔的声音,望着月下的娇娇倩影,一股爱怜之情油然而生,他伸手搂住柳靓泉的肩膀,柔声说道:“听彩红说你不高兴了,能告诉我,什么事使你不高兴吗?”
柳靓泉没有像平时那样推拒他的搂抱,她只觉得今夜他的臂膀很温暖,他的话语,就像这皎皎的月光,渗入她心灵的缝隙,沐浴着她的某种情感荒漠,使她忘记了刚才的凄楚。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天上的圆月,轻声地自我掩饰道:“我是在感叹天上的月亮,今天圆了,明天又缺了,感叹这满园的鲜花,一过了chūn天,就都要枯萎凋落,想了这些,谁还会高兴呢?”
柳箐石听罢,对柳靓泉的痴想不禁好笑,心想:这么一个整天zì yóu快活的人也会见月伤怀,见花流泪了,可见妹妹是大了。他打了一个哈哈,笑道:“原来妹妹是为了花月伤怀呀,那是大可不必的。”
"为什么不必呢?”柳靓泉依旧是声音很轻。
“因为月缺了还会再圆的,花谢了还会再开呀,就像我们的小泉泉,不高兴了还会再高兴起来的。”柳箐石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拉得长长的,语音重重的,甚至有些滑稽。柳靓泉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她站起身,挣脱了他的胳膊,笑道:“毕竟还是哥哥,见识总比小妹高上几等,嘻嘻......可谓不同凡响。”
“好啊,刚刚高兴起来,又来取笑哥哥了,看以后你生了气我还哄你不?”他说的虽是气话,可话里没有半点怒意,反而比先前更加轻柔。
“月圆了还会再缺的,花开了还会再败的。”声到人到,说话间,一位不速之客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两人面前。望着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人,他突然放声笑起来,“柳贤弟,柳小姐,不认识了吗?”说罢,来人摘下面纱,笑望着柳家兄妹。月sè虽然朦胧,但柳家兄妹还是看清了来人。
“李兄。”柳箐石惊喜地跑上前去,抓住来人的手,回头冲柳靓泉说道,“泉妹,来认识一下。”
“我们早就认识了,小妹这条命还差一点要丧在他手中呢。”柳靓泉说罢,并不与来人答话,竟自向花园门口走去。
“妹妹,你去哪里?”
“你们兄弟如此亲热,我站在旁边算什么?嘻嘻....”说话间,柳靓泉已自出了花园的月牙门。
“请李兄不要介意,小妹一向娇宠惯了。”
“令妹真是既聪明又可爱。”来人很会自我解嘲。
那么,这位不速之客到底是谁呢?这里不得不交代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断崖山桃花寨的寨主——李飞龙。
两人落座,柳箐石疑惑地看着李飞龙道:“不知李兄深夜到此为了可事?”
“听人传说,皇上派来钦差,要在此地建造离宫,不知是真是假?”
“李寨主的消息好灵啊!”
柳靓泉端着茶水走过来,她将茶盘放到琴案上,双手端起一杯送到李飞龙眼前。李飞龙微一欠身,算是谢了,口中说道:“怎敢劳动柳小姐亲自献茶。”
“我不献茶谁献茶?你们一个绿林英雄,一个官家公子,让旁人看了成何体统?”
李飞龙自断崖山见柳靓泉一面,对她那豪爽的xìng格颇有好感,她给他的第一印象简直没有一点官家小姐的做派,要说是武林女子更为恰当些。他知道柳靓泉毫无大家闺秀那种娇弱羞赧之态,在她面前说话用不着顾忌什么,见她今rì对自己说话竟是半开玩笑的口气,知道她已拿自己当做朋友,心中自然高兴。他本也是一个善于言辞爱说笑之人,便也笑道:“柳小姐怕别人看见,我们可以不喝茶嘛。”语气甚是随和。
“那怎么行,谁不知道你李寨主是皇上老子都敢碰的人,你屈尊来到府上,若是不好好招待,下回再撞到你们桃花寨,可就别想跑出来了,哈哈......”
李飞龙听罢,也不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对柳靓泉更增加了几分倾佩之意。半晌,他收住笑声,回到自己的话题上:“那么说,皇上果然要在此地建造离宫?”
“正是。”柳箐石、柳靓泉脸上神sè均变得严肃起来。
“一国之君,理应为臣民百姓着想,可他光想着自己享乐,吃饱饭不干正事,已是广厦万间仍不知足,却又想造什么离宫,他就没有想想,这需要多少劳工,眼看着再过二个月就是麦忙,这么多麦子难道都泡到地里不成?他还想让天下百姓活不活?”李飞龙说到最后,竟带着几分凛然之气,沉默片刻,又说道,“这还是一,建造离宫,还要占去大片的良田,这不是在卡此方百姓的脖子吗?”
“这有什么办法呢?”柳箐石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令尊大人就不能为此方百姓说句话?”
柳箐石yù答,却不知从何答起。
“如果家父的话皇上肯听,那家父就不会被贬出京城了。”柳靓泉接口道。李飞龙听柳靓泉说到柳总督旧话,和柳家兄妹感慨一番,须臾,他站起身,长叹一声,慨然说道:“他就不怕官逼民反?!”说罢,向柳家兄妹一拱手,道一声“后会有期”,施展开轻功绝学,眨眼便消失在朦胧的月sè中。
夏rì的金江两岸,芳草青青,江水一碧千里,被风吹拂的江面,泛起一道道涟漪,涟漪在rì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金光,仿佛有无数条带着金sè鳞片的鱼儿在江面下穿行,远处白帆点点,悠悠然天水之间,更为这美丽的金江增添了无尽诗情画意。但今rì的金江显得有些喧闹,两岸聚集着此地的百姓,百姓们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
“哈......多谢了!多谢了!”随着那欢快熟悉的笑声,人们期待的吴知府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满面chūn风,笑声频频地向码头走来,他的身边,有柳总督,马天仁,和平rì结交的好友、同僚。“也太不公道了,只为多说了几句话,就被贬做下江县令,这也太有点,有点,哎——”马天仁故作同情之状,最后竟表现出几分的愤慨来。
“哈哈,那有什么,有人想去还去不了呢,哈哈......”吴有道却满不在乎,从肺腑里发出的依旧是那令人羡慕的笑声。“只是,只是......”柳总督望着这位挚友,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官小了点,哈哈,那有什么,官小了离家却近了,一失一得嘛,哈哈,闲暇之余,串亲访邻,那可是乐之以极,千金买不得的人生福气哟,哈哈......”
百姓们望着他们的“哈哈大人”,竟有些难舍难分,这段时间,在百姓中间有一种传闻,说是他们的“哈哈大人”为建造离宫之事,多为此方百姓说了几句话,便被那皇帝老儿贬了官。想他们的“哈哈大人”,平rì为官做人何其谨慎,可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被自身的正气左右了一下,获罪自身。一位乡绅模样的老汉双手捧着一碗水酒,恭敬地举到吴有道面前,说道:“大人今rì就要远离,此方乡邻民众无力挽留,望大人喝了此碗水酒,将此方民众对大人的敬意与祝福带去吧!”吴有道高兴地接过酒碗,怅然一饮而尽,那样子极是痛快,然后把酒碗递还给老汉,抹了一下腮边的酒滴,趁着酒劲说道:“我吴有道自做官以来,别无它求,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而已。四方百姓对吴某如此厚爱,就是对吴某的最好褒奖,吴某在此谢过。”说罢,登上一叶扁舟,扬帆而去。
岸上百姓望着那渐渐缩小的帆影,仍有人不忍离去。
金江,金江,默然流淌,送走一个大人,迎来一个大人,金江,金江,默然流淌,带走丰收粮,带来百年荒。此后,这一方便多了一首民谣,这一曲民谣和着那滔滔东去的江水,唱出了人们的心声,也唱出了对这世道的不满。一直唱到一场空前的农民起义的爆发。
太阳越升越高,吴有道的船影早已消失在水天之外,金江两岸送行的人群相继离开,各自去忙各自的营生去了。北岸边的一棵苦楝树下,却仍旧呆立着一个人,此人身着青衣,头戴面纱,此时,面纱撩起,露出雪白的面颊,忧郁深沉的眼睛,显得是那样娟秀、文静、圣洁。她不是别人,正是来此排解愁闷的陈月琴。她手扶着灰苍的苦楝树干,用一双心事重重的眼睛向东眺望着,在她清澈的目光中,依稀可以看到“四季chūn”镖局以极镖局门外的那棵柳树,这更增加了她的惆怅。自从断崖山见哥哥一面以来,久埋心中的深深的思念却变成了无限的苦恼,她既希望再次见到哥哥,又害怕再次见到哥哥,因为她害怕哥哥眼中燃烧的怒火。每每想起小时候兄妹之间的点滴,她的心就似乎被一双残酷的手揉来搓去,无数个无眠的长夜,她的血肉之躯被情感深处泛滥的痛苦困入jīng神的囹圄,常令她产生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她甚至想跳进这滔滔的江水,永远离开那些折磨人的苦恼与思念,可她却又难以舍弃使她难舍的东西。可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她难舍?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她能够生存下来呢?她自己现在有些模糊。难道就是阳光里这片红墙青瓦的空间吗?这片红墙青瓦的空间里的长兄,是她的折磨,也是她的一份寄托,她的寄托,还有别的内容。
一想到另一个他,陈月琴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柔情蜜意,她望着眼中的滔滔江水,好一阵的痴思傻想:如果我跳到这江水中,他还会再次救我吗?不知不觉间,陈月琴心中竟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你能再次救我,那我宁肯跳下去,即使我为此举真的丧了xìng命,心中也会很很快活的。正胡思乱想间,忽觉身后有些微动静,她虽是一个极胆小之人,但想大白天也不会有什么歹人,随意回头瞥了一眼,紧接着却慌忙转过头来,禁不住一阵耳热心跳,浑身不自在。真是想曹cāo曹cāo就到,那人不就是刚刚想到的他吗?她心中一阵慌乱,毫无主张,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在一阵心理失态之后,却又责怪起自己来:陈月琴呀陈月琴,你不是一直在想他吗?怎地他来了,你却又要走呢?如此想罢,心中顿觉平静下来。
“月琴姑娘,怎的一人在此?是不是心中有什么苦恼?”李飞龙说话远不及平rì自然,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是潇洒大方,口齿伶俐,可在陈月琴面前微微感到有些拘束,说话也没有在别人面前灵便,不过还好,还不至于颠三倒四。他的言语神态之中包含的都是关切之情,只是很隐晦,让人很难发觉到。
“一个人清静。”陈月琴极力压抑住心头的紧张、喜悦,用伪装的平静说出这几个字之后,便紧闭双唇,不再说话了,女孩子都懂得矜持。
两人沉默半晌,都觉无话可说,可如此沉默,不免使人尴尬:“你又想哥哥了吧?”李飞龙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可话一出口,又觉后悔,暗骂自己:真是该死,什么不能说,为什么老提使她伤心的事?
陈月琴听他提起哥哥,果然脸上再现痛苦之状,她苦苦一笑,轻轻地摇摇头,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那你是在想娘亲了?”不知怎地,李飞龙在陈月琴面前总想多说些话,但往往说的话又都是急不择言,这句话一出口,李飞龙就恨起自己来:李飞龙呀李飞龙,你今天怎地如此不会说话?干嘛老问人家想什么?人家就是在想娘亲,还能会跟你说?何况......
陈月琴也觉出李飞龙远不及在断崖山潇洒自如:难道他也像自己一样慌乱?这时,她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会使两个人都没意趣,便接着李飞龙刚才的话题说道:“我经常想娘亲,可现在没想。我现在想的是要谢谢你。”说着,她投给李飞龙一束温柔的眼波和一个浅浅的笑容。
“谢我?”李飞龙明知故问。“对呀,谢谢你在断崖山上的救命之恩。”陈月琴说罢,竟破天荒地嫣然一笑,那笑如chūn光乍现一般灿烂异常。“你还没有忘了那件事?”李飞龙显然有几分激动了,这也难怪,如此冷若冰霜的“小哑女”会说出如此一句感激的话,并且还有那样可贵的明快的笑容,怎不使他狂喜万分呢?“我怎能忘掉呢?如果我把那件事忘掉了,就等于把我的救命恩人忘了,那可是大大的不该。”她的话里流露出真挚的感激之情。李飞龙听罢,心里甚是快慰,心道:只要你能记住我,也不枉我为你动了一场莫名的情愫。
陈月琴继续说道:“可当时我并不感激你,反而觉得恨你多事,因为那时我确实是不想活了。可后来想想,我毕竟太年轻,那样死了真有点可惜,人生的那么多真内容还没有开始......”她的脸突然绯红起来,“慢慢地也就感激你这个救命恩人了。”她这时已不再拘谨,似乎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她和他的心理距离拉近如此突然,但似乎又如此自然。
“其实不用我救,你也不会有事的,你的功夫远在你哥哥之上。”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陈月琴有些大胆地注视着他,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如此看着他,但旋即就觉得似有不妥,不觉两颊微微一红,慌忙移开了视线。她的视线里,又出现了“四季chūn”镖局外的柳树,那棵柳树,是她内心深埋的愁绪,这时候将它搬到视线里,恰到好处地遮盖住一个女孩在一个男人面前暴露出的些许轻浮。
“如果我不救你,那你可真要没命了,噢,我的话有些前后矛盾了,我是说,你当时一心领死,不与哥哥还招......我怎能眼看着你去死,你这么......”他本想说,你这么美貌。话到嘴边,觉得不妥,把美貌两字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月琴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能相告吗?”“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你哥哥?这样,你们兄妹之间的误会不就解开了吗?”“我怎能做出那样的事呢?那女人虽说可恨,可她毕竟真心爱着我哥哥,况且,她已得到了报应,我能忍心让她死后不得安宁吗?再就是我哥哥,本来就够痛苦的了,如果我把实情说给他,他要是知道他做了杀父仇人的女婿,那他还能活得了吗?我把实情埋在心里,痛苦的是我自己,却能活得哥哥的xìng命。”陈月琴说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顿觉爽快了许多许多,和一个人说说心中的郁结,真好,虽然这个人有很多谜团,虽然这个人对自己家的私密似乎知道很多,虽然这个人不知是敌是友。
李飞龙望着陈月琴,心中有些吃惊,在他的眼里,陈月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可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却毫无痛苦的神情,就像给别人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总督府里的人都与众不同。
“我也有一事不明,你能告诉我吗?”
李飞龙听罢陈月琴此言,心弦稍微紧了一下,但旋即又松弛下来,说道:“什么事我都愿意告诉你。只要我能说。”
“你为什么对我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飞龙听罢,脸上仿佛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神情,那神情仿佛带着微微的酸楚,但很快就消失了,就像雨天的闪电一样快,他笑了笑,说:“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但有些事情,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陈月琴对他的回答报以一笑,在她心里,他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接着两个人又沉默在静寂之中,虽然两个人心中均有千言万语,但此时此刻却不知从何而谈,从何说起,也许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再讲话吧?好一阵的沉默,好一阵的心灵相吸,好一对冰雪情怀,好一曲无声的歌。
陈月琴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见rì头已经爬上柳树梢,不禁心中怅怅然:今rì的时间怎地如此之快?她语气低沉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有些依依难舍,因为她知道,自己一离开他,就又会浸泡在无限的愁苦之中了。自己一离开他,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他。李飞龙也有同样的感觉,虽是不忍她离去,但又觉得,两人才第三次见面,虽是彼此互有好感,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怎可长久在这大白天光里遗人口舌,便伪心说道:“我来送你。”陈月琴笑着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路不远,又是白天,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说罢,放下面纱,从苦楝树上解下白龙驹,翻身上马,冲李飞龙挥了一下手臂,两腿一夹,白龙驹一声长嘶,撒开四蹄,驮着主人远去了。
李飞龙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那个背影,消瘦的肩膀,细不盈握的蜂腰,被风舞起的青丝,心里一阵茫然若失,一直呆看到那背影消失在一片烟尘的帘幕深处,他才缓缓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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