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琴一个人独自骑在马上,一颗女儿家的心仍在想着李飞龙,想到他看自己的神情,心中的羞赧油然而生,她抬起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暗气自己怎地如此怕事羞涩。她就这般一路心猿意马,浮思翩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半扇山下,她说不出今rì的马也跑得如此之快,眼看还有十来里路就到家了,不禁心中立时涌现出一阵凄苦:哎!是家,不能进,不是家,却又不得不进。陈月琴啊陈月琴,你将归宿何方?突然间,胯下的白龙驹“噗通”一声前蹄跪地,眼看着陈月琴的身子一个前倾,一头栽到地上。还没等她翻身坐起,一群蒙脸贼人“呼啦啦”一拥而上。这群人,训练有素,陈月琴虽也是一身功夫,但却无法施展,被人迅速地捆住手脚。这些人,还在她的嘴里塞了手巾,又用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七手八脚地把她装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袋里,扎好布袋口,将她驮上马背。一路烟尘滚滚,向东飞奔而去。
陈月琴被捆个结结实实,动吧,动不得,喊又喊不出声,又急又恨无计可施。她后悔不该一个人偷着出来,后悔自己不该不让李飞龙送她,以致遭人暗算,竟无报信搭救之人。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只感到马已不再前进,想是已到贼人老穴,接着就觉得自己被人抬到一个所在,那些人开始解布袋口。她被人七手八脚地拖出口袋,紧接着,便又被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柱子上。一切妥当之后,有人开始解她腿上的绳子,又有人掏她口中的手巾,摘下她蒙眼的黑布。她陡觉眼前一亮,在适应了眼中的光亮之后,才看清自己是被绑在一间大房子里,她的眼前,杀气腾腾地站立着一群蒙面人。她愤怒而惊恐地看着眼中的蒙面人,大声嚷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可那些神秘的蒙面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根本不予回应。最后,不知是收到了什么神秘的号令,那些蒙面人竟然齐刷刷地退出屋去。屋门“嘭”的一声紧紧关上,将陈月琴的心关在了地狱幽冥之间,接下来,耳边传来的是上锁的声音,再接下来,是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当那片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后,陈月琴开始强迫自己镇定。她环视四周,见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她担心自己落入山野强贼手里,她知道那些粗人对一个年轻女子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想到那可怕的一幕,陈月琴不觉后怕起来:要是靓泉妹妹在这里,那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可是......想到此,陈月琴几乎想哭,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月琴呀月琴,现在世道这么乱,你怎么敢一个人独来独往?但马上又对自己说:月琴呀月琴,哭有什么用呢?难道你哭他们就会放了你吗?李寨主呀,你为什么不送我?你现在在哪里?
陈月琴胡思乱想着,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知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会有什么凶神恶煞出现在她面前,她该如何面对伤害她的人呢?可房门一直没有开,她的心也稍稍的平静下来:只要他们不碰我,只求他们一刀刺死我,只求......只求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她绝望地把头靠在绑身的柱子上,闭上眼睛,随着时间的无限推迟,渐渐地感觉有几分倦意:他还会救我吗?他还会救我吗?不会了,人家救过你一次了,怎么还能救你?人生能有几次那样的缘分!怎么不能?他怎么不能再救我呢?说不定我们就能有很多次那样的缘分。是的,也许他还会救我的,但也许不会了......他又不知道你被人抓走,被人抓到这里,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救你?时间在一刻一刻走过去,当她内心的各种感觉都被淡化之后,仍是没有人出现。眼看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想现在已是rì薄西山。陈月琴疲惫不堪,昏昏yù睡,这时,耳边传来开锁的声音。
陈月琴猛一机灵,周身的倦意立时跑得无影无踪,她紧张而又惊恐地盯紧房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会是什么凶神恶煞突现眼前,不知道会是什么厄运突然降临。门开了,陈月琴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一扫先前的恐慌、忧虑、紧张,眼中变换而来的,是一种使人难以捉摸的淡漠的内容。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陈松寿。她明白了,她今天是万难活成了。她的朝思暮想的哥哥要为她的杀父仇人报仇了。生活多么会制造残酷啊。这段时间以来,堆积在心头的杂沉,惊喜地睁开眼睛,闯入眼帘的果然是救星,她虽不怕死在哥哥的匕首下,但在绝境中有一线生的希望,她还是要努力去求生的。她心中默默道:这真是天可怜见。
李飞龙看到陈月琴嘴角的血丝和敞开的衣襟,知道她一定是挨了打,不觉心中隐隐作痛,他看着陈松寿,怒道:“你怎么能打她?”
“哼,打,那还是轻的,我还要剜她的心,割她的肉吃。”陈松寿更是怒气冲冲。
“松寿兄,如果你想再碰她一下,就得先有本事把我杀了。”
陈松寿望着李飞龙愤怒的脸,心中不免一寒,他明白,就是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他一个李飞龙,何况他那桃花寨是何等地方,自己的镖局与之相比无异于卵石之比。可仇人既在眼前,怎甘心再让她跑掉,遂生气地说道:“我要杀的是她不是你。”说罢,猛地抛出手中匕首,那匕首闪着寒光,带着疾风,直向陈月琴飞去,眼看陈月琴已是命在旦夕。说时迟,那时快,李飞龙容不得自己细想,一个腾空,飞身落在陈月琴身前,他本想接住那把夺命匕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匕首已经“噗嗤”一声,插入了他的左肩头。好一个李飞龙,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冷笑着拔出匕首,随手甩出去,那把饮过他鲜血的匕首“噗”的一声,深深地插入他对面的墙壁里。
陈松寿见状,大吃一惊,他知道今rì无法杀掉陈月琴,望着李飞龙的满脸怒sè,尴尬地笑了笑,说:“哎呀,这如何是好?待为兄与你包扎。”
“你别过来!”李飞龙生怕他再动伤害陈月琴的心里,右手持剑,横于胸前。陈松寿见状,急忙止住脚步。“陈兄,人你是放还是不放?”李飞龙的声音透着冷傲。陈松寿明白,在李飞龙眼里,陈月琴的xìng命,已经重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友情。他虽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但此时,断断不敢轻举妄动,他迟疑片刻,突然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的笑:“放,放,我怎能为一女子而忘了飞龙贤弟的恩德呢?来人呀,把绳子解开。”
这时,“四季chūn”镖局的人大多都已聚集在这间屋子里,镖局的人大多都知道自家主人与李飞龙有些私交,没有得到主人命令,不敢冒然动手,这时,听到主人吩咐,有两个人便yù近身。
“不用了,我自己来。”李飞龙毫不放松戒备之心,他用手中之剑割断陈月琴身上的绳子,忍着伤痛抱起她,右手持剑,他用坚定的声音冲陈松寿说道:“让你的人闪开!”那些人听到主人的“闪开”命令之后,为他让开一条出路,他冲陈松寿微一颔首,带着三分歉意说:“陈兄,后会有期。”他趟过一片兵刃的寒光,飞快走出屋去,纵身一跃,跳上院墙,又一个腾身,稳稳地落在墙外那匹乌龙驹上,乌龙驹撒开四蹄,驮着两人向西飞驰而去,片刻间,便来到了那棵苦楝树下,他这才放下心来,还剑入鞘,抱着陈月琴翻鞍下马,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天上星光闪烁,月光未出,四周静悄悄的。陈月琴手扶着苦楝树,望着滔滔江水,望着深埋在黑暗中的“四季chūn”镖局,恍惚是做了一个由死到生的梦。
李飞龙看着黑暗中的陈月琴,心又一次向她贴近着:“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柔和得就如星盏的柔光。谁知他不出声还好,陈月琴一听到他温柔的话语,本来已平静的心湖立时涌起了无限的委屈与酸楚,面对着两次解救了自己的人,她的内心波澜起伏,她含泪颤声道:“先不要说这些了,先处理你的伤口要紧。你身上可有金疮药吗?”习武之人,金疮药都是常备于身的,陈月琴身上有,李飞龙身上也有。李飞龙掏出随身所带伤药,陈月琴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长条布缕,这时,月亮已经探出脸来,在朦胧的星月柔光中,陈月琴轻柔地为李飞龙包扎好伤口。两个人沉默地面对着,夜风吹拂着苦楝树的枝叶,飒飒有声,似乎是陈月琴的心曲。她被自己的亲哥哥称作蛇蝎,却被他人爱护着,她无法再保持沉默,一时间,一腔复杂的情感、满肚腹的苦水都化作了眼泪倾泻出来,心里的千言万语都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声。
李飞龙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以,陈月琴的哭泣声听在耳中,如针刺心,如剑割骨。他想去搂抱她,却又不敢太冒昧唐突,毕竟这时,已不是刚才的非常时刻,他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呆立在那里,爱怜地看着她一起一伏的肩背,等待着那哭声的终结。可好半晌,陈月琴仍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泛滥,她的哭声不但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痛。
“月琴姑娘,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凡是都有定数,今rì之结,说不定明rì就能解开,凡是要往好处想......”李飞龙实在忍不住,温言劝道。不等他说完,陈月琴突然冲破了自己的心理局限,一头扑倒他怀里,痛哭失声,并抬起左手,不断捶打着他的右胸,大声哭道:“我真的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呜呜......你干嘛救我,呜呜......你还嫌我受的心理折磨不够吗?你还嫌我不够痛苦,呜呜......”此时的陈月琴,虽然知道自己有些无事生非的味道,可是情之所致,也顾不了许多,数年的悲痛一起涌上心头,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控制,她要哭,她要把这些年来的苦楚都哭出来,面前的这个人,既然向她表露出了足够的关怀与善意,她有什么理由不在此时此刻尽情地发泄一番呢?发泄她所有的情感之寄托。
李飞龙见陈月琴对自己这样,心中猛地一颤,他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当做亲人,禁不住心头柔情顿起,他抬起左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又用右手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再一次劝慰道:“月琴,你听我说......”此时,“月琴”后面已不带“姑娘”两字。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呜呜......”陈月琴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又是一阵哭泣。李飞龙见陈月琴如此难劝,也就不再多说,索xìng让她哭个痛快,只是不停地用手理着她散乱的秀发。随着阵阵哭泣声,随着内心情感的尽情宣泄,陈月琴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在她的记忆里,有生之年,可是从来没有在任何人怀里如此哭闹过,况且,这个人与自己非亲非故,怎能冲人乱发个人情怀?她慢慢抬起头,从他怀里挣出身子,用一双含满泪水的眼睛望着他轻声说道:“你讨厌我了吧?你没有笑我轻浮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心里憋的好难受。在生活中,没有人,还没有人能让我如此释放情怀。”
“不,我为你高兴,你哭出来了,心里就痛快了。”这时,月光已相当明亮,李飞龙的脸上堆满符合陈月琴标准的关切表情。陈月琴听着那关切的话语,望着那关切的表情,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又一次从她已红肿的眼睛中流淌出来,她心里有很多感激的话要说,可一时又语塞于胸,只是嘴唇不住地颤动着,禁不住再次扑到他怀里轻声啜泣起来,这一次,她几乎是再也不愿离开那温暖的怀抱。此时,她的心和他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哒哒哒......”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是白龙驹,当白龙驹将粗壮的呼吸喷到两人身上时,两个人分开了身子。陈月琴搂住白龙驹的脖子,这匹通人xìng的马被陈松寿放出来之后竟能够找到陈月琴,真是奇迹。白龙驹的到来,提醒陈月琴该归家了,不知怎的,陈月琴的心又一阵依依难舍:“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那我送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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