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稀疏的星光撒下冰冷没有温度的光芒，给这片静谧的天地带来一丝光明。

古苦坐在一个燃烧的正旺的篝火旁，专注地烧烤着一只山鸡。

老人在一边闭着双目，盘膝而坐，静默不语，似乎在神游物外。

古苦不断翻着火上的山鸡，鸡皮慢慢变的金黄，大滴大滴的油脂从鸡皮上滚落滴到篝火上，火焰阵阵微颤，不断蹦出火星。渐渐的，诱人的香气开始弥漫。

柴火被火焰烧的“噼啪”作响的声音是此时唯一的声音。

突然一个火星迸出，落在古苦的手上，神情专注的古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今夜没有月亮，群星失去它们环绕的中心，稀稀拉拉的点缀在深沉的夜幕上，星光黯淡，显得有些无jīng打采。

这样的夜晚，自己见过很多次了啊。

古苦想到这些年的事，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sè，一时间有些走神。

“徒儿，在想什么呢？”老人突然开口，说话的声音将古苦惊醒，他转头看去，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此时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没想什么，只不过是原来的一些事罢了，多谢师尊关心。”古苦恭敬的说。

“你这孩子，怎么跟为师还这么客气？”老人故作不悦，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徒儿心中还有些隔阂。

不过，老人在心里叹了一声，以他的体质，这么些年，想来吃了很多苦头，此时的恭敬态度，言语上的谨慎和心中的淡漠疏离，不过是下意识的自保心理，时间还长，想来这种情况以后会慢慢改善吧

古苦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已经烤好的的山鸡从火上拿下，吹着气将一只鸡腿撕下，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鸡腿，从腰间摸出一个土黄sè巴掌大小的葫芦，揭开葫芦口，一股浓烈的酒香从葫芦里幽幽散出。

老人拿起葫芦狠狠喝了一大口，喉结一动，将这一口酒咽下，满足的舒口气，又将小葫芦抛给古苦，古苦一只手还握着烤好的山鸡，急忙把山鸡往火上一放，手忙脚乱的接住葫芦，疑惑的看着老人。

“喝吧，酒可是好东西啊。”老人一边大口吃着鸡腿，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酒？古苦迟疑地看了一眼葫芦，他还从没碰过酒，不过对于未知东西的好奇让他先试探着在葫芦口上闻了闻。

唔，好香啊。古苦想了想，学着老人痛饮一大口。

“噗！”美酒刚进口，孤苦就涨红着脸一口吐了出来，大张着嘴，吐着舌头，一只手不停的朝嘴里扇风。

“好。。。好辣啊。。”古苦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哪能想到闻起来蛮香的东西，结果这么喝起来那么难喝呢。

“哈哈哈。”老人在一边大笑起来“傻小子，这酒你可不能像为师一样去喝啊。”

古苦看了一眼老人，愁眉苦脸的将葫芦还给老人。

笑声过后，又是一片安静，古苦专心的吃着手中的烤鸡，老人在吃完鸡腿以后没有再吃东西，只是从盘膝而坐换成半躺的姿势，不停地往嘴里倒着酒。

古苦像是想到什么了，突然一愣，停住吃东西，疑惑的看着老人手中的小葫芦。

“师尊，这葫芦这么小，你怎么喝到现在还有酒？”古苦咽下嘴里的食物，好奇地问。

老人晃了晃小葫芦，液体撞击的声音清晰可闻，老人笑着说“傻小子，别看这葫芦小，里面能装下一座山啊。”

“真的吗？我也能学会这种手段吗？师尊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教我修炼啊？”古苦不停的问着，然后古苦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还有，师尊你到底是谁啊？我们的门派叫什么名字？”。

老人听见古苦的问题，一拍额头，懊恼的说“哎呀，真是年纪大了就记xìng不好，为师都忘了跟你说这些最基本的了。”

老人坐了起来，一时间并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皱眉沉思，似乎在整理思路，组织语言，古苦也不打扰老人，而是飞快的吃完手中的食物，然后坐到老人身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古苦并没有等太久，不多时老人就睁开眼，开口缓缓的说“我们所在的大陆名为潜灵，疆域广袤无边，宗门林立，强国并举。凡人的事为师就不多说了，且先来说说我们修士的事。”

古苦在一边安静地听着，眼神中闪烁着好奇和淡淡的激动。他有种感觉，也许过了今晚，他的人生就会和从前不同，所以现在老人的话，他很用心的在听。

老人眯着眼，慢慢品着酒，抬首看着暗淡的星光，神情恍惚，似乎想起什么，他没有接着说修士的事，而是慢悠悠的念出了一首诗。

“人言夕阳是天涯，望见夕阳难还家。

碧云无意暮山遮，暮山深处是天涯。

游子古道伴瘦马，枯藤老树栖昏鸦。

一步一笑一问天，我辈何处可为家。

我心自在便是家，何图锦衣尽奢华。

万家灯火影三分，朝游青山夕采霞。

夜半饮酒谋一醉，大梦初醒品苦茶。

深闺谁曾望断肠，离人千里寄落花。

不愿折身事权贵，终南寻道东篱下。

草庐仙人抚我顶，鸿飞冥冥入仙家。

天宫清冷逊红尘，苦思难得还家法。

余生只在天上坐，何惜此身啼惧怕。

听闻夕阳是天涯，天涯尽头有人家。

本yù腾云追夕阳，雄鸡总将清梦杀。

大悲大喜复大惊，南柯村人笑我傻。”

“师尊，这首诗是？”古苦这些年并没有真正的看书识字，以他这些年倒霉的经历，也没时间和jīng力去学习，可以说他现在是一个正儿八经大字不识的文盲，不过他还是从这首诗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老人被古苦的话惊醒，“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眼神重复清明，他伸手摸了摸古苦的脑袋，温和地说“为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唉，这心境修为还是有些不够啊。为师刚刚说到哪儿了？”

“师尊刚刚说到，我们先说修士的事。”古苦眼巴巴的看着老人，希望老人能赶快开口为他解说。

老人看着古苦渴望的表情，笑了笑说“好，好，来，我们接着说。所谓修士，按那些名门正派来说，修士，就是要逆天改命，意图逍遥永恒，不死不灭之人。不过在为师看来，那不过是脸上贴金罢了，修士，不过就是一群比凡人实力强大的强盗罢了。”

“强盗？”古苦疑惑的问，他其实还捕捉到一个讯息，眼前这个师尊，似乎对那些名门正派颇为不屑。

老人哼了一声说“没错，就是强盗。修士何以修炼到强大的地步？天地间的灵气，天材地宝，甚至是一些特殊人群的xìng命，都是修士争夺的目标，用以强大自身。”

古苦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有种感觉，修炼一道，似乎杀机四伏啊。

老人看了古苦一眼，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正sè说道“修炼一道艰辛无比，而且以你的体质，一旦开始修炼，真正开启体质，必然是天下所有修道人眼中的无上珍宝，定会对你纷纷围杀，一个不慎，就是身死魂灭。为师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随我修行？若是不愿，尽可说出，老夫不会怪你。”

古苦沉默一下，他想到这些年的经历，想到之前在道剑手中犹如待宰羔羊的感觉，想到老人一击打败在他眼中有如天人的道剑，老人那种强大的力量让他神往。古苦不由紧紧握紧拳头，认真的说“师尊，我愿意随你修行，因为我想要活下来，我需要力量，我要变强。”

而后古苦想起了道剑的话，犹豫一下，吞吞吐吐的说“师尊，我既然是什么九世恶人的转世之身，杀了我就能立地升仙，您为何。。。”

老人看着古苦，眼中充满笑意，很好，这孩子总算愿意对我直话直说了，是个好开始。

老人摆摆手“你先别急，听为师慢慢说。”

古苦乖乖的答应一声。

老人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修士宗门数不胜数，最有名的是一宗一盟二门三宫，剩下不过庸碌之辈，不提也罢。一宗，就是今天白天那个道剑所在的宗门，紫宵宗，门中以剑道和雷法修行为主，整体实力极其强大，而且对门下极为护短。一盟，是主要由散修组成的天盟，天盟之中修士实力良莠不齐，不过其中几个拔尖人物，实力还是颇为不错的，他们的优势主要体现在成员群体庞大，能很快的收集到修士界的信息，所以他们以刺探兜售情报为长。二门，其中一个是金身门，金身门，顾名思义，其中的弟子皆是炼体修士，肉身强横无比，前期虽然修炼速度慢，而且很苦，不过一旦大成，战力颇为可观。另外一门，是器门，以炼制法宝闻名天下，不知有多少修士都曾登门求宝，故而虽然门中弟子战力低下，不过依赖于广阔的人脉，一般人也不敢招惹。而三宫，其中一个是兽宫，以驭兽为主，每个修士身边都有一只伴生灵兽，双方实力一旦叠加，绝对不是翻一倍那么简单。还有一个是药鼎宫，以炼制丹药闻名，地位和器门差不多，最后一个是九天宫，九天宫只是近千年才新兴的门派，只收女子，而且非貌若天仙，根骨资质上佳者不收，门中法诀万千，其中不乏强大的双修法门。每年上门求亲者如过江之鲫，所以也不可小看，很可能你动了九天宫一个弟子，就有千百人来找你报复。

古苦点点头，在心中默默念过几个宗门的名字，牢牢记住，然后他好奇地问“师尊，那我们的宗门呢？叫什么啊？看师尊您那么厉害，我们宗门一定很强大吧？”

老人看着眼神中充满期盼的古苦，微微一笑说“我们这一门向来只是一脉单传，此时整个门派不过你我二人。”

“啊？”古苦有些失望，也难怪，他苦了十几年，每rì受人欺负，被撵得如同丧家之犬，没过过一天好rì子，如今拜了一个师傅，自然希望身后的大树越粗壮越好，这样以后才不会受欺负。

“怎么，徒儿你很失望啊？”老人看了一眼古苦，似笑非笑的说。

古苦犹豫一下，没有对老人隐瞒心中所想，点点头说道“徒儿是有些失望。”

老人先是大笑一声，然后脸sè一正，严肃的说“下面的话，徒儿你要记住了！就算某天你忘了自己是谁，也不能忘了为师接下来的话！”

古苦见老人态度极其认真，不禁正襟危坐，同样严肃的说“是，接下来的话，徒儿一定不忘！”

老人看了一眼古苦，语气稍微缓和几分，开口说道“我之一脉，名为苦宗，虽然声名不显于天地，门中人丁稀少，且修行极苦，但一旦修炼有成，便是如鱼跃龙门一般，一飞冲天，从此逍遥天地间，再无一丝束缚！而且本门最重尊师重教，一旦有欺师灭祖的行为出现，哪怕追你到天涯海角，为师也要亲手将你斩杀，以正门风！”

说到后来，老人的语气不自觉地又严厉起来，身上都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古苦受老人气势一激，心中凛然，急忙大声应是。

老人看了一眼古苦，收回气势，温和的说道“其实除了这些，门中极其zì yóu，只要你每rì勤于修炼，剩下的时间，随便你干什么为师都不会管你，本门从不束缚弟子，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本门从不限制弟子的zì yóu发展。”

古苦点点头，然后问道“那师尊您的名讳？”

老人淡淡地说“自本门创建以来，到为师已经传承到第九代，为师俗名已忘，现在只叫苦道人。”

古苦默念几遍老人的名讳，苦宗，苦道人？

老人接着说“其实，自初代祖师开始，本门所有门主都只有一个名号，那就是苦道人，rì后若是为师死去，你也需要继承这个名号。为什么会叫苦道人呢？因为自第一代祖师始，门中所收弟子，必是历经人间苦难，又不失本心之人。”

历经苦难吗？古苦苦涩的笑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摸摸古苦的头说“凡是能进我苦宗者，都背负着难以开口的过往，等明天为师带你进了苦宗山门，修行之余，你可以去看看历代祖师留下的手札，那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都背负着难以开口的过往吗？古苦看看即使笑起来也是一脸愁苦表情的苦道人，突然生出迫不及待要去苦宗山门的心情。

老人，也就是苦道人，慈爱的看着古苦说“徒儿，修行界和本门的事大概就跟你说这些，其他的，等进了苦宗山门，你可以自己去藏书阁学习。”

古苦点点头，想了想，出声说道“师尊，修士之间的实力是怎么划分的？”

苦道人沉默一下，然后缓缓开口说“其实很多时候，境界不等于实力，本来为师不想现在跟你说的，不过你既然问了，为师就给你大概说说吧。修士的实力，目前分为天地人三境，每一境又分为九重天，每一重天，又有初入，中期，大圆满三段。共计三境二十七重天八十一段。不过呢，这也只是一个大致的实力参照，徒儿你以后若是修炼有成，莫不要看见实力比你低的就心生轻视，要知道，实力高强者因为过于自大栽在实力低下手中的例子比比皆是。修行一途，当谨慎小心，不过又不可一味小心，行事还需勇猛jīng进。”

古苦先是不停点头，然后听道苦道人最后一句话，又有些迷惑，不禁开口问道“师尊，谨慎小心，和勇猛jīng进，似乎是相悖的吧？”

老人看了一眼古苦，淡淡的说“以后你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至于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行事保持本心就好。”

古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以他目前的文化水平，对于苦道人这些话，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只能暂且牢牢记在心里。

古苦看着老人，yù言又止。

苦道人的眼神温和，却像是看进了古苦的心里，他对古苦说“你还是在疑惑为何为师不杀你，反而救你一命，收你为徒吧？”

古苦点点头。

苦道人叹了口气，说“你虽然是九世恶人的转世之身，谁杀了你就能得到无上功德，立地成仙，不过为师本就已经一脚踩在仙门中，成仙指rì可待，你身上的功德要不要为师都无所谓，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立地成仙啊，仙人啊！这诱惑还不大啊？古苦很是疑惑。

苦道人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本门一直有个遗憾，初代祖师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创立本门无数法诀，但他创出的自认最强的一门法诀，千万年来，却无人练成，这就成了本门众人的共同心结，经过后人不断研究，终于发现，这门法诀强则强矣，不过必须要很特殊的体质才能修成。”

老人看了一眼古苦说“没错，这个体质就是九世恶人之身。而且为师见你本心清明，虽屡遭苦难，却心xìng正常，没有扭曲，才出手救你。正好也能让本门最强法诀终于有所传承。”

古苦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老人看着古苦，温和地说“好了，修炼的事，就说到这，明rì为师会带你回山门，正式开始修炼。徒儿，你来说说你自己吧。”

自己的事？古苦想着这些年的遭遇，苦苦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