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杨府世家会

望着身前不大不小的庄园，甚至还有些老旧，难以想象是曾经身居三公之位的桥公居所，会怎么想，刘诚已落入低俗，世人各有所求，并非所有人会执着功名利禄，并非身居高位的官员都得家财万贯，自己恩师不是其中一种吗，满腹经纶却甘心隐居山野，不为人所闻。

自嘲一笑，便抛之脑后，不再去理这些杂乱思绪，鉴于桥玄挽留，刘诚准备在桥宅停留几rì，期间虚心向桥玄请教，上道为人处事，下道乡里笑谈。

这一番谦训好学的风范，让桥玄颇为赞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更是引为子侄，若非刘诚已有师承，指不定还会推荐他给海内名士，事情发展着实出乎他意料，想不到还会有如此际遇，对于桥玄的修养言谈，那自是不用多谈，他是佩服万分。

一rì清晨，刘诚见桥玄于院中下棋，便毛遂自荐对弈一局，半个时辰后，以他惨败收局，而且对方明显留有余地，也只好甘拜下风，棋艺终究非他所长，也只学了个大概，兵法韬略与音律才是他所长。

见他落败后，又毫不在意，情绪起伏不大，能够看淡输赢，不太执着，对此，桥玄淡淡一笑。

正yù进行下一局，一位桥宅管事走进来，来到桥玄身旁，呈上一封帛书，躬身行礼道：“明公，适才京兆尹杨公派人来请。”

看完帛书，桥玄默然不语，似在考虑什么？片刻后，起身道：“告诉那个杨府管事，让他回话，老夫会去赴宴。”

“尊令。”

待仆人退出，桥玄回过头对刘诚道：“杨文先宴请老夫，陪老夫走上一趟如何？”

见桥玄询问，刘诚赶紧起身回道：“长者有邀，岂敢不从。”

回完话，他若有所思，纵然不解桥玄为何邀请自己一同前往，也是略有猜测，或许是要让自己搭上一些人脉，积累些名望。

这虽好意，但也有忧虑，仅凭他非世家一点，可能会遭到排斥，便是看在桥公面子，当下不表露，恐怕也会尽力疏远他，累积名望也好，有其他打算也好，估计是为任职为官作铺垫，他现时不想为官一方，碍于桥公，暂时不好表现出来。

巳时左右，桥宅仆人备好车架，刘诚也只好跟随桥玄前往杨府，要推辞不去，显然不可能，他也难以启齿。

本想桥玄想让刘诚换一身服饰，不求有多奢华，起码得像文人，却让他婉言谢绝，并以言语暗喻：衣冠虽能正身，却非必要，若他人因服饰轻贱于我，即便才华盖过圣贤，亦不值得我深交。

既然这样，桥玄也不强求，除去上朝，他自身也不是很看重服饰装扮，因京兆尹邀请的全是文人，才有这一提议。

从长安城外去往杨府，耗时将近一个时辰，也幸亏桥玄住宅离长安城不远，加上有意让车夫加快速度，才能赶在午时到来之时，进入长安官员宅第区，即是国宅区，不同于居民的住宅闾里，这里不是普通百姓能随意进出。

由于刘诚骑马，一路走来尽收西都风采，这里不愧为前汉旧都，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纵是失去都城头衔，恐怕依繁荣程度而论，应该也不差现在都城东都多少，当然，最后结果如何？他无法得知，也无从比较，两都只见其一，不好妄下结论，只能凭借想象来区分一二。

长安城有十二座城门和八条主要街道，而他刚才走过的仅是其中几条，也表明只见识完其中一部分，若不是还要陪桥玄走上一趟杨府，或许他早已不见踪影，满长安城乱逛，据说城内最长的街道能达一千六百多丈，一想能看到如此长的街道，他更加兴奋异常，恨不得立即前去。

除开国宅、官署和宗庙，别的地方刘诚都想看上一看，逛上一逛，毕竟长安城号称有一百六十闾里，更有长安九市，那里浓缩了大汉的jīng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唯一遗憾，是前汉建造的上林苑，毁于王莽之乱，并且长安城开启一个新的开端，就是摒弃大小城相套的格局，把居民区、工商业区和宫殿区集中在一座城里。

容不得他多想，就已来到杨府门前，杨府仆从也是jīng明，一眼认出桥玄车架，虽说桥玄已辞官归家，看似不理朝中事，却依然担任太中大夫一职，只不过奉命在家养病而已，这可是自家主人特别叮嘱，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上来招待并安排妥当。

一眼看去，杨府进出的人不少，大多为年轻一辈，一个个意气风发，好似即将有喜事降临在己身一样，这样的世家集会，貌似刘诚第一次参加，其中流程内容，他只从书中了解过，并未实践接触过，为不闹出笑话，还是紧跟桥公为妙。

跟随桥玄进入杨府大门，杨府主人就迎了上来，既京兆尹杨彪杨文先，居在东面揖礼，嘴上直道：“欢迎桥公光临寒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桥玄还礼，两人又接着互相客套几句，刘诚表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心里在悱恻，主要是太麻烦，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爽快，矫揉造作，想归想，他可不敢乱来，毕竟是随桥公来的，怎么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有失颜面，虽然他也学过这一套，却是能省即省。

起初，杨彪还未注意到刘诚，即使有留意，也会因为那身着装忽略他，经桥玄特意介绍，才观察起他来，因为先入为主，第一印象不好，并不怎么重视他，只是碰了个面，打了声招呼。

依杨彪来看，这个少年礼节倒是周全，衣着却不庄重，仅此一点，就难以让他上心。

观看一阵子，他也了然，府内焦点只有两人，桥公和京兆尹杨彪，尽管还有一些京兆尹属官，却只有陪衬的份，剩余全是世家子弟，还是尚不曾为官的那种，从衣着上能看出不同，以此推测，这宴请并非普通交流那么简单，怕另有目的，如不出意料，应该与做官脱不了干系，那就怪不得这些世家子弟会兴奋。

朝廷官员选拔，一般有两个途径：其一，朝中有王公大臣推荐；其二，被举为茂才或孝廉。

进入宅第，刘诚发现不时有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再看看周边之人一副文人打扮，唯独他例外，一身游侠装扮，十分显眼，众人有些不解，按理护卫应另有地方招待，不该出现在这，而他能进入这里，就代表不是护卫一类，既不是护卫，何以如此不知礼节，衣衫不整，还有一点也引人注目，他是跟随桥公而来。

不用多想，刘诚也知道自己已成为第三个焦点，顿时头疼不已，原本还想藏身众人中，如今却成为众人焦点，实非他所愿，早知自己就不该坚持这一身装扮。

后悔懊恼，也已难以弥补，只好无视众人目光，装作一无所觉，来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周边人进行搭话，单单把他孤立，自然是不屑与他交谈，免得降低自己的品行，他自斟自饮，也不计较这些，本来他就不是有意来此，又岂会在意周遭人持什么态度，隐隐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随着宴会的进行，侍女翩翩起舞，优美的舞姿吸引众人，众人也就渐渐移开关注他的目光，不再向之前那般注视，刘诚也留意这样，顺带把目光投向大厅中间，欣赏起长袖舞来。

舞女一类的终是插曲，待他们退去，杨彪说道：“诸位想必也清楚，今rì邀请众位前来，便是为推荐几位优秀后生入朝任职，分别由本官和桥公进行遴选，再向朝廷举荐。”

其实今天这事，本来和桥玄拉不上任何关系，是地方官员的分内事，况且他在长安也只是小住，不知杨彪何时得知他在此地，就力邀他一起主持，因和杨彪父亲杨赐有交情，不好拒绝，才答应下这个请求，杨赐是桥玄辞去太尉后的继任者，朝中现任太尉。

看杨彪开口，刘诚知道重点来了，也是今天宴会的目的，也有他不解的地方，不知是否为错觉，感觉总有几道目光不怀好意望向自己，不禁扪心自问道：莫非自己成了众人之矢？

考察的是品行与才华，只有两者通过，地方官员才会向朝廷举荐，当然世事无绝对，每个官员的品行参差不齐，也会有其他路径得到举荐名额，比如行贿官员，更不说眼下朝纲败坏的时期，卖官鬻爵屡见不鲜，这也是他路途听来的，开始并不相信，甚至一笑置之，直到在右扶风时，亲眼见证一起买官事件，才彻底相信，也为大汉惋惜。

同时，他想起阎忠那句话：王莽篡汉，光武中兴，续汉二百余年，动荡将至，谁人可挽？尽管没完全懂，也是知道他为何那样说的根源之一。

在他出神的一会，听到旁边有人呼唤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发觉所有人再次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有人推举他干嘛？

想不起就算了，但他知道麻烦来了，似乎有人要把他当垫基石，来衬托自己的才华。

注：按照“匠人营国”制度，除皇城以外，居住区分为“国宅”与“闾里”两部分。国宅：城中的官宅；闾里：里巷；平民聚居之处，也有等级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