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安秋岚从区里赶回了铜锣湾村,从他下车后轻快的脚步来看,林安然知道事情办得很顺利,甚至得到了李亚文的夸奖。
这也难怪,驻村工作组到铜锣湾村里开展了大半月的工作都无丝毫进展,安秋岚接手才短短半天,就拿出了一套可行的解决办法,意味这压在临海区委、区zhèng fǔ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已经有松动的迹象,李亚文高兴也是应该的。
工作组其他人都分组下户了,只有林安然这一组没什么动静,在大院里吹牛皮吹了一下午。
现在下户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要是下户做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就能解决问题,两村也不会打了又打,之所以大家还那么卖力下户,实际上只是在做表面功夫。谁也不愿意落个工作不卖力的印象给领导,努力工作但是工作没做好是能力问题,连做都不去做,那就是态度问题。
在官场上,态度问题可以给你上纲上线,能力问题则不会。大家都不傻,所以大家都很会装傻。装模作样去下户,就是目前装傻的最好办法。
安秋岚找到林安然,俩人又在村委院子的大树下谈了一下工作。
这个工作组原本是法院的民庭莫愁副庭长担任副组长,可现在安秋岚却把林安然当作副组长来对待,到区里向李亚文汇报情况的时候,安秋岚已经提议多增加一个副组长,由林安然担任。
理由很简单,说是林安然工作能力强,而且这段时间常驻村里,对一些情况比较熟悉。这当然仅仅是一种说法而已,领导说你行,你就行。
以林安然今天的表现,李亚文当然没说半个不字,让安秋岚回去列个工作组的新名单,让区委、区府两办发文明确一下就可以了。
“小林啊,区领导对你很器重啊,正式给你任命,让你担任铜锣湾村驻村小组的副组长,你现在要给我分点忧。”
驻村小组是个临时xìng质,一个所谓的副组长更是虚的不能再虚的官职,甚至比当年孙大圣做过的弼马温更cāo.蛋,弼马温喂喂马就无事可做了,这驻村小组弄不好还要担责任的,十足的吃力不讨好。安秋岚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林安然,固然有些拉拢的意思。
林安然知道其中猫腻,不过说领导器重自己倒不假,目前的状况来看,没点魄力的人谁敢让他挑这副担子?
林安然说:“谢谢安书记的关照了。”
安秋岚肯定在李亚文面前提及过发现市府1954年勘界线索里面有自己的功劳,从这一点看,安秋岚不算是个贪功的人。
他忽然想到了闵炳如,又问:“闵书记怎样了?”
安秋岚说:“还好,我下午回去顺便打听了一下他的事。听说青山医院那边给出了结论,叫什么……叫什么反应xìng……对了!反应xìng意识障碍,也是jīng神病的一种,不算严重,估计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李书记下午和我交流的时候也很痛心,现在区里几个领导酝酿着给他提个副处,让他改非到人大或者政协里挂个闲职,又或者直接给他办理病退手续回家修养,还没定,不过估计副处提拔是肯定的,毕竟是为工作cāo劳成这样的。”
林安然听得出来,安秋岚没在李亚文面前透露闵炳如一早就知道能解决勘界问题的线索一事,否则李亚文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闵炳如,更遑论给他提拔副处了。
话说回来,李亚文之所以这么快就酝酿着给闵炳如提副处,恐怕还不是完全看在他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朱先进在会上的一番话,表露出对李亚文工作方式的一些不满。现在给闵炳如提拔一下,也是想封住悠悠众口,免得落下个严酷无情的坏名声。
两人说了一阵,天就开始暗了下来,农村四处炊烟袅袅四起,一阵阵饭菜香味传来,下户的人也陆陆续续返回村委。
于是有人起哄了:“安书记,是不是安排大家吃个饭啊,这么多天,天天吃盒饭,我脸都成了方形的了!”
安秋岚笑道:“没问题,但是不能走远,就在村口小集市那里吃点。”
今天发生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工作组的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坐在一起吃顿饭对提升士气有一定帮助,还能联络下大家的感情。
下乡本来就有补贴,每个工作组都有一定的资金运用权,闵炳如当组长时候谨慎怕事,连饭都不敢吃一顿,组员背后颇有微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往今来都不过如此,只是如今的粮草xìng质变了许多,不单止是吃饱肚子这么简单,要吃饱,更要吃好喝好。
一行人上车浩浩荡荡出了村,找了家饭馆,安秋岚让莫庭长负责点菜,两人推辞一番,最后还是由莫庭长做主。
结果饭才吃到一半,店里忽然来了个村干部,说二叔公有事找工作组的领导,到村委没看到人,一打听,大家都在这里吃饭,于是就赶了过来。
林安然心想,看来是白天枪击领导的事情涉及到二叔公的孙子,现如今是要和工作组求情了。
安秋岚让林安然、钟惠还有莫庭长和司法所的所长陪同自己去一趟二叔公家里,又吩咐其他同志:“大家慢慢吃,菜不够可以加,酒要定量,总量不超过三瓶。”
这样的安排,林安然很是佩服。人带多了也没用,让钟惠跟着去,能让二叔公安心,表明自己不是来抓人的,以免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
细微之处见真章,安秋岚就比闵炳如高明一大截。
几个人开车又返回了村里,在村干部的带领下东拐西拐,来到一处土房子前。
这土房子占地倒是不小,一共三排房子成凹字形,却显得很破落,是用干稻草混合黄泥巴做成土砖砌成,房顶是松枝混合稻草外加泥巴糊起来。在临海区西南片一带,家里穷的百姓依旧用这种土方法造房子。
进了用干树枝围起来的院子,昏暗中朦朦胧胧看到二叔公就坐在院子里的一条长木凳上,手里捧着一个水烟筒在抽着。
铜烟嘴上明明灭灭的火光,加上刺鼻缭绕的烟雾,大家都看不清二叔公的表情。
安秋岚和二叔公不像闵炳如那么熟悉,嘴上就客套了些:“老叔,有什么事情找我们?”
二叔公缓缓抬起头,木无表情说:“你就是工作组的新组长?”
安秋岚说:“是啊,老人家,我叫安秋岚。”
二叔公又问:“听说闵书记疯了?”
安秋岚点点头,声音显得有些沉重:“忽然发病了,现在在青山医院里。”
二叔公叹了口气说:“闵书记也算是个好干部,这些年,常来我们村和宝塔村,在纠纷地里折腾来折腾去,有时候我们村和宝塔村有点小摩擦,即使是下雨都赶过来,弄得满腿泥……这年头啊,腿上有泥的领导,可真不多了。”
林安然听着二叔公和安秋岚谈话,也颇有些感触。尤其是二叔公说的,这年头,腿上有泥的领导,真不多了。出入有车,下个乡也是车来车往,前呼后拥,下面的干部恨不得在领导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铺上红地毯,别说泥了,沙子都看不到一颗。
说完这番话,二叔公沉默了一会,忽然转头朝屋里喊了声:“带他出来吧!”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牛高马大的小伙子,一左一右跟在一个少年身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林安然盯着来人看了一阵,心里暗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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