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烛影身在局中,却是另一番感受。
每一次出剑之际,他都在尝试使出诱招,而下一招便可使出某一式绝艺,一举攻破厉亥的刀圈。奇怪的是,一旦刀剑相交之后,他便隐约感觉预先设定好的招式无法奏效,反而要换一种手法应敌。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厉亥每劈出一刀,秦烛影便不得不先行格架一下,也就丧失了施展绝艺的最佳时机。
厉亥遇到的麻烦远远超过秦烛影,固然有秦烛影功力深厚、招式难测的缘故,更大的原因却在厉亥自身。
他的平常心刀法,诀要就在于心属平常、无yù无求,方能化璀璨于平淡,不yù克敌而克敌。如今为了慕容世家之故,他陡生争雄之心,时间一长,便无法控制心魔,刀中意境渐渐失却本意。
厉亥但觉长刀刀势猛然一滞,便知自己再不能驾驭此刀。他急忙变换刀法,一时之间刀影流转,幻化出无穷尽的虚境,刀身上的八个刀环铮铮作响,转为呼啸魔音,大有摧敌魂魄的妙用。
这一刀,引出许多赞叹,旁观之人始觉这才是一代刀法名家的正常表现。
秦烛影凝神静气,使一招“月入大荒”,长剑急速刺入刀影虚境之中,堪堪点中虚极化实的刀身,就听一片异响,八道光环呼啸而来,迅疾如电,势不可当。
秦烛影左手忽然多了一柄银sè短剑,一瞬间便反复刺出八剑,将袭来的八个刀环串在剑身之上。
随后那柄银sè短剑倏然不见,众人根本看不出短剑藏于何处,只看到秦烛影手中托着八个刀环。
厉亥倒退出四五步,说道:“原来秦先生出自峨眉,据我看来,在峨眉一脉中,秦先生足以名列前三。”
秦烛影微微而笑,他自幼学剑,技艺超群,在峨眉派中恰好排名第三。他深知在山中修炼不能更进一步,方才出山积修外功,恰为青衣楼所邀,才有了今天的声名。
他亦自心含钦佩,他纵横半生,历经大小数十战,“烛火映辉无影剑”这一反败为胜的绝艺,不过是第五次出手而已。
“厉先生见识高绝,刀法奇奥,秦某侥幸不败而已。来rì若有闲暇,必当与厉先生再次把酒论剑。”
厉亥师出无功,自知症结在于己身,因为丝毫不见气馁之意,谦逊几句,便取回自己的刀环。
…………
沈鉴安然回到了幼时居住的小村庄。
小村的人物风候不变,变的是沈鉴。
李爷爷依旧坐在村口的藤椅上晒太阳,王大叔依旧在叫卖新鲜的卤水豆腐,张婆婆的绿豆小点心依旧热卖……
他们也曾注视过沈鉴一两眼,却没有人向沈鉴打招呼,这种读书人的装束在小村庄里显得格格不入。
沈鉴知道他再也不属于这里,于是他搀扶着陈杀,穿过了小村庄,投宿在一间陈旧的小客栈内。
直到这一天又是清明,天空中又飘起雾幻般的雨丝。
面前的坟墓由两座变成了三座,沈鉴先给不曾见面的外公上了香,然后走到那座以简易木牌为墓碑的小坟前。
沈鉴呆呆站立,脑海中完全是昔rì的凌乱影像,娘亲温柔的笑容、娘亲剧烈咳嗽时弯下的身躯、娘亲口喷鲜血时的凄绝笑容……
天……,究竟是什么?
陈杀默默走过,说道:“孩子,该给母亲上香了。”
沈鉴拭去脸上的泪珠,俯身去拣篮中香烛。
“阿鉴,阿鉴,是你么?”忽然飘来的颤抖声音,教人心中发瘆。
沈鉴回过身去,望着奔行而来的小伙子,说道:“我是阿鉴,你是谁?”
那小伙子二十多岁的模样,提个花篮,口带喘息,说道:“谢天谢地,要不是我来得早一些,都看不到你。我是镇上天香楼的伙计小张,张掌柜是我叔叔。你娘亲去世之前,没有嘱咐你去天香楼找张掌柜么?”
天香楼?
张掌柜?
沈鉴盯着小张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波涛澎湃。
原以为娘亲是江湖中人,所说的地方必是江湖所在,他才会去天山,甚至周游天下,寻找那个叫做天外天的神秘门派。
谁知竟是镇上的天香楼?
陈杀冷冷问道:“你怎么知道阿鉴的娘亲让他去天香楼?”
小张愣愣说道:“这是我叔叔说的,他老人家听说噩耗之后,当即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喃喃自语,说夫人为何不让阿鉴到天香楼找他。”
沈鉴说道:“张大哥,谢谢你。我回来了,现在就随你去找张大叔。”
小张低下了头,说道:“我叔叔一病不起,拖了五个月终于不治。他临终前托付我,每年清明要来给夫人上香,等阿鉴回来,将一个小木盒交给他。”
沈鉴沉吟说道:“你见张大叔练过武功么?”
小张说道:“没有,他房中挂着一柄长刀,只说是用作装饰。”
沈鉴点点头,张大叔无疑是江湖人物,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不肯让这个侄子知道真实身份,由此看来,小张所说必然属实。
三人上罢香烛,摆了祭品,一路来到小张的居所。
院子不算大,但是对于小张而言,已经是个奢华所在,这是叔叔留下来的遗产,他自己是万万挣不到这间小院的。
小张叫妻子给两位客人上茶,自己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小木盒重新来到厅中。
沈鉴接过木盒,便知里面应该是书册之类的物品。他流落江湖整整五年,学会许多旁门左道的玩意儿,多少有些鉴别能力。
他仔细端详一个外观,问道:“这个小盒打开过么?”
小张一愣,说道:“绝对没有,盒上有两把小锁,我随身带一把钥匙,另一把一直藏在井边的石砖下,别人不可能同时弄到这两把钥匙。”
沈鉴轻皱眉头,明明是打开过的样子,若不是自己有点经验,决计看不出来,不过,看小张的模样,也不像在说谎。
木盒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一本账册。
沈鉴试了几种江湖门道,始终探查不出那账册和木盒有什么特异之处,就连小张和陈杀也觉得奇怪。
陈杀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寻思着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驱除yīn寒之气。
意外的是,沈鉴仍在努力的时候,张家小院来了几名捕快。他们态度非常客气,请沈鉴到县衙去一趟,协助调查五年前三条人命的官司。
沈鉴发现小张的神情有些慌乱,心中生疑,借口天sè太晚,要求几名捕快明rì再动身。
那几名捕快当然不同意,不过,他们也不用强,就是反复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鉴无奈,情知官家势大,招惹不起,只好勉强答应。
谁知一到县衙,情形突变。
王县令不由分说,命人将沈鉴痛打四十大板,押入大牢。
沈鉴幽幽醒来,只觉双股剧痛难忍,他不禁抽搐一下,顿时响起镣铐滑动地面的尖锐摩擦声。
他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昏暗的光线、cháo湿yīn暗的地面、**的空气、悄寂无声的四周,当他适应了那极度的昏暗之后,发现自己的头枕在破败的干草堆上,不远处便是粗大的木制栅栏。
“小伙子,你犯了什么官司?”一个粗粗的声音问道。
沈鉴侧过脸去,望着斜对面栅栏中间露出半张面孔的男人,蓬头垢面,就是这类人的最好描述。
沈鉴懒得说话,闭上了眼睛。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连夜审讯,当然是重大案件,进了死牢,永无翻身机会。你说与不说,就那么回事。”
沈鉴冷冷说道:“那么你犯了什么事?”
那人笑道:“我在李大户家中行窃的时候,刚巧他被人杀死。我藏身不住,被那些家丁搜捕出来,判成了死罪。”
沈鉴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那人惆怅说道:“倒也是,你信不信,都没关系。我进来这里,就出不去了,只是想找个正常人说说话。”
沈鉴说道:“牢里不是还有别人么,他们都不正常?”
那人说道:“另外三个人都是十足的恶人,一个jiān杀幼女;一个拐卖人口;一个是杀人惯犯。和他们说话,我觉得恶心。”
沈鉴想了想,态度客气了少许:“好吧,就算你是冤枉的,你想说话时,找我好了。我并不清楚自己的罪名,明天问问牢头再说。”
那人说道:“看你一身打扮,大概是有点背景。假如有人探监,你赶快让他们花钱打点上下,说不定还能重新定罪。”
沈鉴苦笑一声,这身装束不过是叶凡赠送而已,自己身边的亲人,就是陈爷爷而已。若是他老人家牵扯进来,那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第二天一早,沈鉴便知道了自己的罪名。
据牢头所说,便是其母与人勾搭,恩客间发生争执,便与其中一人合谋害死另一人,其中被后者发现,火拼之下,三人俱亡。沈鉴亦是参与者,判以斩首。
沈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侮辱心爱的娘亲,比侮辱他自己更甚百倍、千倍。这个糊涂的狗官究竟是凭什么占着这一位置?
李牢头嘿嘿笑道:“小沈,你在外面还有什么亲人么,到时大家对付一下,我倒可以让你在牢中舒服一点。”
沈鉴听说过狱中的无耻勾当,便不生气,说道:“好吧,有一位姓陈的老人,他若来探狱之时,多少会孝敬一些。不过他为人有点痴钝,不一定能够明白牢狱状况。你不妨让他进来,我直接指点于他。”
李牢头哈哈大笑:“不必劳烦你了,我自然会指点他。”
沈鉴注定不是平凡之人,就不再啰嗦。除了偶尔和那盗窃之人闲聊几句外,竟将全部心神放在修习武功之上。
这一天,有人前来探狱,指名要见沈鉴,却不是陈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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