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梧依然我行我素,二杰没能搞定他,其他人自然不来触这个霉头,弄得他在三期生中知名度直线上升,没见过他的多了,没听过他名字的几乎没有。手下有这么个争议之人,总队长张治中自然也时常听到,他先是要来入伍生的训练成绩排名,从前往后看没有,从后往前看,也没有!往中间看,有了,张治中微笑着摇摇头,他心里有数,要想把各项训练成绩卡在中间其实挺难的,要么是这人真的实力很均衡,要么就是有很强的控制能力,而且清楚整个入伍生的成绩分布,张治中相信是后一种,只是他怎么做到的?
就这一点,就勾起了总队长的兴趣,他派人去找赵子梧,没多久赵子梧到了,“报告!”
“进来。”
一个年轻人步伐坚定的走了进来,随即一个立正,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总队长,赵子梧奉令来见!”,张治中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浓眉大眼,看着还有些秀气,长相没任何特别之处。
“赵子梧,我找你来没什么事,我只是很好奇,你的训练成绩为何都在全队的中间些,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赵子梧脊背一阵发凉,这样的事总队长都能知道?编肯定是编不圆的,他再次一个立正,“报告总队长,是我刻意为之。”
“哦?”猜测证实,张治中有些心惊,“那你怎么做的?你怎么知道别人的训练成绩?要知道各班的平均成绩也是有差异的。”
“是的,总队长,可各班谁的成绩最好这很容易打听到,我将这些成绩平均,然后在算这些人在总人数中占的比例……”一番解释,张治中听得云山雾绕,老实说他没听懂,但明白这是深奥的数学,手下有如此人才让他不由得刮目相看。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可还有一个问题,训练是持续的,你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成绩提高同时还保持在中间呢?”
“总队长,我经常看二期的训练,就会记录他们的成绩,这和我们的成绩有个差值,二期来了多长时间这谁都知道,我再大致算出每隔十天应该进步多少,自己照着增加的这个数来做就行了。”
张治中无语了,这什么学生啊,随即他想到个问题:“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问完他就笑了:“不用答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教官们注意到你。”
“可总队长还是发现了。”
这话张治中还是受用的,不露痕迹的吹捧任谁也招架不住,他哈哈大笑,“你很奇怪,教官注意到不好吗?”
“差的要加练,好的怕被赶上,也要加练,我不想这样。”
“这是为何?”
“总队长,我来黄埔是学军事的,不是来当超级士兵的,再厉害的士兵,上了战场也挨不住一颗子弹!”
张治中不由得起身来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弄得赵子梧浑身发毛。
“你很特别,看一二期的训练不光是计算成绩吧?说说,你为何要看?”
“一期已经成了党军,二期也掌握了不少知识,他们很多训练都是有针对性的,我自己在看教材,有些不明白的,看了他们的训练就知道了。”
“你很着急嘛,来了军校就安下心来,你们这一期安排的时间会长些,你有时间慢慢学的。”
赵子梧苦笑了下,又是东征又是北伐的,一二三期在老师口中就是个半成品,不抓紧时间怎么能行?
“总队长,我不觉得我有很多时间,总理北上,战争一触即发…..”
“别乱说!”张治中脸色一变,厉声打断他。
“是,总队长!”
望着笔直站立一言不发的赵子梧,张治中面色缓和了,好学总不是坏事,“你回去吧,想看书别四处借了,来我这,你尽管拿。”
赵子梧闻言大喜,四处张望着就是不肯走,张治中见状哈哈大笑:“行了,别磨了,自己看,想要就拿。”
这一通搜刮,张治中才发现自己的话说大了,那赵子梧就是前世没吃饱的饿死鬼,凡和军事沾边的几乎被他一网打尽,连英文的教材都没放过,连捆带扛,足足被他弄走两大摞,张治中望着空空如也的书架一时哭笑不得。
有了这些书籍,赵子梧算是彻底沉沦了,他全部业余时间都花在读书上,本班同学见他捧着英文书籍彻夜不眠的看,那个震惊可想而知。蒋先云又来找过他两次,一进门就陷入了赵子梧喋喋不休的问题之中,两次之后,蒋先云就招架不住,只得拉人来抵挡,随即便是教官也被扯了进来。
“步兵冲锋从何距离最佳?”
“冲锋时如何分配体力?”
“冲锋时何种队形伤亡最小还不减少太多攻击力?”
“冲锋时的火力压制如何配备最佳?没有重火力时怎么办?”
这些问题别说蒋先云,就是教官也难以招架,于是,赵子梧的宿舍变成了大讨论室,翻书的翻书,找依据的找依据,争论不下就直接到训练场摆开架势试一试,几天下来一二三期都被惊动了,心里坦荡的知道这会减少士兵的伤亡,心怀私念的也知道这和今后的官职有关系,上过战场的教官最受欢迎,只有他们知道理论和实际中的差距。
赵子梧引起的这场风波如果持续下去,那他一定会被很多人关注,不过此时的头面人物,包括那位未来叱咤风云的蒋校长心思都不在这里,只商团之乱后,广州的局势一直很微妙,陈炯明在汕头一直叫嚣着反攻广州,广州方面又想极力缓和,以免影响本就强行为之的北伐。等孙总理北上北京后,北伐已经暂时不可能进行,解决陈炯明再次提上了议案,作为以一期学员为连以下军官的教导一、二团进入到备战之中,二期也成立了学生总队,部分教官则担任了中高级军官,军校一下子空旷了许多,连还未正式入学的三期学员都坐着后勤准备工作,学习也好,辩论也罢,几乎全部停顿。
到北京没多久,那位孙总理便一病不起,随即就查出是肝癌,这几乎是晴天霹雳,别说北伐统一全国,就是广州能不能维持住都是问题。这种情况下,东征解决陈炯明,巩固后方是唯一选择。一月三十一日,蒋校长下令大军开拔,第一次东征拉开帷幕。
淡水城、锦湖,一场场大战,东征军所向披靡,尤其是锦湖之战,当赵子梧得知教导一团以一千人抵挡住林虎部近两万人的进攻时,第一次被震撼了,也第一次理解了兵不在多在于精的含义。
“子悟,这是家修给你的。”
在营部,教官朱堂将一叠皱巴巴的纸递给赵子梧,上面写了不少字,有些很潦草,看起来是时间很紧的情况下写的。
“朱教官,家修怎么想起给我这个?”
“子悟,家修牺牲了。”朱堂并没有直接回答。
赵子梧身子晃了晃,他从未想过出现这种情况,虽然上战场具有巨大危险。
“牺牲了?”他喃喃道,“怎么会?”
“在锦湖,这是他参加战斗前就交待其他人,说带给你,他说你就想要这些,子悟,记住,这些心得是他用鲜血来验证的。”朱堂的话语中带着一份淡淡的哀伤,作为教官,他知道面前这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迟早要上战场,也许噩耗会一个接一个来。
双手微微颤抖,赵子梧知道手中这几页纸的分量,他仿佛看见王家修在油灯下费力的写着,在战斗间隙中费力的写着,字里行间都诉说着他对残酷战斗的解读。
这是宝贵的战场实践经验,赵子梧如获至宝,闲暇时间全部用在理解上,他没想到,随后这样的心得越来越多,同期战友的牺牲,让更多人提前将一些心得让人带回来给赵子梧。
转眼三个月过去,入伍生的过程结束了,赵子梧以不算优异成绩通过了考试,成为步兵科第二大队,第四队的学员,只是眼下军校全部注意力都在东征上面,入学仪式推后了。
赵子梧所在的大队留守黄埔,主要负责黄埔一地的警戒和治安,这段时期训练和学习几乎都停顿下来,赵子梧唯一能做的便是读书和消化越来越多的战场心得,第一期的学员们渐渐已经将这件事当做一件平常需要做的事。张治中依然在关注着赵子梧,他心里有些喜爱。
如果没有变故,赵子梧也许会成为黄埔三期生中出类拔萃的军事人才,这不仅仅是同学的想法,也是不少教官的判断,这小子太者迷军事了,而且非常注重经验的收集。
在三月底,孙总理离世后,唐继尧便想篡夺权利,这进而引发了杨希闵、刘震寰的叛乱,赵子梧还以为这次三期学员也可以参加战斗,他渴望在战场上验证自己的一些想法。
没想到命令还没接到,便接到了上海来的电报,五卅惨案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六月二日,父亲被刺杀,生命垂危,妹妹让他尽快赶回上海。
这封电报如晴天霹雳,将赵子梧彻底打懵了,直到区队长陈言提醒他是不是尽快向总队长请假,赶回上海,赵子梧才从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
五卅惨案在广州也引起巨大反响,如今赵子梧也成了直接的受害者,同学、教官都非常同情,建议他还是回去一趟,张治中对此没有做阻扰,他知道赵子梧家的基本情况,一旦赵子梧父亲走了,这个家庭将面临灭顶之灾。
收拾好一些必备的东西,赵子梧准备返回上海,望着一大摞战场心得,他突然有种失落感,“求剑,这些……”
吴求剑摆了摆手道:“就这么放着,我等你回来一起在研讨,这些是你的。”
同学们都认为赵子梧回去处理好家事还会回来,却没料到从此后,很多人都没再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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