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韩大平息了事端,便立刻安排了车马,又让手下人给军汉们封了些许小红包。接着,他便带着周正,一同前往了马将军府上。而那些个军汉,则都在他二人的车马后头缀着,没让他们脱离自己的视线。
平江府城虽然不小,但与金水镇是一样的,有钱人就爱扎堆,绝不会去跟穷人做邻居。而韩家商行本就在平江府最繁华之处,离马将军府上并不算远。因此不过一刻钟多点的时间,周正一行人便到了马府门前。
韩大与周正下了车来,他向周正介绍到:“这就是马将军的府上了。”
周正拿眼瞧去,只见在周遭的一片繁华映衬下,马府显得有些逼仄老旧,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宏伟。要是拿来与金水镇韩李两家的宅子比,那就更是小麻雀见老鹰,连人家的蛋都比不上。
不过再一想,周正便也明白了。平江府一贯太平,基本没什么军事活动,驻兵指挥使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弄权。再加上马将军的顶头上司,乃是昆山王家的乘龙快婿,是条成色十足的过江龙,吃死他这条本地泥鳅,简直轻而易举。在这样的情况下,姓马的还能在平江府中心置办起宅子,已经不容易了,再大就超出他能力范围了。
一旁的韩大不知道周正的心思转得如此之快,苦口婆心道:“我与马将军颇有些旧情分,除夕夜以来,也送了不少的礼物。你先等门口,我去里头打个前站,等一切八九不离十了,我再让人来叫你。到时候见了马将军,你可得记着,千万要放低姿态,不然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周正有些无奈,但仍默然地点了点头。韩大见他没有异议,便又与外头的军汉们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诸位,我这就去拜见马将军,还望诸位等上一等。”
说是等上一等,其实是让军汉们也注意些,别再与周正发生矛盾。而在军汉们看来,不管结果如何,反正周正到了马府,那便是他们完成了任务。再者他们已收到了韩家的红包,一个个心满意足,自然是满口称是,乐于看戏。
就这样,韩大见诸事皆备,便整了整自己的仪容,走到了马府门前。他对着守门的护卫说道:“二位军爷,我是金水镇韩家的韩大,与你家将军有些旧谊,今日特来拜会,还望二位通禀一声。”
两个护卫其实认识韩大,便也没有刁难,回话道:“韩大爷,那就请您稍待,我们这就让人进去禀报。不过有件事还得先告诉您,就是昨日午后宣旨天使到了,正是当今最受宠的大太监,马红俊马公公。这马公公在接风宴上,与我们家将军一见如故,因此便住到了咱们府上。因此这府里的规矩便稍微变了变,凡事就怕冲撞了马公公。因此,我等可以为您通禀,但现在府里头主要是马公公的人在拿主意,见与不见恐怕两说。”
“啊……”
韩大听了这个消息,倒也愣了愣。他一贯消息灵通,也知道马公公已到了平江府。却没想到马公公竟这么快就被马将军攻略了,还住进了马府来。不过他再一想,吃惊归吃惊,但这也是无妨的事。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周正也罢,与马公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想来也不会因此横生波折。
再说了,太监这种东西,由来是见钱眼开。而韩大作为本地乡绅代表,本就有与马公公见面,表表当地百姓“心意”的职责。此际虽然这个“心意”还没表,但是大家都心里有数,这个“心意”迟早是要到的,料想马公公的人也不会刁难。
果不其然,就像韩大想得那样。府里头听说是平江府本地的乡绅前来,要拜访马将军,便没有阻拦,韩大就这么顺利地进了府去。
进了马府,韩大在家丁的指引下,去到了马将军的书房。而马将军也很给面子,早备下了瓜果茶点,笑盈盈地将韩大迎了进去。
“韩大爷,稀客啊,今儿个是刮的什么风,竟把您给吹来了。”
“这还不是有事求到您门上了吗?”
“您这是打我的脸,我们哥俩用得着这个‘求’字吗?太见外了,简直没把我马某人当兄弟!”
“眼看着您要高升,以后求着您的事情还多,眼下我先练习练习。”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来吧,别在外头站着了,您进来坐,咱们两个坐下说。”韩大是举人身份,所以马将军才有此一说。
韩大又谦让了会儿,笑着落了座,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道:“马将军您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想来是诸事顺遂?”
马将军闻言,大笑起来,一张油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但仍故作谦虚:“这有什么呀,谈什么春风得意就俗了。我们这些吃皇粮的,对吧,一颗赤胆忠心只知道忠君爱国,哪里会计较什么个人得失?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对对对,看您的觉悟。”韩大心里冷笑两声,面上依旧是真诚地笑容,加上三分真挚的惭愧:“唉,原本我也是个有志向的读书人,只是近年来行商坐贾,弄了个一身铜臭气,比起您来,竟是远远地不如。”
“您说笑了,您又不在公门做事,原也不必考虑这些。”互相吹捧过了,马指挥使嘬了口茶,这才问起正题:“韩大爷,您说吧,此番登门而来,是所为何事?”
韩大见马将军把话说开了,便也不再隐瞒,说起了周正的事:“这周正周小郎君,乃是我家的亲戚,是我娘面上的侄儿。今年年里,他本是要到我家来过年的,结果遇上了劫匪,丢了财货不说,连记忆也十不存一。我们家也是好一番寻找,才将他找了回来。
结果不知怎的,就在方才,有一群军兵冲进了我家的商行,说要将这周正逮捕了去。所以我才特意来您这里问上一问,不知他是怎么得罪了您?如果可以的话,就是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得了。”
这话说出来挺明白的,就是韩大想保周正。当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让马将军息怒,肯定是要出点血的。对此韩大没什么所谓,一年到头他出在官面上的孝敬不少,不多这么一点。
真要说有所谓的,就是韩大说过了话,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知道马将军会怎么回复他。他是真怕马将军一拍桌子,说一句“没门”。不过根据周正所说的话,按韩大的逻辑来分析,事情应该不至于到这一步。
照韩大所想,现在马将军已得了封赏,但还没调动实官,就应该就此打住。要是现在的他,再拿什么奇怪的亡灵生物去进献,反而显得过于刻意,有卖弄之嫌。那么现在的马将军去抓捕袁自省也好,去针对周正也罢,应该只是为了出口恶气。也就是说,两人间该没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纯粹是意气之争。而意气之争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方肯服软,那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不过想得清楚没用,毕竟事情的决定权还在马将军之手。韩大说出了自己的托词,心里仍有些惴惴,笑着脸,等待着马将军的反应。只见他一听周正二字,便皱起了眉头,面沉如水,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这些落在韩大眼里,让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他心想着:“难道我估计错了,这姓马的竟然记恨周正?不会啊,姓马的一贯利益至上,绝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今天怎么回事,难道还有隐情?”
马将军没有说话,依旧皱着眉头在那里思索,而韩大又忧心忡忡的,没敢开口打扰。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就跟凝固了似的,又冷又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马将军才缓缓开口,可这说话的语气神态,却完全出乎了韩大的预料——
“唉哟,就这么点事儿,您说您这弄得这么正式,真是吓我一跳。”马将军跟变色龙似的,一张五花肉般的肥腻油脸,方才还是阴转多云,这一下就云开雨霁、阳光灿烂了,甚至似乎还带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小彩虹:“手下这群兵丁,我跟您说,都是临时抽调上来的,根本不服从我指挥。我什么时候派人去抓过周小哥啊,没有这回事!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啊?”
怨不得韩大弄不明白,实在是世界变化太快。要不是他亲眼见到有军兵去抓捕周正,他说不定就真的会信了马将军的话。可马将军现在春风得意,是平江府的当红炸子鸡,府尊老爷不说让吧,至少也敬他三分。是什么人、什么事,竟然让马大人改了念头,还和周正成了自家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大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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