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含怒出手，张清河斩的依旧是船而不是人。
但在他一出手。
秦长老便惊呼一声：“不可！”
只见到江浪陡然翻滚，仿佛是熟睡的真龙活了过来。
老船夫大叫一声：“这可是圣人陨落之地。哪里容得你撒野！”
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圣人发怒了，我们要翻船了，咋办？”
那老头回过头来，一见江离正握着剑，连忙喊道：“快丢剑啊，快把剑丢进去！”
江离一愣，正疑惑间，猛然感觉手中一紧，掌心的剑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朝着水中拖去！
张清河飞身而起，仿佛要一步踏入舟中。
但他人在半空，见到江面上大日升起，波光粼粼。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剑光斩来。
他在空中挥舞着剑，真武剑式守护天下第一，被他运转来仿佛流云。
但，那些波光，就仿佛一道道剑光袭来。
本以为完美无缺的剑式，竟然变得仿佛腐朽的残甲，张清河只感觉自己的剑围仿佛处处都是漏洞，每一剑都是缺陷。
他越是想便越觉得恐怖，连自己身体的平衡都无法顾及，从空中跌落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他吐出一口血来，总算变得清醒了许多，却是死死的盯住了雨霜雪。
秦长老见他如此生气，连忙过来，看到江离和雨霜雪都在小船上，一拍额头，心中暗道：臭小子，想让你跟小姑娘打好关系，你这事办的，也好过头了点啊！把人家小姑娘都给拐走了。
他正准备劝慰一下张清河。
张清河却是闷声道：“抱歉，在下管教不严，以至于门下出了如此丑事。”
“你的意思是？”
秦长老一愣。
“在下的这个弟子，恶习不改，本来就想要脱离真武剑派，一定是她找到机会，蛊惑了贵派弟子逃脱了。”
他站起身来，盯着雨霜雪，朗声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在江湖中犯下任何恶事，我必定亲自清理门户。”
柳生名此时总算稍微稳定些，睁开眼睛，蹒跚走了过来，问道：“不追吗？”
“追不了了，这里是当年屈平陨落的地方。屈平虽有绝世剑法，却不得主君重用。君臣不谐，又遭小人攻讦。被贬到了边远地区。致使两国交战之时，他来不及赶回。于是，屈平全力以身合剑，投身江中，驾驭一江之水。以一人之力，阻挡秦国百万雄师。所以，这江上，普通人能过，剑客不能过。人可以过，剑不可以过。凡是开了剑心的，在这江上就等于要跟当年屈平的剑心相抗衡。这里虽然只是罗水，只是屈平投江的北方支流，但也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秦长老高声说道，却似乎并不仅仅是给柳生名解释，他冲着江离喊道：“小子，你欠我一把好剑了！”
“想骗我一把剑？休想！”
江离喝道，已经双手拉着剑。
雨霜雪想要帮忙，却不得不立刻去了另外一边。因为她若是跟江离站在一起，这船就得翻了。
老船家急迫喊道：“快放手啊！船不行了！”
江离回头一望，只得松手。
水中仿佛有着水鬼怪兽一般，剑一落下去，就被拖进了水底。
江离朝着水下看去，却已经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老船夫劝道：“别看了，下面全是剑，不知道多少了。折戟沉沙啊！”
秦长老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隔江喊道：“小子，这一把绝世好剑，我记账上了，记得以后来太玄剑派还我啊！”
看到江离吃瘪，柳生名也不禁轻笑。
江离坐在船头，闷不做声。
只觉得怅然若失。
仿佛，失去了手中的剑，就不再是剑客了。
他从不信奉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道理，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剑。他也不在意一柄剑，那把剑虽然还不错，但要说宝物根本算不上。他可是连欠雨霜雪八十万阳功都可以随口答应的男人。
但，在剑从手中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的的确确感觉到了一丝不甘心。
若是说，输给了一个绝代剑神还不甘心的话，那实在是太过狂妄而无礼。
但在明悟自己的这一丝不甘之后，江离仰天长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啊！”
“我明白了啊！”
“原来如此！原来终究是，开心就好啊！”
听到江离的声音，秦长老似有所悟，大喊道：“你小子发什么疯啊！”
江离却仿佛恍然不知，朗声长歌。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雨霜雪扭头看向了江离，老船夫摇桨的手停了下来。
柳生名怔怔不语，秦长老的眼角，却多出了一丝泪光。
就连一直注视着雨霜雪的张清河，也终于转移了目光。
江浪，也似乎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江离低下了头。
低头，思故乡。
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隐隐作痛，仿佛有着一个生命即将诞生。
低头，思故乡。
心安之处，便是故乡。
每个人都必然会有一处让自己觉得心安的故乡。
也许，那是某个地方，也许，那是某件事情，也许，那是某种心情。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
人，会成长，会改变。
而那些让自己心灵安宁的东西，却都会被忘记，然后被埋入尘封的记忆之中。
恋爱，野心，许诺，誓言，愿望，梦想……
当你仰望夜空中那皎洁的月色之时，是否会想起自己心灵中那一片故乡？是什么让你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剑。
世上谁能，初心不改。
秦长老带着担忧与怒意的咆哮吼了过来：“小子，你找死么！”
却只得到了江离淡然的回答。
“是啊！”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间涌出。
江离伸出掌心，却接不住那汨汨而落的鲜血。
血液，落入了江中。
轰隆隆，江浪倒卷而起，小舟顿时仿佛风雨之中飘摇的树叶。
江离再也站立不稳，噗通一声倒在了船上。
他不禁惨然一笑：“我真是好蠢好蠢的。干嘛要装出一副聪明的样子呢？”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天下皆智我独愚！”
“世人皆望聪明，而我独愿愚鲁。”
“既然要蠢，就蠢他个天翻地覆！”
他伸手在就着血迹，在小舟上一划。
“你这是……”
雨霜雪不明所以。
“刻舟求剑。”
江离答道。
“那是一个愚者的故事，有一个人，在船上掉落了一把剑，于是，他在小舟上做上了记号，要取回那把剑！”
“今天，我就偏偏要刻舟求剑。给我记好了，终有一天，我要把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
一声既出，仿佛回应他一般。
江浪倒卷，水潮掀起。
而江离的心脏之中，仿佛有着什么在撕裂心脏一般。
“好痛啊！”
“但是，明明这样的痛，却感到无比的快乐。”
“不痛的快乐，又怎么会是真正的快乐！这才是，痛快啊！”
江离心如刀绞般快乐。
面若死灰般愉悦。
“绝代剑神么？来啊！”
五月初五，罗水，江离。
剑心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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