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坐到座位上,眼睛不由得落在殷复声那碗残汤上。
殷复声一见,想是老人出来的早,还不曾吃饭。春天乍暖还寒,二月天的早晨说到底还是挺冷的。一个老头儿空着肚子扛着重物,满大街溜达,也真是受罪。
殷复声当即叫小二给老人准备两笼包子,一碗热粥。并对老人道:“老人家吃过饭再说吧。”
老头儿激动的热泪盈眶,又是连呼好人。不过,等包子上来,老头儿第一个动作不是吃,而是,从怀里掏出块破旧的布,颤巍巍地捏起包子往布上搁。
“呃,老人家,这是……”殷复声不解道。
“让公子笑话啦。我们家很久没吃过别的东西啦。老汉想带几个回去,让我那老婆子也吃两个。”
“嗨,不必如此。老人家尽管吃。走时我叫小二再给您打包两笼就是。”
“哎呀,这怎么使得?公子能买下老汉的番薯已经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啦。这,这……”老头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殷复声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在下寻找番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终于得获,在下要感激老人家才是啊。别说了,快吃吧。”
老人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点头,含着泪吃饭。
“被骗的买了土块儿,还这么高兴。哎,可惜这书生,读书是读的傻了。”
“书生年纪太轻,不能识人。可怜啊。”
“即便不识人,也不能认不清土啊。瞧瞧此物,世间哪有食物如此丑陋。”
……
众人正在围观番薯,进行热烈的讥嘲之时,从楼梯上传来一阵酸笑。“哈哈……,诸位不知,此物却乃食物。”
哟,有识货的。
殷复声抬头一瞧,却是金之俊。
金之俊下得楼来,站在那筐番薯前,侧目观之,不屑道:“此物名为番薯,金某曾在乡中街市上见过。的确可以食用。”
众人闻言,皆好奇问道:“哦?竟当真可食?”
“金兄,那它味道如何?”
金之俊一撇嘴,“哎呀,仁兄莫要说笑,此乃粗鄙之食。岂是吾等圣贤弟子可以食得?”
粗鄙之食?!
殷复声暗暗摇头,你们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金之俊说着往殷复声这边儿跨了两步,眼神儿一飘,“哼,只有那些低等粗俗之人,才视若珍宝。”
殷复声淡淡一笑,从容道:“哼,此物低贱?若是他日金兄食之,岂不是自打嘴巴?”
“殷解元放心,金某一直视此物为猪食,要我吃它?金某宁死!”
闻言,殷复声大笑,“金兄好气度,只是,还请金兄记住今日之言。”
金之俊撇撇嘴不以为然。
书生们散开,小二这才又扛起番薯,要送上楼。走到梯口,庄际昌正睡足了觉出来。一见番薯,甚为惊讶,“番薯?从何而来?”
小二一咧嘴,认识这土疙瘩的人还真不少,偏偏他们这开客栈的却不识。“就是客官您那位好友刚买来的。”
“呃?是复声的!”庄际昌也不客气,伸手从筐内拿出两个,径直下了楼。
“复声,番薯啊!为兄可有些时日未吃过了。”庄际昌显然不认为这是粗鄙之食。
“景说兄,不仅认得此物,看来还吃过?”殷复声诧异。
“是啊,家乡有人种的。”庄际昌举着番薯,笑道:“复声有所不知,此物最早便是我们福0建乡人从夷国带回种植的。只是,此物外形丑陋,认为它难登大雅之堂,而不被士绅接纳。其实,蒸煮过后,甘甜的很,味道不错的。嗯,许久不食,倒也有些想它的味道,呵呵……”
堂中书生一看庄际昌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即又是一通冷嘲热讽,皆曰: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殷复声嘴角一勾,心道:叫你们现在就自打嘴巴。
“既然,景说兄爱吃。这不就是现成的。”殷复声说着招呼小二。
“客官,还有何差遣啊?”小二刚送了番薯上楼,揉着肩膀下楼。
“请小二哥帮忙把它烤熟。”
“烤熟?”庄际昌一愣,他没吃过烤的。
“景说兄不知,此物食法很多。小弟最喜烤来吃。”
庄际昌怀疑的点点头,遂将手里的番薯递给小二。
“客官,这,这怎么烤啊?”小二拿着两块番薯,不解道。
“嗯,就把它扔进灶火堆里便是。”
“啊?”
“等烤的皮黑了,捏一捏,里边软了就成。”
“呃,那然后呢?要加什么佐料吗?”
“不必,直接装盘就是。”
“哦……”小二眉心拧着个大疙瘩,就下去了。
“复声弟此种吃法,为兄真是从未见过啊。”小二走后,庄际昌奇道。
“哼!真乃野人的吃法!”此时,就听金之俊在后边儿,阴阳怪气地道。
这会儿,老头儿也吃完了包子和粥,看着脸色好了很多。拿袖子抹抹嘴巴,随后,便开始,详细讲述番薯的种植方法。
老头儿讲的细,殷复声拿笔记录,也十分认真,而且,且记且问,遇到不能理解的便反复问,直到明白了,这才记下。
“看来咱们这位解元,是自知不能中榜,故而留下后路,准备回乡种地去了!”
“哈哈哈……”
身后又是一片嘲笑。
“是啊,吾等读书人,弟因何要学它呀?”庄际昌也不能理解。
“眼下多地天灾,庄稼收成不好。此物耐寒抗暑,若能带回去,推广种植,相信比种谷物更实用。即便,吾等不种,授予乡人也是好的。”
庄际昌点点头,“嗯,弟能心系天下,他日定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啊。”
过了一会儿,客栈里吃饭喝茶的书生越聚越多,忽然有人闻到一股十分奇特的味道。
“好香啊!这什么味儿?”
“是啊,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众书生不由得抻着脖子,努起鼻子,寻着香气传来的方向,使劲儿的嗅。
这时,小二拖着个盘子,里边放着两个黑不拉几的大家伙,像是烧黑了的土疙瘩,看着又丑又脏。可是,偏偏,那特别的香味儿,好像就是从这丑货上散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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