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意准时来到海潮大厦。
按照于显强的说明,他没有到欢乐集团的接待处,而是乘电梯直接到了顶层。
虽说是见甲方老板,他也并没有穿得郑重其事,那实在太老土了。
他穿着雪白的阿曼尼棉布T恤,浅青色薄外套,深蓝色粗布裤,蓝灰色轻便休闲鞋,把他整个人衬得丰神俊朗,飘逸潇洒。
他先到于显强的办公室。于显强热情地表示欢迎,随即将他带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林思东的声音。
于显强推开门,侧身笑道:“解总,请进。”
解意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看见大班台后面的人,他微微一愣:“你?”
“对,是我。”林思东呵呵笑着,起身迎上前,向他伸出手来。“这么巧,我是林思东。”
“是啊,真巧。”解意微笑着,将手放入他那比常人大一号的手掌中,轻轻握了握:“我是解意。”
接着,他注意到林思东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这时转过椅子来瞧着他。他也穿着休闲装,看上去温文尔雅,骨子里的气势却掩藏不住。
那人打量了他一下,随即站起身来:“思东,那我就先走了。”
林思东点头:“成,下次我们再合作吧。”
“得了。”那男人走到门口,看看解意优雅的背影,对着林思东一竖大拇指。、
林思东得意地一笑,对解意道:“解总,请坐。”
“谢谢。”解意坐到他对面的软椅上。
一听他的声音,解意忽然想起屡次在电话里骚扰自己的那个陌生人。他总是以熟络的口气说着暧昧的话,用的就是这个声音。他眼神一凝,问道:“那些电话?是你打的?”
“什么电话?”林思东装糊涂,却是满脸笑容。
解意平静地瞧了他三秒钟,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找到那个用来骚扰他的手机号,回拨过去。
林思东笑吟吟地看着他,并不阻止。
片刻之后,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也不接,继续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解意没笑也没恼,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把电话挂断,淡淡地说:“林总,可以解释一下吗?”
林思东靠到大班椅上,嘿嘿笑道:“早就久仰解总的大名了,今天才有缘见面。解总真是名不虚传,年轻英俊,有才华,有气质,很优秀啊。”
解意听他答非所问,也就不再纠缠这件事,脸上有了礼貌的微笑:“林总过奖了,我是小公司,不过混口饭吃,还望林总多多指教。”
“解总真会讲话。”林思东乐不可支。“指教不敢当。装饰这一行你才是行家,我要向你学习。”
两人打着哈哈,而从林思东办公室出来的程远却一把揪住门外欲离去的于显强,笑道:“小于,那个美男子是谁?”
于显强好脾气地笑:“程总,他是新境界装饰公司的解总,也是来参加投标的。”
程远松开手:“怪不得你们林总这次要招标,我看是想泡他吧?”
于显强赶紧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跟我打什么马虎眼?”程远不由分说地推了他一把。“你若不知道,我程字倒过来写。”
于显强便笑而不答。
程远走到电梯口,看电梯来得很慢,便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思东的电话,怪笑道:“好你个姓林的,你重色轻友。”
林思东得意地笑:“你看值不值?”
“太值了。如果你不想追他,告诉我一声。”程远嘻嘻笑道。“我要他。”
“那是不可能的。”林思东一边说一边看着解意,笑容古怪,意味深长。“我费这么大劲,为的是什么?怎么可能不要?”
“嘁,就知道你小子这次是卖友求荣。哎,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要唱爱江山更爱美人了?”程远很是不屑。“不过,如果他的技术力量做不了,你让他把工程转让给我,我给他五个点的管理费,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净赚四百万。这笔款我一定按时付清,绝不亏欠。这总可以吧?”
“没问题。”林思东仍然笑得很愉快。“我会告诉他的。”
“另外,叫他介绍一个与他类似的朋友给我。”程远半开玩笑地说。“别人不敢说,要论实力,论外表,我可绝对不比你差吧?”
“哪儿还有?你别做梦了。”林思东对他实施无情打击。“我好不容易才碰上这一个。”
程远慨叹:“你小子运气总是那么好,艳福不浅啊。”
林思东开怀大笑,放下电话。
解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可是听了他的那几句话,再看着他那种含意不明的笑,总觉得他这个电话是在讲自己。不过,只是电话里拿他开几句玩笑,他是不在乎的。他轻松地坐在那儿,等着林思东说话。
林思东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问道:“解总有游早泳的习惯?”
解意微笑:“也不能叫习惯,一般隔个两、三天我都会去游泳,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傍晚,看天气,还有心情。”
“哦?那解总今天的心情怎么样?”林思东笑着问道,随即起身,去饮水机那儿给他沏了杯茶,端过来放到他面前。
“谢谢。”解意欠了欠身。“今天的心情当然是高兴。我们公司让林总慧眼识中,能够进入最后的终评阶段,我感到很荣幸,也很开心。”
“是吗?”林思东爽朗地笑道:“今天早上我记得我们还没有通知你。”
“当然,我早上也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今天的黎明特别美丽。”解意微笑着,神情温和,似乎胸有成竹。“林总觉得呢?”
“是的,很美。”林思东笑着点头。“风景很美,风景中的人更美。”
解意只好假装没听出来他的调笑,伸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总结道:“所以我的心情很好。”
林思东欣赏地看着他,忽然问道:“解总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在中央美院学油画。”解意简明扼要地说。
“这可是地道的艺术家出身啊。”林思东手中拈着一只笔,转来转去,好整以暇。“解总结婚了没有?”
解意看他越问越隐私,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道:“没有。”
林思东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解总是喜欢男人的吧?我听说你现在有个小情人,那孩子美得不得了。”
解意见他已经知道,也就不去虚词掩饰,大大方方地一笑:“这会对我们的招标有妨碍吗?”
“当然不。”林思东看着眼前气宇轩昂又隐隐显得有些脆弱的年轻人,笑眯眯地说。“其实,我跟解总一样,也是喜欢男人的。”
“哦?”解意没想到他会把这种既属于禁忌也属于隐私的事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只好挑一挑眉,表示惊讶。“这可没想到,林总也是同道中人。”
“说得好,同道中人。”林思东笑着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忽然言归正传。“这次进入终评的四家公司,实力都很强劲。”
“我知道。”解意点头。“不知我们公司有几成希望?”
林思东扔下笔,口气一转,又带了点戏谑:“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解意明白他的话外之音,却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保证我们的设计人员、施工队伍、工程技术人员、现场管理人员个个都是一流的,另外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林总尽管提。”
林思东拿着笔轻轻敲了敲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声说:“解总许下这样的承诺是很危险的。”
“怎么会?”解意不解。“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能做到的那也没有办法,对吗?”
林思东笑了:“解总很聪明。那么,真的什么都可以提?”
解意略微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提工程以外的要求?”
林思东大乐:“难道不可以?”
解意做吃惊状:“莫非林总想假公济私?”
林思东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笑着问:“难道解总觉得公私之间有什么清楚的界限吗?我们是私营企业,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解意耸了耸肩,没有反对。林思东一摊手,做了个“你瞧”的手势。
“好吧。”解意微笑。“无论公私,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吩咐。”
林思东看了他良久,开始循循善诱:“解总,你是个独特而漂亮的男人,相信你很清楚自己的价值。”
“林总今天夸了我很多次了。”解意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惭愧。”
“美貌和青春过了时就不值钱了。”林思东暗示。
“林总说得是。”解意客气地点头。“美貌和青春是奢侈品,犹如烟花,盛放的时间很短。只有智慧和才华是必需品,而且保质期很长,越老越值钱,对吗?”
“对。”林思东听他妙语连珠,含蓄地反驳和拒绝,心里更加欣赏他。“比起美貌和青春来,解总的智慧和才华更加吸引人。”
“林总过奖了。”解意又欠了欠身,神情变得淡淡的,仿佛忽然不再对这个大工程像以前那么热衷了。
林思东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倾身向前,郑重地说:“我有个建议。解总,我明天去三亚,大概要五天时间,你陪我去,好吗?”
“什么?”解意略略有些惊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去?跟工程有关吗?”
“解总,你是个聪明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林思东微笑。“我很喜欢你,但是,工作太多,时间太少,只怕没有余暇来追求你。况且,我们也不是十七、八岁少年郎,还要来夜晚数星星,白天看太阳这一套,既花时间,又费精力,毫无实际意义。所以,我们是否能够跳过追求这个步骤,直接两情相悦?”
解意盯了他半晌,喃喃地说:“林总可真是个爽快人。”
“对啊。”林思东泰然自若地点头。“怎么样?和我一起去。”
解意看着他,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他向后一靠,懒洋洋地问:“林总一向都是这么追求人的吗?”
“我没追过人,这是第一次。经验匮乏,贻笑大方,还请解总见谅。”林思东笑容可掬地说。“解总可否给我个面子,不计较我的鲁莽直率,让我们尽快进入实质性阶段?”
“林总肯屈尊俯就,我深感荣幸。”解意嘲讽地一笑。“我是小公司,微不足道,林总用这么大手笔来引起我的注意,实在是慷慨之极,按理说我不该不识抬举。不过,我这人呢,本事不大,毛病却不小,有时候脾气一来,就有点不时识务了。林总,你开门见山,我也实话实说,如果你不打算给我这个工程,我自然不会勉强,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更不会后悔。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今天,完全是在风雨中摔打多年,一点一滴熬过来的。我需要事业的成功,但不会用卑鄙的手段。如果欢乐大厦由我来添上最后一笔,我保证,那将是我迄今为止最出色的作品。林总也是白手起家的,奋斗的艰辛与成功的喜悦是人生中最美丽的经验,相信林总深有体会。这也是我的追求。至于别的,我深信林总身边并不缺床上的伴侣,我也深信不必出卖我自己,我也能够活得下去。所以,我只能谢谢林总的心意,却要向林总说声抱歉了。”
林思东定定地注视着他,久久不语。
解意沉着冷静地坐在那里,清澈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他。
林思东赞赏地点头,笑道:“好吧,解总,那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很喜欢你。像你这样的人,我相信机会一定不会与你擦肩而过的。”
解意站起身来,淡淡地微笑着说:“谢谢林总,再见。”
林思东看着他从容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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