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交通堵得跟便秘一样,所有人都憋着劲儿,也无法使之畅通。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现在两个小时过去了,陆晨仍被堵在五环上。
汽车龟速前行,陆晨斜坐在后座,昏昏沉沉想打瞌睡。她手一松,矿泉水瓶骨碌碌从手上滚了出去,将她惊了一下。陆晨坐直,抓起矿泉水瓶,百无聊赖地看着里面那条小鱼:“哎,你是不是会说话啊?我千里迢迢把你带回来,你要真是一条破鱼,我这托运费就赔大发了。”
小鱼虽小,但挤在矿泉水瓶里,还是显得有些逼仄。它不太灵活地游了几圈,甩甩尾巴,将屁股对向陆晨。
陆晨本就不耐烦,还被一条破鱼如此对待,她心中窝火,使劲戳着矿泉水瓶:“我这是捡了一条鱼还是捡了一个祖宗啊!”
一抬头,恰好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大哥正用关爱智障人士的目光偷看她。陆晨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将矿泉水瓶抛到一边,侧脸假装看车外的风景。
唔,一辆路虎揽胜,车牌还挺牛,首尾数字都是八,隐隐透着暴发户的气概。陆晨暗自琢磨,八成是个五大三粗满身横肉的男人,说不准现在还光着膀子呢。陆晨想着,自己笑了笑,司机的目光从最开始的关爱变成了恐惧——有精神病杀人是不犯法的。
堵车的时候无可奈何,一通了车,司机恨不得将油门踩到底,用最快的速度将陆晨送到目的地。
※
陆晨到家的时候,下午三点多,正是施然起床的时候。
施然听见敲门声,从被窝里爬出来,顶着鸡窝头,穿着吊带短裤,踩着拖鞋去开门。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形象全无了,没想到跟刚旅游回来的这位一比较,自己还算光鲜亮丽?算是有点慵懒美?
陆晨站在门口,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矿泉水瓶。估计从机场打车回来的路上睡着了,lob头炸成了狮子头,整个人素面朝天,一脸憔悴。看见施然,她睁开惺忪睡眼,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嗨,我回来了。”
“你这是去杭州了,还是去爬珠峰了?”
施然跟在陆晨身后絮叨,陆晨只耷拉着脑袋走回房间,将自己扔在床上。她嘴里嘟囔着几句累死了,倒头便睡了过去。
施然这种盘亮条顺的美女,从来不缺夜生活。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凌晨两三点回来,其他几天不归家。
所以夜里陆晨饿醒来,迷迷糊糊看见书桌边坐着个人的时候,吓得差点尿裤子。
妈蛋,小鱼真的成精了!
陆晨护着胸口大喊:“你丫真是妖精?”
嗒——
台灯扭开,屋里瞬间亮了起来。施然翘腿坐在桌边,手搭在台灯上,浓眉倒竖,气势汹汹地看着她。
“师姐?”
陆晨坐起来,看了眼施然,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桌上的矿泉水瓶,那条小鱼正悠闲地游着。
“这么惊讶干什么?不是我还能是它?”施然嗒嗒在桌上敲着手指,朝着那条小鱼努努嘴。
陆晨不说话,白她一眼,挪到床边,两只脚在床下摸索着找拖鞋。找了半天,想起自己没穿鞋就冲进来了,她干脆光脚跳下床,跑去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面包啃了起来。
施然则屁颠颠跟在她身后,倒了杯牛奶放在餐桌上等着她。
陆晨一天没吃东西,这面包被她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味道,一口能咬下一半。她吃得太急,面包太干,一口噎在她嗓子眼儿里,怎么也下不去,憋得她满脸通红,双眼全是泪。
施然急急忙忙递上牛奶,一副狗腿样。
陆晨猛喝一口奶,将那块面包咽下去。喉咙一阵疼,她趴在桌上呛咳,偶尔抬头看对面的施然:“你丫有话就说,弄得我毛骨悚然的。”
施然绝不会放弃美好的夜生活,在这里给她端牛奶。
果然——
“十一点我要去天津,不出意外,后天回来。”
“重点。”
陆晨顺了气,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面包。
施然搓搓手,跑到陆晨旁边,搂住了她肩膀:“我觉得吧,你最近状态不好,所以给你约了个心理医生。明天下午五点,西直门附近的一个西餐厅。”
陆晨终于停下了嘴里的动作,半张着嘴,扭脸看向施然。
赶在暴风雨来临前,施然以极快地语速说道:“姐是为你好,这心理医生是个青年才俊,英国回来的海龟。又帅又绅士,你值得拥有。”
陆晨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让她相亲。她放下牛奶杯,去玄关处找拖鞋,显然不打算理施然。
施然不屈不挠地跟到了玄关处。
“别说我不帮你啊,这段时间你家老太太可是很热心啊,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刺探你的情况。我听老人家那意思,恐怕过两天要来北京了,这事儿你自己掂量吧。”
陆晨穿拖鞋的脚停在了半空,咬牙。
“小妖精,地址给我。”
“你睡着那会儿已经发你手机上了。”
陆晨瞪眼,施然媚笑。
陆晨吃过东西,便回屋收拾行李箱,都是些杭州特产。她正一件件往外掏东西,施然抱着大瓶小瓶的化妆品跑了过来。
施然将化妆品放在书桌上,面前立了面镜子,坐在桌前开始化妆。施然是个热情的话唠,手上不停,嘴上也没停过。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十句有八句是夸那个海龟医生,还有两句是夸自己。
陆晨正整理着东西,突然回过味来,随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向施然。
施然伸手接住,看了一眼,炸毛喊道:“你丫想杀了我啊?这么大力气,幸好是茶叶,你要是从杭州买了个砚台什么的,十一点我就去不了天津了,直接去天上了!”
陆晨不说话,站起身,双手环胸走到施然面前,用居高临下的绝佳视角看着她。
“有话好说,别动粗,西湖龙井,好东西。”压迫性的气势让施然一下认了怂,抱着茶叶嬉皮笑脸的逗陆晨。
“老实交代,这心理医生是你家老爷子给你安排的吧?”
施然嘻嘻一笑,想要溜走,被陆晨抓住了胳膊。
“姐肯定不会坑你的,”施然认命地坐回凳子上,“人绝对很好,斯文白净,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斯文白净?好像可以一试。陆晨点了点头,算是放过施然了。
施然再度拿起眉笔,目光却被桌上的矿泉水瓶吸引了。她放下眉笔,拿起那瓶矿泉水,使劲摇了摇:“你真弄条鱼回来了?”
陆晨抢过水瓶,水瓶里那条小鱼正随着漩涡不停打转:“你要晃晕它了。”
“别人养贵宾,养腊肠,养罗汉,养鹦鹉,谁特么养一条对面菜市场里二十一斤的小鱼仔?”
“千金难买我乐意。”陆晨看着水瓶,有些愣神,她一屁股坐在书桌上,挤倒了施然一大堆化妆品,施然尖叫起来,要将她推下去。
陆晨将水瓶拿到台灯下,眯着眼观察了半天。暖暖的橙色灯光照下来,瓶里的水波泛出柔和的光芒,像晕了一层光圈。那条灰色小鱼就在这光圈里慢悠悠游着,陆晨心中升起一股神圣感,这一刻她觉得,这鱼肯定要成精了。
“魔怔了?”施然蹙眉,在陆晨眼前挥了挥手,“看你那样儿,你不会是爱上一条鱼了吧?”
“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千万千万别告诉别人,你发誓。”陆晨神秘兮兮地低头看施然。
施然被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吓了一跳,也变得严肃起来,立刻举手发誓。
“这鱼会说话。”
施然愣了三秒,下一秒一把将陆晨从桌上推了下去。
“你特么逗我玩儿呢?一边儿去,没工夫跟你瞎贫。”施然皱着眉,开始收拾散了一桌的化妆品。
陆晨一屁股摔地上,矿泉水瓶从手上震掉,骨碌碌滚进了床底。她赶紧爬过去,跪在地上,撅起屁股,伸长手去床底捡瓶子。瓶子滚得太远,一时摸不着,陆晨拼命伸长手,半边脸死死贴在了地上,说起话来含混不清:“弄死了我的鱼,我就弄死你。”
“一条小破鱼,这么宝贝啊?”
“说了它会说话,”脸贴地面,说话吃力,口水快要出来了,陆晨直起身调整了一下,继续脸贴地面,摸床下的瓶子,“会说话的鱼,世上独一无二。我训练它几天,然后上微博发这鱼唱歌的视频,我跟这鱼都得火。知道火了会怎么样?把我们出版公司买了,炒了主编,然后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终于摸着瓶子了,陆晨兴奋地将瓶子拿出来,在施然面前晃了晃,好像手里握的是一张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疯了吧你!明天赶紧让聂谨给你瞧瞧。”
“我能骗你?真会说话,不然千里迢迢带它回来干什么?”
施然有些将信将疑,她把桌上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划拉到一边,留出枕头大一块儿地方,然后努努嘴,让陆晨把瓶子放在那儿。
两人弓着身子,就着暖黄灯管,对着瓶子研究了半天。施然觉得这鱼怎么看都不像会说话的样子,会说话的鱼,怎么着也得长得像人鱼才对。
“让它说一个。”施然侧头看陆晨,她声音低低的,好像怕吓了这鱼。
陆晨挠挠头,有些为难:“它就说过一句话,然后我怎么逗它都不肯说了。”
“怎么逗都不肯说?”施然霍然站起身,“我看你丫是在逗我。”
“真不是!”陆晨也急了。
“我看你真疯了!它要会说话,叫它说个hello听听。要不说,等我从天津回来,就拿它涮锅。”
“说个hello呗,帅鱼?”
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施然等半天,发出一声“切”。陆晨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施然,继续对着瓶子说话。
“这儿有美女,跟她打个招呼啊?”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陆晨使尽了所有办法,那条鱼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刚开始它还慢慢游着,到后来干脆悬在水中一动不动,连游都不肯游了,那样子,看起来好像不想搭理陆晨。
施然急急忙忙出门,陆晨仍不死心,跟在她身后向她保证,这鱼真会说话。
施然回头:“车来了,我得下楼了,鱼的事儿我们回来再说。还有,明天去见聂谨,可以的话,把这鱼的事跟他说说,他应该能帮你。”说完,关门离去。
陆晨有些泄气地回到屋中,对着瓶子骂起来:“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说个hello怎么了?现在师姐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我。”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烦躁地踢着地上的茶叶、毛笔、丝绸等物品。
“将本座关在这小瓶子里,也算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好像一道雷劈中了陆晨后脑勺,她整个后背和脑袋都在发麻:它说话了!
陆晨先是震惊,下一秒,怒火便冲上了头顶。她从凳子上跳起来,对着瓶子一通大骂。可任凭她气急败坏的大骂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小鱼都不为所动,不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它静静悬在水中,好像睡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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