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催生出来的新白尸咬伤，沾了弱尸毒，本来如果时间一长解决不了的话，只会区域坏死，手坏死就断手，腿坏死断腿。这人伤了面门，久了必定性命不保。而高买用阴气冲刷他身体，不出七日，这人必定魂魄散尽，躯体生本能，成为活死人，为自己所用。

这招是阴毒的，但也是有用的。

那些生活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人民从来没见过这招，被吓得六神无主，那时民宗局也被勒令休止整顿，一时竟无一人识破高买阴谋。众人纷纷拿出家中食物，上供神明，祈求宽恕。

由于食物是按人头分配，私藏食物，被发现要挨批斗的，所以他们只有偷偷往山林里走，简单搭个供桌，把贡品摆在上面，焚香磕头。

而鹬族等人只需要待他们离开原地，就可以收走食物，大块朵颖了。

江相派自古以来脉脉相传，这些骗术用得轻车熟路，很快装神弄鬼就稳住民众，让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定期上供，那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也有许多拿不出食物的人家。

本来以江相派的传承，这些人家穷得可怜，自不会多为难他们。但鹬族三教九流齐聚一堂，不会因为主意是你出的，就按照你的规矩让利。

那个高买为了唬住所有人，直接把那些拿不出食物的人家，举家制成活死人，放在山脚一片泥潭里养着。

泥潭就是普通泥潭，周围零星有些人家，以前偶尔还去里面捞点泥鳅改善伙食。但自从泥潭里养了活尸，那些人去捉泥鳅，总有人不明不白丧命。

本来以那些人的尿性，习惯了压迫，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泥潭边总出事，那就不去泥潭呗。要说泥鳅，田坎里也有，无非就是抓的人多了，泥鳅少点而已。

可那些捉泥鳅出事的人，也被高买顺手制成了活尸。问题就来了。

活尸无魂魄，凭着生前习惯和本能行事。生前住在鸡屎村的，变成活尸后就往鸡屎村跑，生前住在牛粪沟的，变成活尸后也往牛粪沟里钻。那些活尸回到老家，见了活人，本能就完全控制住了身体。

它们生前就没吃过几顿饱饭，此时感觉仿佛饿死鬼进了御膳房，四周都是吃的。活尸们见一个人，扑一个人，最后把人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上都不剩碎肉。

周围村里那些年轻壮劳力，能搬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孤寡老小无处可去，留在原地，听着活死人的传说等死。

这时，云游四海的老道来了。

基本上所有城里镇上，都充斥着批斗风气，老道不及知天命之年，性格执拗，即便从茅山离开，也不愿意脱去自己一身道士青袍。所以城里不敢走，专往穷乡僻壤村里山上钻。

经过那个村落，天色已晚，老道借宿在一家人屋檐下，打算次日再启程。这家人一老一小，热情好客，端上了家里仅剩的红薯稀粥招待老道，此时老道发现不对劲了。

为何好端端一个村子，老的老，小的小，唯独见不到一个青壮年？

老道说出心中疑惑，招待他的老嬷嬷叹了口气，答道，“这村旁边有个泥潭，经常发生怪事情，都说里面有僵尸，一到晚上就蹦出来吃人嘞。刚开始只搬走几户人，后来城里几个知青碎了一个，碎得只剩骨头架子，他们也走了。最后整个村子，只剩我们几户，全是家里儿子当兵碎了，女儿嫁得不好的人家。我恁大年龄了，啥没看过，碎了就碎了，就是可惜孙女儿喔，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找个好婆家…”，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那边忌讳说“死”，通常都说“碎”。老道也听明白了，就是村旁边泥潭突然出现一群僵尸，为非作歹，把一村子人吓得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不过僵尸不可能群居，老道心里清楚，多半有人捣鬼。于是他安抚好老嬷嬷，又是一番豪言壮语，说自己是茅山下来的道士，专门云游四海降妖除魔，让她不要担心。老嬷嬷听了他的话，感激得一阵落泪。

次日，老道揣好自己的布口袋，拿好符箓，按照老嬷嬷指的方向出发了。老嬷嬷千叮万嘱，让他小心，如果不行就回来，带上她孙女走江湖也好，算是保住孙女的命，给自己留个念想。

老道路上越想越气愤，不知是谁害得这么多人家破人亡，如果自己把他逮到，一定把他千刀万剐，为民除害。

到了泥潭那边，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一声。老道正准备往泥潭里丢镇尸符，会会那群传说中的僵尸到底是何鬼怪，突然看见一个中年人，背着双手朝他走来。

“吃搁念的排琴莫扯了，再扯遭含到，抹不作土了点啦。”

意思大概是是道上的兄弟你别走啦，再走前面是泥潭，被咬伤治不好的，人就死了。老道心里一转，明白自己身着青袍，被他当成江相派的江湖兄弟了，于是也不拆穿，与他对话说，“排琴真响儿，恁多粽子都夹磨规于嘞。”。

老道说的也是黑话，意思是，兄弟你也是真厉害，这么多僵尸都训得服。

僵尸当然不能被驯服，老道这是变着方在套他的话，想弄明白这事是谁干的。那中年人果然上当，完全放下警惕，与他攀谈起来。

“粽子哪个夹磨得规于？这些是活死人，全是吃那些空子错齿子圈起的。瓢把子簧点不清，不要我圈。你不圈，哪来的山抿，哪来的根安？”

老道听懂了意思，明白他算是亲口承认，这是自己养的活死人了，还说上面老大不许他养，因为它们，是靠吃不懂江湖那些人的人肉养着的。不过老道不懂的是，为何他们不养这群活死人，就没有饭吃，没有酒喝呢？

艺高人胆大，老道打定主意，要跟他回他们江湖总部去探探情况。

于是老道顺着他说，“活死人顶了瓜嘛，瓢把子半开眼，簧点不清。扯飙嘛，要浑天了。”。前面是跟那中年人一起，说这老大不分黑白，因为害怕活死人，就要扔了大家饭碗。后面就是说，我们回去吧，天要黑了。

那中年人听到老道愿意附和他，心里喜滋滋的。大概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却被老河（江湖人）们这样对待，憋屈得慌，与老道一同上山时，把前因后果边骂边讲，交待了个清楚。

老道听完，心里有了主意。

定身符材料珍贵，此时自己身上只有一张，对付不了所有人，也不确定能不能制住这中年人。老道要的，是把这堂口里的所有老河，一网打尽，再处决与此事有关的人。

回到堂口，许多人见老道面生，与他攀谈。老道不做声，直接找了瓢把子。

瓢把子问他，你从哪里来，来此为何事，大师爸是何人呐？老道根据从前在江湖上的经历，一一编出来作答了。

天下江湖一家人，何况鹬族自从清末成立帮派后，更是团结一心，无论你是无恶不作的歹徒，还是一心向道的圣人，他们都能包容你，把你视作自己手足兄弟。

这下老道通过瓢把子验明正身，确定是江湖上的兄弟，当晚就安排了个床铺，与简陋屋里十几个人一起睡了。同房间的兄弟怕他着凉，还匀给他两床被子。

当天老道没出动静，隔天也没出动静。直到他打探清楚，平时由哪些老河负责收贡品，又存放在何处的时候，才做好计划，准备动手。

那天晚上，老道约凌晨三点半偷偷爬起来，装作起夜，绕开老荣（小偷）们的房间，潜入渣门（人贩子）和皮门（卖药的）老河屋里，摸出几包油纸包裹的粉末。

这些手段和判断，是以前跑江湖时跟着老荣高买学的，因为老荣作案时间通常是这个时候，所以睡眠很浅，警惕性也很高，一不留神容易吵醒他们。

老道偷出来的粉末，是迷魂散，通常渣门会备，皮门也要准备一些做药基，它的效果就像现在的安眠药加强版，吃过之后让人宛如昏倒般即刻呼呼大睡。

摸到药粉，老道蹑手蹑脚地往后厨走。那地方说是后厨，其实就是个用木板板围起来的棚子，位于一排卧房的尽头。前段时间老河们饿得这片山上的野菜都啃干净了，一粒余粮都没有，到近日才开始有储存食物的需求，所以后厨搭建得很仓促，也很简陋。

老道悄悄潜入后厨窝棚里，拿出迷魂散，轻手轻脚揭开锅盖，正往里抖。突然，身后传来栅栏开合的声音。

有人！

窝棚里一片漆黑，来人看不见里边有人，老道也看不清来者何人。那人熟练地摸到锅子边，开盖取了个馒头出来，悉悉索索不知在做什么，老道趁此机会慢慢退后，想溜出棚子。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从门口窜进窝棚，闪电般钻进老道衣襟，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门边蹭的老道，吓得浑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