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闪过一个影子，带动了一阵风，小丑猛地回头：“谁？”

“哎呀，年轻人。”黑暗中露出一张和蔼的脸庞，一个老婆婆，脸上堆满了笑意，“你在我这屋子里干什么呢？”

“你的屋子？”

小丑瞪着眼，老人脸上的肉已经松弛到几乎快要掉下来了，也不知有多大的年龄。

“是呀是呀，我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

“好多年？”

“是呀是呀。”老人一直眯着眼，好像有什么让她笑不停的事，“可真的是好多年了。”

“哦。”

小丑握着匕首，那是他惯用的武器，一直别在他腰间。镰刀太大了，在这个屋子里伸展不开，用匕首就方便多了。

他一向喜欢刺人的脖子，刺破那里的血管，血就会像被打开的泉眼里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还有那些人惊悚的表情，那可真是一件美妙的事，阿撒兹勒也很感兴趣。

他杀人无数，动作已经行云流水，区区一个老太婆，也许根本不用费什么气力。

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谁知道这是不是个老妖婆呢？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老人的脖子，亮出匕首，猛然刺下。

他还是用了几分力，但那一刀下去，却没有插入血肉的感觉，他的匕首从老人身体里穿过了，他还因为动作太大却扑了空，踉跄一下，身体往前移了一步。

他直直地从老人身体里穿过去了。

他转头，老人的脸近在咫尺，老人也转了头，他们四目相对。

“年轻人，你在做什么呢？”

“有趣。你是鬼？”小丑忽然笑开了，老人还是眯着眼，他问：“把你的眼睛睁开。”

“哦不。”老人一口回绝，连面捂住眼睛，枯枝一样的手难看死了。

“不吗？那我就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

“是吗。”小丑张开了翅膀，烛光被挡住了大半，墙角那些光根本照不过来，这翅膀真是太大了，整个屋子都被阴暗笼罩，偏偏又还有一点点光，好让人压抑。

但小丑可喜欢这氛围了，他喜欢潮湿阴暗的地方，只要不是他一个人就好了，最好还得有一个能让他玩乐的人，就像现在，他和这老太婆。

“恶魔？要命，我最讨厌恶魔了，我恨不得能杀死全部的恶魔！”老人惊愕，也很愤怒，嘴长得好大，额头皱的好紧。她坦白了道，“我不是鬼，我只是个灵魂，我被困在奈里城堡好久了。”

“你出不去？是谁杀了你？”

“阿撒兹勒。他是最该死的恶魔！”

闻言，小丑笑了起来，这家伙真是到处拉仇恨值啊。

老人继续愤愤道：“他把我变成这样，只是为了他那恶俗的兴趣！他喜欢用奇怪的方式来折磨别人，他答应让我永生，结果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永生？”小丑想到了什么，后退一步打量着老太婆，灰扑扑的衣服，缝缝补补好多次，完全是被拼凑出来的。

不是那个公主？小丑想，被变成人偶的公主，灵魂也会被封印在人偶里吗？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丑试探了一句：“塞西尔也能永生。”

老人抬头，还是眯着眼，这个名字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小丑想，也不完全这样。

老人睁开了眼，那里面一片空洞，好黑好暗，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年轻人，你是怎么来到奈里城堡的呢？我觉得你最好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凭什么？我喜欢这里，要滚你自己滚，别忘了我是恶魔。”

老人充耳不闻，捡起地上的人偶，被小丑一脚踢开又捡回来的公主娃娃。老人她的背脊已经佝偻，弯个腰都很费力，她细细地摸着娃娃的脸，指尖在颤抖，她空空的眼眶里好像要流出什么东西来。

她想哭呀，可是她哭不出来了，她只是一个灵魂，哪里来的眼泪呢？

“恶魔呀——为什么会存在那种东西？”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恶魔，除了那双翅膀，那是谁给你的？你签订了契约？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关你屁事。”

老人看着小丑，仿佛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那表情既欣喜又难受。奈里城堡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了，陪着她的只有一个日本人偶，可是被小丑弄坏了。

但也挺好，她多久没和活人说过话了，即使小丑恶语相向，她也觉得很开心。

“你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吗？”

小丑细眯着眼睛，高扬头颅，俯视着老人，他比她高太多了。

这老太婆话真多，可他又杀不了她，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恶魔，要是阿撒兹勒就能，他生来就是恶魔。

小丑不搭理她，任老人自己在一边念叨。老人倒也不觉尴尬，像个话篓子，什么事都跟小丑说。

小丑越听越烦，他吼道：“闭嘴啊！你真的很烦！要不是我杀不了你，你早就是一堆肉泥了！”

“那样我倒是愿意。你能把翅膀收起来吗？它看起来有点可怕。”

小丑瞥了一眼翅膀，又看了一眼老人，两只羽翼的尖端飞快地刺过去，在途中变成了利剑一样的玩意儿。

但翅膀也无法伤到老人。小丑还以为这属于恶魔的标志能起些作用，这么看来，除了能让他飞起来也没别的用处了。

老人发出咯咯的笑声，用巫婆一般沙哑的嗓音：“烦啊……烦啊……从前，塞西尔也总说我烦呢。”

“奇怪，你跟他一点都不像，可我为什么觉得你很熟悉呢？”

“谁知道。因为我是恶魔，阿撒兹勒那家伙把我变成恶魔了，你可能把我当做了他。”

“不。”老人摆摆手，“你比阿撒兹勒要血腥多了，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哦。”小丑抬起自己的手，伸到老人面前，让她看的清楚些，“是这儿的血？可笑，这样我就血腥了？这是被你脚下那个怪物咬的。”

他几乎就要忘了，他虎口受伤的事，那里的血已经凝固了，像浆糊一样，血顺着他手心的纹路流下，染成几条交错的河川，血色的河，只是干涸了而已。

他变成恶魔之后，几乎感觉不到皮肉的疼痛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在那个黑色空间里，他的头为什么那么疼呢？好久没有那样疼过了。

老人低头看了看地面，支离破碎的人偶娃娃躺在地毯上，依稀可见原本的模样，老人慢慢蹲下，一块一块的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布满皱褶的手心。

小丑收回了翅膀，光亮又回来了。

“你捡它做什么？又拼不回去。”

“给她造个坟墓呀，挖一点奈里森林的黑土，取一朵奈里城堡的蔷薇，让她长眠于奈里地下呀。”

奈里……奈里……奈里！

“它只是个玩具，要什么坟墓？你傻了吧。”

老人的手愣了一下。

“你看。”她拾起八音盒女孩，“她也是个玩具。”

她语气轻松，空空的眼睛却阴冷恐怖，“但她也是我。”

“我要给我的朋友造一个坟墓。”

疯子。

他以为终于有个活物，结果是个灵魂，还是个疯掉的灵魂。

小丑想，若是他死了，他就不会让自己被埋在地下。那里又黑又冷，潮湿的泥土会灌满他的耳鼻，他永远不能睁开眼，他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他要保持同一个姿势上千上万年！

所以他选择成为一个恶魔，他把灵魂给了阿撒兹勒，谁知道阿撒兹勒会拿来做什么呢？总之他看不见就是了，反正他也还活着，他还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他有翅膀，他不会感觉到疼痛，更不会死亡，这才是永生。

不是眼前这个老太婆——那个愚蠢的公主，为了追求塞西尔而得到的所谓的永生，她简直是一个傻瓜，蠢到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