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归来的时候是千余黑衣甲兵护送,煊煊赫赫,扬威曜武。和上次从皇城归来的低调相比,这一次可谓其势汹汹,威风凛凛。
王妃身体不宜受寒,这次只在门前相候。蜀王下马后不待她下拜,就体谅的扶住了她,柔声道:“辛苦王妃了。”
侧妃也上前盈盈下拜,嘴道恭喜,手却无意识小心翼翼的护住肚子。
王妃轻飘飘的看了侧妃腹部一眼,侧妃捂着自己的肚子后退,心中有些发虚。蜀王见此替侧妃解释,之所以回来的晚,是因为侧妃有孕,路行缓慢。
王妃可有可无的颔首应答,一行人转入了朱漆广亮七九门钉的高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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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狐没有抱出来吹寒风,他窝在暖阁的小被窝里呼呼大睡。蜀王站在床前兴致高昂,俊颜神采飞扬。看了许久才记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他拉着王妃和他前去书房,为孩子定名。
书案上,侍从利落的铺上白纸,备好笔墨。蜀王一边净手一边说道:“孤早已为麟儿备下名字,只是不知道先来的是女儿还是儿子,所以迟迟未定。”
他执过笔墨,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对站在一旁的王妃问道:“你觉得哪一个字合适?”
王妃眉目低垂,浓密的睫毛掩住眼眸,她抬手拿过蜀王手中的笔,圈住了渊字。
蜀王大喜,说道:“好!潜龙腾于渊。”他内心觉得这是某种征兆。
定好名,就快马传信到京城上宗碟。但是蜀王却并不提讨封定嗣之事。王妃也并不多言。
其实这是侧妃温言软语相求多时的结果。她以为是蜀王应了她是心中的天平偏向与她,却不知是因为蜀王心中想,这实在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侧妃鉴于上次流产,这一次养胎防得滴水不漏,就怕王妃再施以毒手,但是防来防去,却发现王妃毫无动静。
蜀王对还在襁褓中的长子很是喜爱,绒绒的卷发配上黑亮的眼睛,醒着的时候见人就欢畅的笑着,让人解忧,因而他时常过王妃处看望。侧妃心生不满,想要破坏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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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狐还不能翻身,王妃手中拿着一串晶莹的璎珞缓缓的左右晃动,引的阿狐睁着一双琉璃般大眼随着摆头,还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过来禀事的侍女怕带进寒气,在门口轻声道:“王妃,潇湘苑那边传信,说王爷昨晚幸了一名女子。”
王妃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逗着小阿狐。似是想出结果,才说道:“王府的侍妾之位空缺多时,王爷既然有意,就把那人提上来吧。”
侍女带人领赏谢恩略去不提,侧妃却咬碎银牙,她原本让心腹侍女勾引王爷,是为了引开王爷在长子身上的注意力,固自己的荣宠,却不想王妃直接釜底抽薪。
侍妾虽然是侧室之流,但是也是王爷的女人,虽然上面依然压着王妃和侧妃这样的贵主,但是对下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若是再得宠,往上一步不是不可能。
顿时人心浮动起来。
而蜀王本欲以一个慎独克制的贤王示人,不贪女色,不重儿女私情,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不爱美人,之前介于依仗白家之势,他还忍者,现在一见侧妃亲自送上美人,王妃又为那女子提了身份,加之巡视封地之后,自己已是兵强马壮,他踌躇满志,慢慢变的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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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蜀王之前未归,小公子的满月并未大办,只给翘首以盼的宾客传言,百日时大贺,并摆上三日流水宴。
流水宴秦母也去凑热闹了,她心中还想王妃有了自己的孩子秦涧总该灭了自己的心思。秦母对秦涧毫无办法,王爷巡视封地之前他伤未痊愈所以并没有跟去,现在伤好了,就又回王府当值。因为舍身相护的原因,王爷比之以前对他多了几分信任。这却让秦母越加忧虑。
流水宴上,过往客人流水一般络绎不绝,珍馐美味源源不断的送上,撤下狼藉的残羹剩菜换上新鲜佳肴。
秦母和邻人相约一起前来,她们正四处张望着空位。突然听闻旁边一位宾客兴致勃勃的道:“…跟随我家主人昨日进了王府,还看见了小公子。”
另一位宾客来了兴致:“快说说小公子长什么样?”
“那还用说,富贵人家的孩子,肯定都是白皮嫩肉的,不过少见的是,小公子头发是卷的!”
“是吗?”
“我家主人说,是因为皇家先祖有胡人血统。”
听见别人谈论婴儿的头发卷曲,秦母心中疑窦顿生,她不自觉跟随谈话两人的脚步游走,手中的筷子也随便乱夹,根本没有注意到吃到的都是什么。只想再多听到别人谈论几句小公子的事情。
弯月挂上屋檐的时候秦涧下值回家,秦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她问秦涧:“王妃的孩子你见过了吧?”
“见过了。”
“长的什么样?”
秦涧不知母亲已经知道了他的隐秘,回答道:“王爷内眷,不好仔细看。”
秦母盯着他默然无语。转头又去想其他的办法。她辗转打探王妃行踪,想要见那孩子一眼,她心中始终惶惶,压的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打探到王妃某日会回白家贺寿,她便躲在白家附近,一看见王妃出来就假装崴了脚跌在地上。怕引起不了注意,还装痛大呼。
王妃闻声停下了脚步,见到是她,就行步过去,温声问道:“老夫人可还好?”一边示意侍女扶她起来。
秦母趁机看向那位嬷嬷的怀中,却不由有些失望,小人儿此时正睡着了,闭着眼睛,大半张小脸埋在襁褓里,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刚要收回视线就和王妃沉静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秦母慌乱的低垂下头。王妃没有再多说什么,命了侍女送她回去。
秦母一路上辗转反侧,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在侍女转回时,拿出一双她精心做的虎头鞋央侍女呈上王妃,说王妃对□□恤,她多次受到照拂,只能以此表达一番心意。
侍女推拒不得,无奈的带着这双鞋回王府。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街道的转角,一个人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而隔日那鞋子就出现在小阿狐的脚上。
秦母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她原本只是试探一番,粗鄙之物,王府之子金尊玉贵何必委屈自己?除非是王妃明白了她的试探,给了她想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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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过了一年,小阿狐已经可以磕磕盼盼的走路了,蜀王这日带了他到书房玩耍。
正逢秦涧前来复命一件要事。他地垂头正禀报详细,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蜀王宠溺的笑道:“这小子,见人就抱。”过来要将阿狐抱起。
但是阿狐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说着什么,胖乎乎的小手抱住大腿不松手,还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秦涧怕他摔倒,大手一捞就抱了起来。
蜀王摇头无奈的笑,他对着秦涧道:“看来要先把他送走我们才好谈事。”顺手指了指门外候着的侍女。
秦涧低头答是,抱着阿狐往外走去,要交给门外随侍的侍女。
男子步伐沉稳,身子修长矫健,小阿狐坐在他的臂弯里格外开心,伸着手要去拉扯秦涧腰间的剑柄,秦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他一下就乖乖的消停下来。
蜀王站在背后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莫名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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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大臣赵日正再次上书削藩。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今上在他朝堂陈辩完,夸赞了一句“大善”。众人知道,这是势在必行了,只是明旨未下。
诸王开始动作起来,纷纷上书陈情,朝中半数臣子联名弹劾赵日正,言及离间宗亲君臣,竟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今上抵住了层层压力,护住了自己忠心的臣子。
这更加激起了几路诸王的反抗之心,蜀王趁机加紧联合四处,其中包括试图让白家参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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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蜀王的更加信乃,秦涧已经接触了更多蜀王隐在水面下的事情,他察觉到乱象将起,他想带着王妃离开。
明月夜,阁楼里。秦涧半跪着环住已经几月未见的人,问出他最想问的话:“跟我离开吧?”
王妃抬头看他:“离开?去哪儿?”
“随便去哪里都好啊,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西域,去南疆,或者我们出海,”秦涧越说眼睛越亮,带着希冀看着王妃,只盼望她能轻轻点一下头,“对啊,我们可以出海…海上踪迹难寻,他们要找到我们就很难了。”
王妃沉静的看着他,她背对着窗户,窗外暗色的夜空明月高悬,晚风灌进来将她的衣袖吹的翻飞起伏,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秦涧被心中所想惊到,他跪在地上,紧紧的搂住王妃的腰。
王妃轻叹一声,手抚上他的脸:“你能弃家中慈母不顾吗?我以王妃之身跟你奔逃,我的家族不会受牵连吗?”
“……我怎么不知,但是……”
王妃退出他的怀抱,弯下腰直视着这个男人,轻声道:“再等等,我们再等等,好吗?”
“好。”秦涧顺着她的话回应,一个字说完就欺身吻上柔软的唇。
灼热的呼吸,滚烫的灵魂。
窗外的月光静静的笼罩着大地。
明月何时入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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