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霸秦虎居之地,强汉辉煌所在。步入长安,那种集聚了数百年来的王者气息使人不由自主就臣服在这片曾经是、将来也会孕育着天下至尊的土地上。与如今的都城洛阳人为的富贵繁华相比,这里拥有与洛阳,乃至天下各州各县都不同的古朴凝重。只不过如今的长安繁盛已经不在,只剩下战祸之后的没落,但只要它那种不屈不弃的气息仍在,总有一天,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人们会重新建筑起更加雄伟壮丽的宫殿,续写比当年更加辉煌的篇章。
只不过看着街上稀松的人群,刘汉的心中仍然不免生出一阵惆怅,如今的长安物是人非,也只有这凌厉的北风还是如昔日般锋寒刺骨。当下刘汉看了看已经全然暗下的天色,迎着北风,便就牵马来到路旁一家还有盏昏暗灯光映出的小食肆中。
“店家,煮碗素面,再把我的马喂了。”待得将马拴在外面,刘汉解下身上的披风顺手一抖,接着一边叫着一边掀开酒帘走进店中,当下话落,就有一个老头走了出来招呼刘汉。
店老板就是这个出来招呼的老头,而店内看来也没有其他帮忙的伙计家人,当下老头拴完马放上草料,又急匆匆地开始打扫起店内仅有的几副桌凳来。
刘汉进了店中站在一旁,但见那些桌椅上都积有微尘,想来是好多天都没有客人了,再见店老板佝偻着身体忙碌不已,当下将手轻轻一缚,桌凳上的积灰立时如同被人用抹布轻轻拭去一般片尘不在。店老板当下用抹布擦完一副桌凳,直起老腰再擦其它,却见其它桌上干干净净,不禁摇头奇道:“怪了,真是怪了,我刚刚记得还没这么干净啊?”见此情形,刘汉没有答理,只是微微一笑,而那老头自嘲一番之后,也没继续深究,当即请得刘汉坐下,便就捶着老腰去到屋后的厨房为刘汉煮面去了。
刘汉坐下之后,看着桌上如蚕豆般微弱的灯光,心里想的却是长陵犯禁之事: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居然夜入皇陵?据守陵校尉杜殇所言,犯禁之人武功极高,守陵四尉俱被其所伤,尤其是孟阔更是甫一交手便被断了一臂。所幸的是皇陵各处都没有财物丢失,只有一个地方因为是禁地中的禁地,四尉既无权入内,也不得其径,故而例外。
那个禁地中的禁地其实也是刘汉最担心的地方。那里极为隐秘,照道理应该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而普天之下,能够进入这禁地密室的人,不过只有当朝皇帝与手持赤霄剑的一梁也就是自己而已。之所以如此戒备,只因为此中藏着一个尘封了几百年的大秘密,只有一梁与地底守秘之人世代以口相传。王莽之乱光武中兴以后,为避皇权旁落此秘为外人所用,所以刘秀亦将此秘封口不提,故而只有一梁八柱中的一梁与其中守秘之人知晓。至于那处隐秘所在,百多年来也再没有皇帝进入,便是刘汉自己,也只是一年才去那里一次。如果真的是那个地方出了事的话,确实真是大事不妙。
忽然间,桌上如豆般的灯火猛地窜了一下,顿时刘汉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与此同时,手中的赤霄宝剑也在鞘中自鸣吟响,透过剑鞘射出幽幽的红光。刘汉持有赤霄宝剑已有几十年,情知神兵宝刃,日久必然有灵,赤霄剑如此激荡,定然是附近有一位绝顶高手或是有一柄与赤霄剑相当的神兵利器,当下心中思量,若是绝顶高手的话,会否是前日犯禁的蒙面高手;若是能够与赤霄剑争锋的神兵利器,那又该是什么样的兵器才能令赤霄如此兴奋?
当下刘汉离座起身,两手握住赤霄剑柄,剑端抵在地上,随即渐渐闭上双眼,身体顿如止水,而这一招,正是刘姓一梁独有的要与赤霄宝剑相辅相成的“通犀灵觉”。此法可将心剑融为一体,洞察先机。果不其然,刘汉已是觉察出怪异来自酒肆南面百丈之外,而赤霄剑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看来来的不但是绝顶高手,而且还有神兵利器。
在刘汉的感知下,那人步履极快,不过转眼,已在五十丈内,当下紧张兴奋的感觉更加明显,想来必是自己的劲敌,于是暗自提升全身劲力,霎时间桌上那本来窜起的火苗一瞬间又被刘汉那种压迫收敛的气势挤压下去,几乎就要熄灭。
眨眼功夫,那人已在百步之内,不知为何,脚下居然一滑,感觉似乎是要摔倒可又站稳了脚步,依旧向着这边走了过来,未作停留。刘汉当下转身面对来人,全身功力收敛遍布周身,右手亦是握紧剑柄,而赤霄剑随同刘汉心意,沉伏鞘内,再无半分声响,只待出鞘建功。
终于,那人距离这家小店只有二十步的距离,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汉身后却是响起了老店主的声音:“客官,你的面好了。”说话间,老店主竟是小跑着端面进了店里。一进店里,生怕等急客人走了的老店主只见刘汉站起身来背对自己,只道刘汉当真是等得不耐烦要走,当下一边更加赶紧端面过来一边说道:“客官、客官,你的面好了,我老王的面条,那是没得说的。”话音落下,已是将面放在桌上的老店主见刘汉既没搭理自己也没走开,心中不禁犯了嘀咕,想来不知这客人是不是犯了什么急症或是着了什么魔障,可是再见刘汉手中提握宝剑,却又害怕客人发怒。直到最后,还是救人心切占了上风,于是老店主大着胆子轻轻地走到刘汉的面前,只见刘汉眼神僵直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当下不禁慌了神来,伸手就要去试刘汉的鼻息,看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刘汉本是镇定,但自老店主喊了那声,心中也开始焦急起来,只盼老店主能放下面快些离开,却不想怕什么就来什么,这老店主竟将自己当作了着魔之人,还要来试自己鼻息。须知此刻自己周身布满气劲,若是轻易触碰,必将遭到气劲反击,而这老店主年老体衰,又无武功,如何抵挡,可是要是此时散去气劲,定是前功尽弃,再想立于不败之地猝袭已经越来越近的店外高手,自是难矣。当下两相为难,刘汉无懈可击的气势豁然间出现了一丝瑕疵。
眼看老店家的手指已经快要碰到刘汉的鼻端,屋外疾风骤起,出乎刘汉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人竟在十步开外发出声势惊人、猛烈无比的一招。就在屋外那人出手的一刹那间,刘汉亦知那人虽然没有自己的通犀灵觉,但在百步之内,却也已经觉察到了自己,所以故意脚步虚浮惑敌,更在一滑一稳之间决意要在十步之内正面与自己一战,可笑自己以为尽在掌握之中,实则却已经中了别人的计算。
刘汉虽然一瞬间想通来龙去脉,可是屋外那人已然抢得先机,兼且一出手就是这般刚烈劲猛,当下伸手拉过老店主,赤霄长鸣而出,一剑劈向屋外,剑气纵横,正逢呼啸而来的刚猛气劲,顿时两道气劲交织缠绕,化作一道风柱,径向屋内席卷而来。
刘汉心中一惊:刚才出手虽然仓促,但那一剑的气劲也绝非寻常,如今竟然挡不住屋外那人所发一招,显然此人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此际刘汉臂弯挟着老店主,出手极是不便,而风柱袭来其势又不可硬挡,左右无路,只得冲天而起。当下刘汉将老店主挟紧一跃而起,顿将食肆房顶撞出一个大洞,抢出屋来。
刚撞出条路来,下面的房舍已经被风柱搅得七零八落、四壁皆毁,然而险境却是没有脱离。当下刘汉身在半空之中,只感头上一暗,已然觉察到那人已在自己头顶,犹如雕枭扑食般抡起兵器当头砸下。饶是尚有数尺,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气劲已经压迫得刘汉耳旁嗡嗡作响。
要是搁在平常,刘汉纵然抵挡不住,也可凭借自身轻功闪避,可是如今身在半空,无处着力,又带着个不会武功的老者,如何有所作为。刘汉身为一梁八柱之首,地位尊崇,自剑道有成令梁冀授首后还未曾陷入如此狼狈难堪的局面。
上天无路,唯有入地求门,当下刘汉周身一沉,带着老店家急速坠下,而在坠下同时,刘汉亦考虑到了那人若是一意力劈下来,自己依然要受这足以断石分金的一击,所以脚尖刚一接触地面,立刻一点后斜掠向店后,直将轻身功夫御至极限,眨眼之间已是撞壁退到五丈之外。所幸那人没有乘势追来,当下刘汉不做半分停留,只将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的老店主轻轻一放,侧身又再追进店中。
待得刘汉进了店中,店内被风柱卷起的灰尘尚未散尽,而刘汉感知那人已在正前屋外,随即便要追出,不料烟尘之中一道金光迎面而击,来势极快。刘汉去势被阻,又不知那人打出的是什么东西,先不理是否其上淬毒,仅此声势,也不敢赤手接下,当下一剑斩出。
赤霄剑劈风斩向金光,立时将之一分为二,落在刘汉脚下,而这一阻虽只半瞬,可是刘汉赶出店外时候,已然再无那人身影。及至再欲施展通犀灵觉,刘汉耳中便就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一梁武功果然不凡,不过莫要白费气力。我去也!”
刘汉深知这是“束声传音”的高明功夫,乃是用真气将声音束于一线送于任何想要送入人的耳中,而根据传来的声音判断与刚才那人显露出的武功算来,就算自己真用通犀灵觉辨明方向,现在追赶也已不及。
二人交手不过三招,皆是如风似电,但是威力实在惊人,这小食肆算是彻底毁了,而四下里闻得动静,也多了许多嘈杂人声。刘汉不愿多生是非,回身拣起被赤霄剑断去的物什,见是一锭黄金,看来似乎没什么特别,可是仍将断去的黄金放进自己的怀中,继而走回回过神来瑟瑟发抖的老店主身旁,从自己囊中取出两锭金子,塞进老店主手里,又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老店主身上,这才解马又向长陵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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