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在电话里留了两句话,便许久没有音讯。她说,她去湘西,在路陆外婆家守着路家人的肉身。路陆若有为难之处,去湘西找她。那地方偏远得很,路陆十年去不了一回。林小这一走,她便觉得自己像被留在世上的孤儿一般,没了依靠,连连几夜在梦里哭醒过来。又夜夜辗转在云影城里,那个拜别了她师父的梦境中,更是伤心伤神。几日过去,人都憔悴了许多。
鬼姜让徐默订了船票,说要带路陆去星月之国度假。徐默担心路陆心情不好,自己做了陪,还带了对活宝上路。
崔不二,据说是徐默的同学。某医院最帅,最二的产科医生。徐默说,凡是他经手过的产妇,都会花痴他一回,进产房忘记生孩子的都有。路陆给陈思然和晏子齐办婚礼时,见过他一次,那时交往不深,又着急办正事,还觉得他满正经的。再见面,他居然拐了陈思然的亲妹妹做女朋友。路陆真心醉了。
陈思然的妹妹,姓虞,全名虞蕊。陈思然说,她这个妹妹,是过继出去的。虞蕊的养母,全名虞晚露,终身未婚,也没有子嗣。陈思然的父亲是小地方的包工头,得了虞晚露许多照拂。虞晚露开口,说想要个孩子,陈父便将小女儿过继给了她。虞晚露是家钱庄的老板,不差钱,自然也宠着女儿。路陆不是很喜欢虞蕊这个姑娘,总感觉她骄纵得很。她们初次见面,是在陈思然和晏子齐的婚礼上。她一个十七八岁姑娘,竟然开着几千大洋的豪车,做姐姐的伴娘,穿得比新娘还招摇。更奇葩的是,陈思然和晏子齐要掘了坟墓在底下相守的遭遇,都是她的旷世杰作。
陈思然与晏子齐,两个人相恋十年,一起回蓉城开了个小酒馆,还有自己的西洋乐队。几经折腾,得了父母的同意,准备筹办婚礼了。一不小心被妹妹虞蕊瞧上了晏子齐。晏子齐只当她是个孩子,没怎么计较。十一月的冰雪天,虞蕊故意驾车去西藏贩茶。不晓得她那样的车开去西藏贩茶,能不能把油钱和路上的伙食、住宿赚回来?恐怕卖了茶,得连人带车,都得用马儿扛回来。中途,她跑了十几里路给她姐夫打电话求援,说她的车在路上抛了锚,走不了了,再不去救她,她得冻死在藏区。晏子齐要了她的具体位置,第一时间请了当地的吐司去接应她。陈思然却急了,非要过去看她一看,若她没事儿,还能顺便圆了晏子齐去西藏朝圣的心愿。就这样,两人去了藏区。虞蕊的车修好以后,没有跟姐姐回来,非犟着跟车队继续前进。晏子齐不放心,远远的开车跟着。谁知道虞蕊竟偷偷调了晏子齐的刹车,冰雪路上打滑,刹车失控。为了不冲下悬崖,晏子齐被迫撞了山体。晏子齐车技很好,翻山越岭地开了许多不成形的山里,都没有丝毫闪失。那次,奈何山势陡峻,又没有一条正常的马车道,车速被惯性推得太快。撞上山体,副驾的陈思然必然要受重伤。临到撞车的那一刻,他用尽全力调转车头,让驾驶室撞上了山体。陈思然只受了点轻伤,他自己却是命殒当场。因为这个事情,路陆非常不待见虞蕊。崔不二竟然拐了她做女朋友,她连崔不二都不想待见了。
徐默三番两次不怀好意地质问崔不二,“你缺女朋友么?十七八岁的未成年都不放过。”倒不是真说虞蕊年纪小了,实在是她做事太出格。在那个年代,她那个年纪正当论嫁。
崔不二的理由也很正当,虞蕊这等妖孽,岂能留她祸害人间,不如收在麾下好生调教。看在虞蕊对崔不二言听计从的份上,路陆和徐默才勉强认了。
跟虞蕊处久了,才知道她就是个心智没长全的小丫头,每天都花痴兮兮的瞅着崔不二。问她为啥喜欢崔不二。她说,以后自家老公接生,不用怕痛。路陆的肩膀抽了抽,仿佛自己又活回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的大白话。
有虞蕊和崔不二在,路陆确实开心了很多,每日说说笑笑的,似乎忘了许多前尘旧事。
到了星月之国,鬼姜和徐默开始暗中寻访海玡虎符的踪迹。崔不二和虞蕊陪着路陆散心。虞蕊跟她母亲在星月之国做过生意。进了码头,她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到哪儿哪儿都溜,正好请了她做向导。一路吃喝玩乐,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他们住的“蔷薇故乡”,是个很精致的住处。街面上的门头毫不起眼,掀开门帘却别有洞天。退台式的坡地花园,手绘拱门和满院蔷薇,都描述着动人的中东风情。路陆尤其喜欢在她家书廊上坐着。坐在书廊上可以看到街景,置身静怡的蔷薇故乡,却能看透窗外的尘世繁华。
那天夜里,鬼姜许久没回,路陆在书廊里等他等到深夜。老板娘亲手调了被咖啡送上来,还热情地送了毛毯给她御寒。壁柜上的书少有人翻,像是尘封了多年。路陆随手挑了一本手绘的绘本,看不懂文字,翻翻图画也好。图画这东西,世界通用,比文字更好理解。没翻几页,她竟然在画里瞧出了一句上古的咒语:引梦咒。她心中略略惊讶,已经将那咒语脱口念了出来。不念不要紧,念了就昏昏的入了梦。
夜色里起了风,风里带着金色的细细的雨。明明是初夏的夜,却冷得像隆冬。书廊端头进来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黑色长裙,黑色面纱,却是一双并不深邃的桃花眼,一点不像当地人。路陆追着她到书廊尽头,那女孩凭空穿过墙面往下走了。路陆伸手去探,那面墙竟然是虚的。她跟着女孩穿过墙面,才看到砌在墙上的纵横交错的之字形石梯。女孩已经走了很远了,路陆走到石梯分叉处,分不清该往哪头走,随便捡了条路走下去。许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些石梯无论走哪一条,终点都在一处。关键是如何在能在书廊里进入梦境。
石梯走到尽头,是座水上地宫。路陆找不到女孩的身影,却看到了快要漫过地平的水。入口很暗,里面似乎有光。一条粉色花岗岩的铺地在水面延伸着,感觉像是墓室里的甬道那条甬道很宽,几乎能容得下四架马车并排飞驰。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水面晃了晃,随后听到滴水的回声。回声悠远而空旷,带着遥远的召唤。她隐约感觉到了海玡虎符的存在,她戴过那块玉,彼此之间会有心心相惜的感应。
她顺着甬道走进去。没走多远就能看到甬道两侧五六米高的雕像。那些雕像右手持剑,左手持盾,都是古波斯将军的模样。雕像的眼眶里空空的,忽闪忽闪的燃着幽冷的蓝绿色的火光。路陆禁不住脑补,这些蓝绿色的火光是不是传说中的磷火。
雕像倒映在水里格外诡异,俨然巨大的半骷髅立在铠甲里面。路陆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此刻回去,或许来得及,可是那块玉很重要,或许它也决定着路家的生死存亡。想到此处,即便眼前的都是僵尸,她也不能怕了。她屏住呼吸,咬咬牙往里去了。哗,一阵铁甲窸窣的声音,唬得她紧紧抓了一把胸前的衣襟。左右两排雕像伫剑行礼,埋头半跪在地上。雕像眼眶里幽冷的火光,正好在路陆身前照出条蓝绿色的路。这聚光灯加鬼火地毯的效果真是好得很,这是要在墓里葬了自己的节奏?
默了半秒,前方响起了马车的声音。远远的一团蓝绿色的火光急速靠近。近了才看清,那是四匹战马拉的波斯战车。战马披着铠甲,眼眶里燃着幽冷的蓝绿色火光。战车上,一男一女的蛇身人像,古波斯的装束。蛇身人像?似乎有些像书上画的蛟。不管像什么,这么大动静,都把路陆给吓着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她捂着心口退了两步,那车上的一男一女却下来跪拜在她面前。她想掉头就跑,却听见黑暗深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媚得让人无法抗拒。蛇身人像搀扶着路陆上了战车,她竟然半点没有抗拒。走了很远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要被带去蒸了煮了。她问身边的蛇身人像,要带她去哪里。那两个人像死神似的,僵着脸,一个字也不回她。她掐了个立狱收邪的手决,坐观其变。
马车驰过一道拱门,进了地宫。硕大的柱子立在水里,见不到底,也开不到天。两座蛇身人像的武士雕塑伫在宫殿门外。马车停在宫殿外。蛇身男下车弓起身子做了脚蹬。蛇身女躬身扶了路陆下车。这哪是蒸了煮了的节奏?分明就是小主的待遇啊。路陆越想越心虚,这里不会是前人给她掘的墓吧,今日瞅准了时机,迎她进来长眠的。
她架不住黑暗深处的召唤,被两个蛇身人搀扶着进了宫门。宫墙上镶着细细的夜明珠,整座宫殿都映在夜明珠淡绿色的微光中。道路两侧的侍女雕塑都是古波斯装扮,惨白的脸死人一样。路陆瞄了两眼不敢再看了,手上换了个六丁神火的决。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一群死人,看了那么多惨白的脸,手上掐着什么决,心里都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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