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白白在旁不由咂舌道:“没想到龙蛇不但体型巨大,竟然对蛇毒还有如此强大的防御力,亏得这东西灭绝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们人类还不是一口一个跟吃小点心似的。”
我不置可否,除去智力,人类绝对是动物界最弱势的物种。
虽然龙蛇的厉害与残暴令人胆寒,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后面接连有人向龙蛇发起了挑战,尖吻蝮、金环银蛇,眼镜王蛇等位于天下十大毒蛇之列的剧毒蛇类一一登台,但最后都难逃在龙蛇口中化为一滩血水的厄运。几轮比赛下来,龙蛇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擂台上,龙蛇高高地昂起蛇首,黄色的蛇目内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胡细吹了声口哨,几个员工忙将一头死牛扔上了擂台,龙蛇看见食物急不可耐地扎下身子,一口就将死牛整头吞了下去,看得我和狄白白都是心惊动魄,胡细却一脸宠溺地看着它,夸奖道:“吃吧吃吧,大宝贝,今天可累坏了吧”。
另一边,胡细庸已经忍不住去摸那头作为蛇王奖品的草原第一头羊了,没人阻止他,龙蛇的存在让今晚的蛇王争霸赛的结果毫无悬念。
“比赛不是还没结束吗?没有主的东西就不要乱摸,免得脏了别人的东西!”
忽地,人群内传来了一个甜脆脆的女声,接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从人群里钻了出来。那女人一头黑发扎了个普普通通的马尾,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穿了件城市里常见的淡紫色连衣裙,薄薄的嘴唇上方有一颗小黑痣,长得有点像电视剧《大唐双龙传》里那个叫宋玉致的女演员(后来,我知道那个女演员叫做李倩)。
她一出现顿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那个胡细庸原本正要破口大骂,但一看那女人的脸顿时露出一抹yindang之色来,贴上去面带挑逗地说道:“哪里来的小女娃子,竟然要学咱们大男人耍蛇,小心输了哭鼻子要哥哥我来哄!”
那年轻女人直截了当地白了胡细庸一眼,侧过身子向老族长行了蒙古族的礼节,老族长慈祥地朝她点点头,“轰”地一声巨响蒙古大汉敲响了大鼓。
胡细江湖经验丰富,也不轻敌,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笑呵呵道:“小姑娘,你的蛇呢?”
年轻女人闻言解下自己腰上的一个白布袋,在场众人,包括我和狄白白都不由为她捏了把冷汗,这么点大的袋子,装个胡萝卜都嫌地小,哪能装下什么大蛇?更何况连天下毒蛇之首的眼镜王蛇都奈何不了龙蛇,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只见那年轻女人温柔地将布袋放在草地上,揭开袋口的绳索,哧溜一下钻出了一只可爱的小蛇,蛇身通体雪白无暇,唯有蛇头额心处有一点红痣。
一见这小蛇就连胡细也笑了,“小姑娘,我们这是蛇王争霸赛,不是过家家,还是带着你的宠物小蛇回家去吧,免得要哭鼻子罗。”
胡细庸倚着父亲夸张地尖笑起来,那个年轻女人看也没看胡氏父子一眼,指了指擂台,那条小白蛇竟自己穿过了青焰围绕的擂台,然后纵身一跳,跳了上去。
我用胳膊肘撞了撞狄白白,问:“这是什么蛇?别说还真是长得人模人样的。”
谁知生物学百科全书狄白白却支吾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不知道”。
我本着抓住一切时机损狄白白的原则,假装奚落他起来:“狄白白,你不是说你在生物界是前知九千年,后知九千年的吗?我看是夸大宣传,名不副实罢了。”
谁知狄白白这家伙根本就经不起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扯开嗓门回道:“陈坤我算是看透你了!你管人家什么蛇呢,你家就是拉条蚯蚓来比赛也跟你没嘛关系!你不就是瞅人家小姑娘长得水灵吗,怕人家输了比赛红了眼吗?人家又没管你借你那破肩膀!”
狄白白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引得不少人都往我这儿看,那个年轻女人似乎也看了过来,挖土情谊是小面子是大,我随手抓起一大把麻辣牛肉丝直接塞进狄白白的嘴里,呛得他眼泪鼻涕齐流,活活的从小白脸辣成了小红脸。
在场观众只扫了我两一眼,就匆匆地将视线移回了擂台上,生怕错过一丁点儿的精彩。
擂台上,双蛇对决已经开始了。
龙蛇对小白蛇发起了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攻击,它高扬起硕大的头颅,然后如电光火石般猛扑向小白蛇,血盆大口同时裂开,顷刻间就可以将这条小白蛇碾作一滩血水。但是小白蛇的速度却出奇地快,如果说龙蛇好比闪电,那小白蛇就是那光,每一次都能抢在龙蛇袭来之前堪堪避开,龙蛇巨大的冲击力将擂台接连捅出了几个大窟窿,一个个足有半米见宽。很快在龙蛇无可抗拒的神力之下,这个看似牢固的擂台就像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鸡蛋壳一般,脆弱不堪。
比赛已经持续了五分多钟了,虽然暂时胜负未分,但是小白蛇只一味躲闪根本没有余力发起攻击,再这样下去,它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台下胡氏父子面上难掩得意之色,而那个年轻女人竟然也一直面带微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似乎是在对擂台上的龙蛇在笑,顿时一个激灵,那个女人的笑中带着一丝怜悯。
是胜利者对败者的怜悯,是生者对死者的惋惜。
就在这时,年轻女人蓦然走了上前,停在了擂台周围的灯盏外,就在众人都为她倒吸一口冷气之时,她忽地、轻轻地开口了,紧接着从她口中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嘶哑声,听上去不像是人话。
紧接着人群随之骚动,我看了眼阿满一家,只见他们一个个都紧咬双唇,面带惶恐地看着那个女人,随后做出了一个令我们匪夷所思的举动——下跪。
只见在场的哲哲里保村村民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虔诚地将胸膛俯伏在地,这是蒙古族敬仰万物神的最高礼节。
考古多年,我对古文字,古语也算是颇有研究,但在今夜之前我却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语言,只勉强能从发音上听出这应该是隶属于某个失传已久的古老的草原语系。
狄白白忽地拉着我一起跪在了地上,我这才意识到庞大的人群中我们两个就这样直挺挺的站立有多么鹤立鸡群。他指了指身旁的阿满,我看见阿满双眼紧闭,全身颤抖,显然这种极端的恐惧不是来自于神就是来自于地狱的恶鬼。
另一边,在现场几乎可以压死人的肃重下,胡氏父子也被迫跪了下去。
这时我惊奇地发现那个名为白犬的白衣男孩跪在了那个年轻女人身前,将自己洁白无瑕的身子贴在青青草地上,对哲哲里保村而言这个可以说是圣童般存在的男孩应该享有无上地位,可现在他却虔诚地跪在这个陌生神秘的女人面前。
年轻女人走到老族长面前,将身子伏在了地上,老族长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慈祥地看着她,远远听去,两人似乎用蒙语在交流些什么,但太远了又听得不真切。末的,老族长伸出手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接着老族长走到了空地中央,对着全体村民,用蒙语不知说了些什么,村民们才又纷纷站了起来,重新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随后老族长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白犬也回去继续扶着他的胡子,老族长向蒙古大汉抬手示意,大汉一敲巨鼓,震天鼓声代表比赛继续进行。
我压不下好奇心,扯了扯身旁的阿满,压低声音问:“那个女人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拜她?”
阿满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说话哆哆嗦嗦的,“她,她刚才说的是蛇语,传说蛇语与长生天一同诞生于天地,是神的语言。”
“蛇语?蛇语者可以操纵蛇吗?”
我还欲再问,忽地人群中爆发出了一波惊叫声,狄白白也猛地拉了我一下,惊呼地让我看擂台,我忙向台上看去,只见小白蛇正一口咬在龙蛇的脑门上,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那里,无论龙蛇如何甩动都纹丝不动!
看那豆芽菜般的小蛇竟然咬着自己巨龙般的大宝贝龙蛇不放,胡细庸有些坐不住了,在擂台边上蹿下跳的,喊着吼着,摇旗呐喊地让自家的大宝贝快点把豆芽菜撕成碎片!
擂台上,龙蛇越来越狂躁,只见它疯狂地甩动巨大的头颅想把小白蛇摔下来,可小白蛇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死死地钉在它脑壳上,到后来,龙蛇就像是一个癫狂症发作的神经病人般不断用头去撞击身旁一切可以撞击的东西,连擂台周围的灯盏也尽数被撞倒在地,胡细庸吓得又缩回了父亲背后。
五分钟……十分钟……龙蛇眼里的光蓦然一散,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瘫倒在地,死了。
那年轻的女人又用蛇语说了句什么,小白蛇正才心满意足地松开龙蛇,大摇大摆地跳下擂台,乖乖地钻回了布袋中去。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处在龙蛇斗败惨死的震惊中,深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和狄白白大着胆子上前去看那倒霉的龙蛇的尸身,一靠近就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那龙蛇的大,真的是有如传说中的巨龙一般。
但见龙蛇蛇头正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只有拇指大小,洞口外没有一丝血迹流出,狄白白在旁幽幽地说道:“可真惨哟,看这样子怕是脑子都被吸干了,这么大条蛇竟然被这么条小蛇给弄死了,岂不是太憋屈了,去了阴曹地府也忒没面子了!”
我没兴趣听他损人,目光寸步不离那个年轻女人,此时她正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领取属于蛇王的奖品——呼伦贝尔大草原最好的种羊。
她到底是谁?
忽然出现,带着一只足以杀死传说中的龙蛇的神秘小蛇,说着草原神的语言,却能让哲哲里保人对她顶礼膜拜。
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是神,还是恶鬼?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受到来自我的目光的影响,而是面带笑容的,一条条接过村民敬上来的哈达,一杯杯地喝下村民敬上来的马奶酒,几杯马奶酒下肚,她白皙的小脸上飘出了两团红晕,别有一番风韵。
她谢绝了后面村民的酒,走上擂台,村民们顿时安静了,崇拜地仰望着她。
那个女人一开口,还是那个甜脆脆的声音:“各位哲哲里保的村民,很感谢大家今晚的热情招待,能得到蛇王的称号我真的很开心很激动!我希望在圆满的比赛之后,每个人,每个生物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我决定将这只头羊放归美丽的大草原,祈祷它的灵魂永远属于自由和长生天!”
老族长赞同地点点头,他一开口我也惊了一下,原来他会说汉语:“你,是我们哲哲里保今年的蛇王,是种羊的获得者,你完全有权利决定种羊的未来!”
老族长语音刚落,人群里就爆发了一阵欢呼,阿满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接下来我和狄白白围观了群情激昂的放归种羊,当种羊的身影消失在广袤的大草原的尽头时人群又是一阵欢呼。我开始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放生了,因为人们往往认为草原上只有草,没有狼。我听见狄白白在我身旁说了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娘的,从来没拿起来过的东西叫老子怎么放下?!”
蛇王争霸赛结束时已近午夜,我和狄白白被村民灌了几碗马奶酒后就匆匆拉住阿满直奔村口的拖拉机,要是明早开工起不来非给让师父罚抄《中国考古学大辞典》不可,上大学时我就抄了一遍,从大一抄到了大四。
谁知我两刚爬上拖拉机的后座,就被那个年轻女人叫住了,她穿了双尖头单鞋踩在湿哒哒的草地上一点声儿也没有,她猛地出现把我和狄白白都吓了一跳。
草原夜里的凉风已经吹散了她脸上的两朵红云,“阿满兄弟,我可以搭个顺风车吗?”
阿满自然不会拒绝“女神”的请求吗,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见阿满答应,那年轻女人手脚利索地也爬上了拖拉机后座,狄白白属于那种好奇心害死猫的人,一见人家上来了就立马凑了上去,拉也拉不住,问:“小妹妹,哥哥能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吗?比如说你那条到底是什么蛇,哥哥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女人想也没想便答道:“胭脂蛇。”
“胭脂蛇?”狄白白嘀咕了一声,又往那个女人身边靠了靠,“小妹妹,哥哥我不骗你,在这生物学哥哥我可是前知九千年,后知九千年,但就是没听说过这个什么胭啊,什么脂啊的蛇。”
那女人皎洁一笑,说:“往前不还有九千零一年嘛,哥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哥哥,妹妹跟你说我这条小蛇叫糯米,特别黏人可爱,尤其喜欢像你这样长得又高又帅的小哥哥(狄白白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要不我放它出来陪你玩玩?”
她说着作势拿起腰上的布袋,狄白白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下子退到了我这边来。
接下来的时间,车上八目相对,相视无言。
马奶酒的后劲上来了,在草原夜风的吹拂下,要不是车上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危险人物”,我都快约周公去了。
和来时一样,拖拉机跨过了大半个草原终于回到了岗嘎遗址,我和狄白白跳下车,心想总算可以摆脱掉这个危险的女人了,谁知一到营地那个女人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一副我到站的样子。
我和狄白白正疑惑不解时,忽地师父远远地走了过来。
师父拿着支手电,睡眼惺忪,套着件缀着粉色小绒球的睡衣,看样子应该是夜间出来放水的。结果一瞅见我和狄白白,手电也不要了,水也不放了,上来一手一个,揪住我和狄白白的耳朵,怒斥道,“好啊,你们这两个兔崽子,我说怎么白天开工的时候跟两国宝似的,原来每天晚上去逍遥快活到这么些点才回来?!”
我一听,忙喊冤道:“师父冤枉啊,我两就今儿才出去这么一趟结果就被您老逮住了,我和狄白白对天发誓,绝对只有今儿这么一遭!”
狄白白在一旁很配合地挤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妇样儿。
不过这么一出下来,师父没有大发慈悲,一旁的那个女人忍不住笑了。
师父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这么个人在,他眯起眼瞅了瞅,松开了我和狄白白,笑着上前打招呼,说道:“林教授,你这么晚来营地干什么?”
师父认识这个女人?
我和狄白白都是一脸震惊。
“怎么,你是和这两个臭小子一起回来的?”师父不屑地瞥了我两一眼,对那个女人问到。
那年轻女人笑了笑,替我和狄白白解释道:“杨老,您真的误会了。我和队里的陈坤同志、狄白白同志刚才一块儿去附近村庄看热闹去了,他们两是为了等我才这么晚回来的。杨老您就别责怪他们了。”
师父半信半疑地打量了我两一会,这才煞有介事地介绍道:“这位是林叶林教授,是队里向上级新申请下来的人类体质学家。林教授,咱们走,以后别和这俩小子混在一块儿,这俩臭小子居心不良!哼!”
说完,拉着林叶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我和狄白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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