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带着小蚊子在田斗村转了几遍,直到他觉得这个村子没有太大问题后才离开。他们一路向西,准备去花集镇。
小蚊子一直跟着梅先生,她的细胳膊细腿又酸又疼,若说腿是因为走路走酸的,那她的胳膊为啥酸呢?只因小蚊子摘了一路的野樱桃。
野樱桃在这片山坳里十分普遍,旱田头上长一丛,池塘边上长一丛,山洞附近长一丛,斜坡顶长一丛......但凡有人路过的地方,总能瞧见那样沉甸甸、红彤彤的小果子。
长居此地的村民都司空见惯了,他们吃的腻了,看的多了,也就不当回事儿了。小蚊子是只外来蚊子,没有见过大世面,见到这等场面,自己一下子撒脱开、完全放飞了自己。
野樱桃树有高有低,高的有两丈,矮的也有七八尺。小蚊子够不着红通通的小果子,便拿一双渴求的眼睛望漂亮公子,漂亮公子则目不斜视,专心走自己的路,让小蚊子无果可吃。
反复几趟过后,小蚊子知道,这个梅先生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学会了爬树。
她手脚酸疼是因为用胳膊和腿爬了好多树。一开始,她觉得小果子好看有趣,到后来,她发现,爬树比摘小果子有意思多了。
这时候的小蚊子还没有意识到,这些野樱桃是可以吃的。后来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且了解集市上要吃到这样的果子,需要花两个铜板时,她真后悔当初稚嫩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单纯。
不过,爬树这项技能的无师自通,还是让小蚊子颇感骄傲的。可梅先生并没有夸奖她,这让满心火热的蚊子略感遗憾。
花集镇在田斗村的西面,一路往西,穿过一座狭猫山,再经过几个村子就到了。
这一路上梅先生总算把身为“先生”的尊严找回来了,小蚊子许多次用哀求的眼神望他,望的他差点就心软了。幸好他坚持下来了,坚持下来的结果就是,小蚊子乖乖听话、不闹腾了。
现在的蚊子为了使漂亮公子不那么吓人,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梅先生。她的讨好秘诀就是主动学习,问问题。
在她一笔一画默写出“朝霞”两个字时,梅先生是惊讶的,在小蚊子拿着手里的野樱桃树枝“嗡嗡嗡”的问漂亮公子“这是什么”时,梅先生总算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
梅先生终于开口对小蚊子说话了,他详细的介绍了野樱桃这种树,还说了樱桃果可以治疗哪些病,更是比划了“樱桃”两个字让小蚊子学习写。
小蚊子见梅先生愿意搭理自己,不禁受宠若惊,学的就更卖力了。
这一路,她学会了什么是“蓝天”,什么是“白云”,什么是“山”,什么是“水”。知道小草与小草是有区别的,虫子与虫子是有不同的,他们脚下的地方一会叫“狭猫山”,一会叫“猫头村”,一会儿叫“猫尾村”。
她还学会了说几句人话。若遇到男子,开头语是“公子万福”;遇到女子,就说“小姐万福”。可这些开头语在小蚊子看来没有什么意思,直到她在“猫尾村”听到当地村民互问“你吃过了没”,这句话,一下子镌刻到她的脑海里。
这句话开启了小蚊子“你吃过了没”式问好的新篇,后来她又发明了许多个问好的句子,可她始终觉得没有“你吃过了没”更有趣、更生动、更贴切生活。那时候,她已经离她的“蚊”人之路相当近了,几乎是已经达到一首打油诗信手拈来的地步了。
两个人历经七日时光,终于到达了花集镇。当时莫约未时二刻,城门还有三刻间关闭,梅先生拉着小蚊子入了城,并细心叮咛要“走一步”“看一步”“学一步”。
小蚊子欣然点头,只因她的鼻子里闯入了许多令人馋涎的香气。这些香气比山芋的清香更为浓烈,醉的她大脑昏昏沉沉,又醉的她十分清醒。她只有一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香气弄到手!
长街晚市,彤红的夕阳从街头拖到街尾,商铺人家鳞次栉比、星罗密布,摇曳的酒旗在渐消的暑气中又满了一身尘埃,却也提醒远道而来的客人,该歇歇脚了。
蚊子双眸闪亮的打量四方,从石砌墙到板筑垣,从大红灯笼到各色字体的门牌,从别人脚上的翘头履到往出城口涌去的驴车......看到驴子,小蚊子呆了呆,她隐约见过这种物种,就是这个东西把她送进衙门又接着邂逅了梅先生的。
梅先生时刻留了一份心神在小蚊子身上,他看到蚊子在看驴,估摸她又对驴感兴趣了,于是又把驴这种生物解说了一番。
小蚊子很满意梅先生的服务,但她的满意快不过三秒,就被饭馆的饭香勾引了去。
现在还没到饭点,但已有些富商巨贾在高楼宴请宾客了,虽说人还没到齐,但菜还是要先上的。
小蚊子定定的站在一家酒楼门口,这是什么酒楼她不清楚,她全把注意力放在一名小厮端着的白中有红、红中有白的东西上了。那小厮端着菜正往楼上去,小蚊子以为对方是要把东西藏起来,小蚊子一看那人要把这么好看的东西藏起来,立刻追了上去。
小蚊子速度快,至少她动腿的时候梅先生没能管住,梅先生心里在想,这个小蚊子不是腿疼么,怎么还能跑的这么快?
小蚊子可谓神速,她两脚跨入酒楼大门,三脚踩到上楼的梯子,四脚追到送菜的小厮,下一刻,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盘红白相间的东西给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蚊子怕这么做会让梅先生不理自己,于是她想了一个好主意。她对这个小厮说开头语,说问候的话,这样漂亮公子就不会以为她是为了这盘好看的东西来的了,一定会以为她是专心练习他教的学问来的。
主意打定,小蚊子心头大安。她咧着嘴朝还不明情况的小厮笑,她的右手紧紧抱着盘子,她的左手扶在楼梯扶梯上,两条腿一前一后站着,显得精神饱满。
“公子万福?”小蚊子能分辨得出这是个男子,她按照漂亮公子教的,开始与人打交道。
小厮显然一脸懵,他们俩挤在通道中间,虽然现在人不多,但老板还是在的。
小厮先是“啊?”的一声表示不明白情况,后来想到老板又继续道:“你快把菜还我,这是给少东家的菜,不能有闪失!”
小蚊子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她以为是她的开头语没有用,于是换了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你吃过了没?”小蚊子觉得这个招呼应该够了,这是她的压轴宝物,也是她觉得学来的最厉害的话。
小厮又愣神了,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姑娘,先是抢别人的菜,然后还问别人吃过没。这姑娘要不就是傻子,要么就是疯子。
小厮刚刚准备发作,梅先生进了门,他一把叫住了蚊子,“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出去!”
蚊子能懂梅先生的意思,先生要她出去,她便要扶着楼梯下来。她刚刚迈脚,却被小厮抓住了,小厮凄厉叫喊:“你走可以,你得把菜还给我!”
梅先生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冷声对蚊子道:“拿了人家什么,就赶紧还给人家,别逼我动手!”
蚊子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小厮,又看了看冷如冰霜的漂亮公子,又摸了摸臂弯里的滑腻的瓷碗,接着舔舔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不是在说她不还,而是坚定的在说,她没有拿。为了证明这一点,小蚊子又高声对小厮说“公子万福”,说完后又补上一句“你吃过了没”,她觉得这样漂亮公子就会以为她是来跟别人打招呼的了。
梅先生额头青筋直冒,他脸上又红了,也不知是被蚊子气的,还是替她害臊羞的。
梅先生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恶狠狠说道:“你要是再不把东西还给人家,我就不要你了!”
小蚊子懂这句话的意思,忽然就六神无主了,她心里突然缺了一块地方,四肢逐渐冰冷,眼泪也不由自主的下来了。
她一个松神,臂弯里的盘子也跟着松了神,随着“啪”的一声,盘子已从楼梯上掉落,把地面砸出一道红白相间的盛世图腾。
小蚊子“哇哇”的哭了起来,“呼呼”的朝梅先生跑了过来,她的眼泪和鼻涕一起下来了,紧跟着全抹到了漂亮公子的衣服上。
小蚊子朝梅先生奔过来的同时,那名小厮也朝小蚊子追过来,小蚊子“哇哇”哭着,小厮“喂喂”叫着,他们一起朝梅先生扑了过来。
小蚊子一下子撞倒在梅先生的怀里,小厮没能缓住脚步,一下子撞到小蚊子身上。眼看三人就要跌作一团,梅先生脚步一变,将全身气劲向身后一压。他抱着小蚊子向左道一偏,旋即又用右手拉住即将栽倒的小厮,并帮助对方稳定好步伐,最后朝对方点头示意。
“抱歉,家妹顽劣,还望担待!不知家妹损毁之物值多少银钱,在下愿悉数赔偿!”
那小厮感激对方及时拉住了他,但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该怎么办,于是把店主拉了出来。
店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这是小蚊子见过的面积最宽广的男人。这个男人本来正在内室整理账本,听到小厮叫他这才从内室出来瞧瞧。他原以为是两个食客遇到了什么问题,待听小厮说明原委,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店主倒也冷静宽和,就是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的,颠的小蚊子目瞪狗呆。
他说道:“菜倒没什么,就是盘子麻烦了些。这些盘子都是少东家个人之物,他的东西每个酒楼分馆只有一份,也都是他指配的物件。旁物他用不惯,也不屑用。”
他继续说:“今晚少东家要来酒楼查账,我们用他的盘子、碟子、碗做了些他吃的东西招待,谁知道被你妹妹给搅和了,你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这个胖胖的男人最后说:“为今之计,只能你们自己跟少东家说了,他性情和婉,应该会饶了你们的!”
梅先生别无他法,只得拉着小蚊子站酒楼墙角处,静静等待店主口中的少东家。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