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雪后冷冽的空气毫不留情的穿透了莫兮单薄的身躯。

绿竹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厚厚的积雪，从西北角几乎穿过整个相府才来到位于东南处的牡丹阁。

进了牡丹阁的院门，莫兮的裙角自膝盖以下也已经全部湿透了，脚底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原本虚弱的身躯更加摇摇欲坠了。

绿竹几乎是用整个身子才能撑住她。

她不能倒下，绿竹和兰妈还等着她带她们脱离苦海呢……

莫兮咬咬牙，继续朝前走去。

“快看看，快看看……我们大小姐的面子真是大，让夫人和大少爷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呢……”蓝湘尖锐的声音突兀的传进主仆二人的耳中，不过她们早已习惯。

“兮儿给凌夫人请安。”莫兮屈膝恭敬地给坐在正位上的妇人请安。

妇人年纪三十左右，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五官依旧娇媚，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媚气十足，可以想象在少女时期绝对艳压群芳。

只不过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如刀子一般。

这就是她父亲的继室，凌夫人。

“兮儿坐吧。几天不见，人也开始犯懒了？”凌夫人凌厉的视线扫向她。

“凌夫人说哪里的话，这大雪封路了，兮儿绕了些远，耽误了您的午膳，都是兮儿的不是。咳咳咳……”莫兮在右下首落座，又咳嗽了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是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饭香味，哪像是为了等她没用午膳的样子。

绿竹气得嘟着嘴。

“这天寒地冻的，兮儿竟也风寒了……蓝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大小姐上茶！”这凌夫人竟然让人给她上茶？

“蓝湘，给大姐喝这壶茶吧，刚沏的姜茶，给大姐祛祛寒。”坐在左下首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指着自己旁边的一壶茶说道。

这是相府的大少爷，她的弟弟，莫清。

“大少爷真是关心大小姐，奴婢真是感动。”蓝湘倒了一杯姜茶递给莫兮，也不忘讨好莫清。

“兮儿，快趁热喝吧……”凌夫人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她确实快要撑不住了，头晕、鼻塞、浑身发抖，她需要这杯姜茶来暖暖身子。所以没有多想，就端起杯子一饮而下。

“咳咳咳……咳咳咳……”刚入喉，尖锐的刺激感就让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他们给她喝的竟然是辣椒水！？

“哈哈哈哈哈哈……”整个屋子，除了绿竹和她都笑的前仰后合的。

“小姐……你怎么了？”绿竹吓得赶紧拍打着莫兮的后背。

“你……你们……”莫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们，她的弟弟，她的二娘，她的家人……

现在的她已经病态苍白，毫无气力。他们对她不仅连对陌生人最基本的同情都做不到，甚至把她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莫兮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在他们看来她该是个懦弱的草包吧……呵……

偌大的相府，果真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莫兮对相府最后的一丝感情也在这杯辣椒水中消失殆尽。

从今往后，她也不会再傻傻的把相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越来越浅，莫兮身子一歪，就滑下椅子，倒在了地上。

“小姐——”绿竹的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别吓奴婢……来人啊……救命啊……”绿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慌乱无章的大喊。

莫清吓得也哭了起来，毕竟年纪还小，没见过这种场面。

凌夫人也有些慌乱，这回事情闹大了，平常欺负欺负这丫头，相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这丫头毕竟是他的女儿，要是出了人命可咋整啊？

“还不快去请大夫！”慌乱过后，凌夫人逐渐恢复了理智。

同样吓呆的蓝湘闻言，赶紧往外跑。

“行了，别嚎了，赶紧把她弄到里屋的床上，还想让她在地上躺着啊？红肖，你也来帮忙！”

“哦哦……”红肖赶忙跑过来和绿竹一起把莫兮抬到了床上。

绿竹守在床边，哭成了泪人。

“紫月，你先带大少爷回房。”凌夫人安排的越来越顺手。

莫清内心还是有善良的一面的，自知犯错，红着眼眶乖乖离开了。走之前还担忧地往里屋看了一眼。

相府里本就有大夫，所以来的比较快。

“大夫，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小姐，她太可怜了……”绿竹看到梁大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他。

“姑娘莫激动，先容老夫诊脉。”梁大夫抚了抚有些花白的胡须，平复了一下因为跑步而加重的呼吸，坐到了床边，将手放到莫兮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绿竹站在旁边，终于停止了哭喊。

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屋内的众人都有些紧张，大气都不敢出。要是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参与折磨大小姐的人们，都逃不了干系。

“人呢？都跑哪去了？夫人？”一道浑厚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害怕，相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凌夫人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立马低下头。

“相爷，您不是说今天要跟圣上议事，要晚些回来吗？”凌夫人的声音娇媚欲滴，说着就往外室走。

只不过话音刚落，莫相就走了进来。看着屋内的状况，他眼神阴沉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凌夫人身上，“怎么回事？”

屋内的空气愈发压抑，一屋子的丫环齐齐跪了下来，除了绿竹。

“这大雪无情，天寒地冻的，兮儿竟受了风寒，妾身让人把她带到这，让梁大夫给瞧瞧。”凌夫人的谎话简直信手拈来。

“是吗？”莫相虽然不管后院的事，但也知道凌夫人对兮儿有所刁难。

绿竹这时候不管不顾，直接跑到莫相面前，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说道，“相爷，你可得给大小姐做主啊……”

“你这小蹄子，别乱说话。”凌夫人用眼神警告她。意思很明显，如果以后还想在相府混下去，就安分一点。

“你说！”相爷没有理会凌夫人的话，直接对绿竹说。

绿竹知道，她一个小丫环，凌夫人弄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是小姐都快被她们折磨死了，小姐死了，她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只要能救活小姐，让小姐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她死而无憾。

“相爷，您知道吗？相府已经一年没有给小姐例银和供给了。自从小姐及笄以后，小姐和辰王的婚事一直没有音讯，凌夫人就丝毫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绿竹想起小姐的种种遭遇，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莫相阴沉的目光扫向凌夫人，凌夫人自知理亏，讪讪的低下头。

她以为绿竹只是想给莫兮争取例银，没想太多，可是绿竹不管不顾的什么都说，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小姐每天的三餐都是和下人一样的标准，本来小姐身子就虚弱，伙食又跟不上，身体就更不行了。再加上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凌夫人竟然连煤炭都没有给，小姐整个冬天都身体不好。这几天的大雪，小姐的风寒更加严重了。就是这样，小姐才舍得把去年剩的煤炭拿出来用。绿竹求夫人多次，让梁大夫给小姐瞧瞧，夫人说梁大夫是专门给她瞧病的，就是不同意。小姐心善，不想招惹是非，就一直这样扛着。好不容易雪停了，凌夫人就派人让小姐来请安。这寒冬腊月的，从琉璃阁到牡丹阁，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了半个时辰，小姐的衣服全都湿透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小姐，还假装好意，说给小姐喝杯姜汤暖暖身子，不知道给小姐喝的什么，小姐喝完就晕倒了……”

绿竹越说越替莫兮感到委屈，说完就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求相爷给小姐做主啊……求相爷给小姐做主啊……”绿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莫相眼神愈加阴沉，看着凌夫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凌厉，凌夫人被看得浑身发毛。多年来莫相对她宠爱有加，何曾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不禁也有些害怕。

“相爷，您别听这小贱人胡说……”声音在莫相凌厉的眼神中越来越低。

“你起来吧。”相爷看着绿竹，“梁大夫，兮儿的身体如何？”转头对床边诊脉的梁大夫说道。

完全没有理会身后震惊的凌夫人。

绿竹听到这话，赶紧起来跑到床边，也没有理会凌夫人仿佛淬了毒的眼神。

梁大夫闻言起身给莫相行礼，继而扶着花白的胡须，神色凝重，并没有说话。

“小姐到底怎么样了？”绿竹看梁大夫的表情，更加紧张了。

“大小姐是寒气入体。”

“没有别的病症？那为何昏迷不醒？”莫相继续问道。

“这大小姐的病恐怕时间不短了，寒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若寒气不及时排出，恐有性命之忧……”梁大夫斟酌了一下，还是秉承医德，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