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超的旗开得胜想比，陈萍的推销可就有点磕磕碰碰了。都两个月多月了，还没有卖出一台装载机。

陈萍的片长叫陈琦，四十开外的年纪，长得瘦瘦的戴副黑框眼镜，乍一看，王超觉得他像电影《渡江侦查记》里的情报处长。

陈萍有幸，这个陈片长对陈萍很关照，他觉得眼前这个阳光帅气又爱看书的小本家如果培养的好，是个做业务员的料子。于是觉得要格外教教他，要亲自带带。

而陈萍却有点怕他，觉得陈片长两只眼睛在镜片后面转啊个转，狡猾狡猾的鬼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想着是跟片里的安国平师傅跑。

安国平师傅长得胖胖的，见人总是笑嘻嘻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和他一起出差，才没有精神负担。

陈琦那里知道陈萍的鬼心思，他还以为来做陈萍的师傅，这小子一定充满感激才是。

于是开始几天，他教陈萍一些销售技巧。比如如何在城市电话号码薄找有关购机的单位；如何与客户接进谈关系；如何到报社找人做广告；如何与同事一起拜访同一个客户打配合……说到后来，陈琦具体的说：“水泥厂、磷肥厂、化肥厂、电厂……凡事有烟囱的地方你都要跑！”

“有烟囱的地方，那火葬场要跑吗？”陈萍突然来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把个陈琦搞楞了，而一旁的安国平却哈哈大笑起来。

陈琦有点不高兴了：“陈萍，学习要严肃认真哦？”

陈萍脸红了起来。

“陈萍，你去谈业务，不要耍小聪明，客户就会信任你的。何况你还那么年轻。”陈琦自嘲道：“不像我这个年纪，别人又说我长得像情报处长，谁见我都提防啊？”

陈萍听他自己都说像情报处长，觉得陈片长挺有趣，就对他的印象没那么一下子就对他的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陈琦后来带陈萍跑了几个单位。

有天他对陈萍说：“跑销售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会做人就行；在做人的基础上你还要学会吃苦。要发扬推销员的‘四千四万’精神，那‘四千四万’？那就是历尽千辛万苦，走遍千山万水，想尽千思万虑，吃遍千家万户。你现在可以单独出差了，明天带上介绍信你到德州去跑跑市场看，体验一下单飞的感觉。”

就这样，陈萍开始单飞了。

到了德州，找了一个粮食局的招待所住下。

陈萍的住宿标准一天是十二块钱。这个招待所一天只要八块，如果只登记一个床，只要四块，但招待所可以开十二块钱的住宿发票，这样每天可以挣八块，关键是这里还管饭。

饭菜虽然没有家乡的可口——主要是没辣椒，但管饭还有什么说的呢？

还有一点不习惯的是这里的人喝酒喜欢猜拳，开始觉得新鲜，后来觉得吵得头晕。让他还感到新奇的是这里的是不是喜欢光着身子睡觉，要不房间的墙壁上会用毛笔写着禁止裸睡的标语？

睡了一晚，陈萍就按照陈琦教的销售套路到总台问服务员拿了一本电话薄在企业栏目里找有烟囱的单位，然在笔记本里记下后，就到隔壁租自行车店铺租了辆自行车，叮铃铃的开始跑起推销了。

谁知跑了几天，一点像样的信息也沒有，陈萍不禁有点气馁。

累，陈萍不怕，他怕的是寂寞。

每次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的回到招待所那小小的房间里，如果有个同宿的旅客还好，还可以不咸不淡的的聊聊天，吹吹牛。问题一个人住时，那寂寞，真是难以言表。

这天下午七八点了，陈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房间，见傍边的那张床还干干净净的空着，知道这个时候还不来人住，八成不会再来人了。

陈萍在床上躺了一会，突然想起还没吃晚饭，就起身到招待所对面一家饭店找点东西吃。这个时间招待所食堂早关门了。

面食吃不太习惯，但吃鸡还行，尤其这个店里的扒鸡味道特别的好吃。

爱看书的陈萍知道，这扒鸡叫德州扒鸡，康熙皇帝据说也吃过，还题了字叫“真乃天下一奇。”更有意思的时，五十年代宋庆龄从上海乘火车去北京谈国事，还常会路过德州时，停车带几只鸡给***尝尝。

陈萍买了一只鸡和一瓶白酒，米饭是除了钱还要全国粮票的。然后就着饭店内昏黄的灯光，独自一人自斟自饮的想着王可音。

喝完酒想完王可音后，陈萍看着时间还早，趁着酒兴走到邮电局挂长途，他要打电话骚扰一下王超。

打长途得先交押金，然后坐在服务大厅凳子上等。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听到服务员叫：“昆明的，在三号房间。”

电话那头，王超不无得意地说：“陈萍，我卖了两台装载机了，你打响了第一炮吗？”

“没有你兄弟好命啊，到现在一台意向性的单方合同都没有。”

“别急，慢慢来。你哪里气候怎么样？我们这里气候可好，翠湖来了好多红嘴鸥，据说是从西伯利亚飞过来的？过几天我再到西双版纳去，说不定还能看到大象孔雀。对了，这里的牛肉干巴很好吃，我回宜乡时带点给你王可音吃。”

“你就不想想带点给你爸妈吃？”王超没好气的说。

“才不管他们，等下买了还不讨好，说我乱花钱。”

陈萍说：“兄弟，这钱要挣，这孝子也要做啊？我看你爸妈都很喜欢你的。”

“哎呀，他们喜欢我个屁，他们各忙各的，过年那个惨你是体会不到的。”王超埋怨道。

“不管怎么说，爸妈还是爸妈啊。”

王超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不跟你这孝子说了，坏心情，我睡觉去了。”说完，王超就把电话挂了。

从邮电局出来，陈萍心里更添了一层堵。本来是想和王超诉诉苦，让他安慰安慰？谁想在他那讨个没趣？

”还买牛肉干巴给王可音吃，连父母都没份，这不讲良心的家伙！”陈萍心里骂道，可忽然一想，我今天啃着德州扒鸡，也没想到父母和王可音啊？

陈萍不好意思了。

回到招待所，陈萍就看起前些天在德州新华书店买的三毛写的《送你一匹马》。

陈萍在部队里就爱看书，所以王超在陈萍有次过生日时，送了他一套四册黑格尔写的《美学》。条件是帮陈萍给辛艺写情书。

在学校、在部队、在工厂，陈萍除了读书比王超强以外，其它的陈萍真不能能比？因此，在业务上再也不要输给王超了。

想到这些，陈萍更加跑的勤了。

陈萍跑是跑，但对一些名胜古迹也是不放过的，在跑单位的过程中，他去了趵突泉、孔庙孔林、李清照故居……喜欢唐诗宋词的他，在李清照故居那可呆了半天。

这回他来到了德州苏禄国东王墓，据说是菲律宾的祖先。陈萍晃到这里时，虽不能说是残阳乱鸦，但墓园到处晒着的庄稼，多少给人一种落寞之感。

看完了苏禄国东王墓，就要开始工作了，陈萍知道离这个三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个水泥厂。

陈萍是一下中巴一下摩托一下走路找到了这个厂。厂的规模不大，到处脏兮兮的，但烟囱是冒着烟的。

找到了厂长，厂长看了资料也看了介绍信，用浓浓的山东口音说：“这东西是不错，但太贵了，俺们现在没钱，等有钱了俺们会写信、或者打电话发电报给你联系？好吗？”

“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为了找到这个地方，我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找到，总不能几分钟就打发我走吧？”王超想到这，看到厂长办公室墙壁上贴着一副***写的《西江月·重上井冈山》的书法作品就说：“厂长，您去过江西吗？”

“没。”

“你有没有想过到我们江西井冈山、庐山看一看呢？顺便再到我们厂里考察一下……”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父亲的一个战友好像是在你们那当南下干部，如果借这机会带他去江西走走也不错。”

陈萍一听，简直要心花怒放了，因为只要客户答应去考察，这生意基本上就成功一半了。

谁知那厂长忽然摇了摇头，说：“算了，现在厂里确实没钱，我还是等钱有了着落再说吧。”

陈萍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地说：“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有钱呢？”

“说不准，小伙子，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的后天的后天……”厂长看出陈萍失望的心情但他也没辙，账上没钱，总不能诓骗人家啊。山东人的性格是不玩虚的，要不怎么会出梁山好汉、孔孟之道？

其实，这个厂长有点欣赏这个南方小伙子，他心里有谱，但嘴上不说。为了尽可能给这小伙子一点安慰，他说：“你要不留份你盖好了章、写好了价格的合同给俺，等俺们资金落实了，俺填好寄给你们厂，如何？”

陈萍孩子气的说：“好吧。”

就这样，陈萍又一次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了曾带着希望来的地方。

令陈萍想不到的是，一个半月后，这个厂长就把购买一台zl20装载机的合同寄到了宜乡工程机械厂。付款方式也是写的托收。

都突破零的记录了，和王超相比不同的是：王超即时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悦，而陈萍，要不是陈琦片长向销售科拍胸脯担保陈萍延长一个月试用，就差点因为三个月没卖出一台装载机而退回车间继续做冷作工了。

“妈的，白白吓我一顿！”陈萍暗暗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