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出发那一天特别热闹,长安的街道挤满了为她送行的人,皇上还派了两千禁军护送她出塞。王昭君坐在马车中,抱着琵琶,听着车外人声鼎沸,虽然知道那些都是欢送自己的人,却感觉离自己很远。这些人都没见过她,他们所祝福的,应该是她身上的责任吧。很多人都希望的和亲能带来和平,而非不舍她的离去。
那天晚上,皇帝对她说:“其实我倒希望你能留下,换其他人去就行。可匈奴使者却非要你,你也知道,这个世道太乱,其他国家早已饥民遍野,早已窥探我大唐富饶的土地,只是忌于我大唐铁骑的威严,迟迟不敢动兵。但若是匈奴国的铁骑压境,我们必当全力阻挡,就怕到时候其他国家乘机来犯。”
王昭君也说,“昭君深知使命,当倾力完成。”
她知道自己并非愿意那样,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又当如何去抗争?
只能听从安排,去那异国他乡,嫁那异国之人,时光流转后,成一青冢向黄昏。
她的离去没有家人相送,那个女人成天闹着要回南郡,说是家族事务繁忙。王昭君感到有些好笑,她整天无所事事,哪有什么事务繁忙,理由都不找好一点。不过她走了王昭君倒觉得舒坦,免得成天看那脸色。王昭君所悲哀的,无疑是父亲对她的态度,她曾经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觉得父亲还担心着自己,但那次宴席之后,父亲再也没来见过她。看来是她真的没价值了。
她又觉得自己像一片叶子了,飘来飘去,到底还是孤身一人,连个担心的自己人都没有……想到这里,她的心猛地触动一下,谁说没有人担心自己呢?王昭君拉开一点车窗帘,无数面孔出现,有的高兴、有的好奇、有的面无表情……她忽然把猛地拉住,紧紧地抱住琵琶。说好的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刚才看到的那些面孔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她越是努力不想,就越加清晰,一张一张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她潜意识在找一张熟悉的面孔。找不到,她松了一口气,但脑海又一次控制不住的回放,她又控制不住地去找。就这样一遍一遍,她在抗拒,潜意识却又在寻找。
这段路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各种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她抱着琵琶瑟瑟发抖,那些声音仍旧环绕,像乐姬的合唱,又像魔鬼的轻语。她只想快点离开,快点离开,远离这里,永远的远离……
声音静静少了,越来越少,直至剩下马蹄和车轮声。离开了吗?王昭君冷静下来,慢慢离开车窗帘,真的离开了,城墙离得越来越远,王昭君忽然有些舍不得了,难道真的就这么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呆呆的坐着,身体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心中空空的。她说出这种感觉,明明不是难受,却比难受还要难受;也不是悲伤,却比悲伤还要悲伤;更不是留恋,却更比留恋还要留恋。就好像掉下了无底洞,她努力捉住什么不让自己掉下去,可什么都捉不住,只能不断往下坠,往下坠……
马车突然停下,整齐的马蹄声突然消失,只剩下几声凌乱的踢踏,马在“呼哧呼哧”喷气。她突然睁开眼睛,突然间……坠入深渊的自己,像捉住了什么。
但她又抑止不住的恐慌起来,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语起来:“别这样,快回去,你会死的。回去啊,他们会杀了你……”
禁军首领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大唐国和亲车架,挡道者,杀无赦!”
没有回答的声音,只有刀剑交击声,和士兵首领的命令。
战斗似乎进行得很激烈,她从车窗处看到马车两边的守卫军也冲了上去。她把头探出车窗,前面是一片空地,战斗就发生在那里。可王昭君只看见骑马禁军围成一圈圈奔跑,一层又一层,犹如一面面铜墙铁壁。被困在其中的人,除非拥有强大到足以撼动整支军队的力量,否则绝不能逃得出来。
很显然里面的人没有那能力,他只能用尽全力吼叫:“王昭君,你出来,我带你走!我们逃到天涯逃到海角,我用我的命保护你!一支军队要伤害你,我就杀一支军队!一个国家要伤害你,我就屠这个国家!”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已经听不太清楚,但她已经热泪盈眶了。
杀一支军队,屠一个国家……为什么能说这样的话啊?我只是一个被家人抛弃,准备流落到异乡的人。而你不一样,你是长安的守望者,你肩负着使命,你应该有活下去的信念,你注定会成为英雄般的人。
但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断送这一切……
“你走啊!为我不值得!”她嚎啕大哭着冲出了马车,侍卫死死拽住她,她拼了命要冲进那钢铁洪流中,“求求你们放过他,这不是他的错,后果我来承担,你们不要伤害他!”
她像疯了一样喊叫,这是她一生中最挣扎的时刻,她很希望能挣脱拽着她的人冲进去,哪怕被那铁蹄踩进泥土里也无所谓,她只祈求能见他一面。只一面就行,死为代价也可以。但前面只有奔走的身披铁甲的骏马,卷起漫天的尘土。
她被拖进的马车中,一队人马护送着她往北边奔去。她从后窗望去,军队依旧在那里绕圈,马的嘶鸣声冲破天际,战场的中心似乎发生着激烈的战斗。越来越远,她再也看不见那里。
她知道,从今以后,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
她靠在车中,车窗帘不时被风吹起,外面的景象吸引住了她。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有一望无际的原野。雪刚化去不太久,这个世界褪去了白色的衣装,风开始变得温暖,天上有大雁飞过……真真是好看,若是他能和自己一起观赏,那该多好。
是啊,她也很喜欢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就哭,其实自从母亲死后她就没哭过,不论面对什么事都很坚强的面对。但那一次她哭了,并不是只因为他偷看自己洗澡,更多是掺假的这些年所受过的委屈。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自小没朋友,不是没有人接近她,而是她的高傲和冷漠会疏远尝试着接近她的人。她有一种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从来不会轻易去相信谁。但她遇上了他,就没来由的信任他了,褪去所有的高傲,与她爬墙出宫,对他展现脆弱的那一面,希望能得到他的保护。
那个除夕夜,琼伊颜姐姐偷偷和自己说:“昭君啊,师弟常常和我说你,他很喜欢你呦!”
听了这话,她羞红了脸,她知道这是师姐在开玩笑,可还是抑制不住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
但一切都结束了,长途奔波后,她站在大唐边疆,第一次眺望北面的大草原,只留给故乡一个寂寥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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