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朱玉簟为捉拿女鬼立下大功后,朱厚照喜笑颜开,“不愧是朕的女儿,文武双全,胆识过人”。
“安宁,要父皇怎么奖赏你呢?”朱厚照看着女儿,笑意盈盈。
朱玉簟想起淑妃说的话,她鼓起勇气试探,“父皇,儿臣整日待在宫中觉得烦闷,想出宫走走。”
“这深宫大院确实让人透不过气来呀”,朱厚照深表同感,他自己就是在宫中待不住了,索性搬到西华门外的豹房长期居住,“是父皇疏忽了,你以前是行走江湖的侠女,自由惯了。这样吧,父皇准你随时出宫,只要跟张充说一声就行了。但是要让父皇知道你去了哪里,别走太远,免得出什么意外”。
“谢父皇”,朱玉簟喜出望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开始慢慢了解这位父亲了。他的爱好过于广泛,几乎只要和帝王职责无关的他都感兴趣,甚至有许多荒唐的举动。比如他有时候喜欢亲身上场和猛虎或者豹子搏斗,即便被抓伤也毫不在意。他还比较好酒,经常和几位近臣一起晚宴,没什么尊卑之分,就像几个好朋友一样在一起吃酒说笑话,喝醉了便互相枕着睡着了,第二日一大早继续被叫起来上朝。他对后宫嫔妃出奇的冷淡,基本在搬到豹房居住后就很少和她们来往了,所以临幸女人也在豹房。豹房里的女人们往往来自于宫外的进献,不是他正经的妻室。他还喜欢研究佛经,并学习梵文,请高僧到豹房来为其讲解,也算是虚心求教了。
有一日朱玉簟在御书房,看到墙上挂了一幅诗作,出自唐伯虎之手。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者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者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据说朱厚照一读到这首诗时立即将唐伯虎引为知己,并将其诗作悬挂于御书房的墙上,每次品读都感慨不已。
当绿意写满田野,鸟儿开始歌唱,湖水荡起微波的时候,春天来到了京城。柔细的杨柳枝条上抽出了嫩绿的芽,在早春的风中轻轻地抖动着。这天,朱玉簟在念月的陪同下出宫散心。
“公主,你瞧,这枝头一片新绿,让人心里也舒畅了许多”,念月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宫外不受那么多的束缚,笑起来天真烂漫,脸上有着平日见不到的纯稚。
朱玉簟满怀心事,没有答话。
“公主,你不开心吗?”念月心想,可别辜负了这明媚的春光。
朱玉簟道:“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居住的蝴蝶谷,那里的春天美极了,京城一点都比不上。”
“蝴蝶谷在什么地方?”念月很好奇地询问道。
朱玉簟于是向念月描述起了蝴蝶谷的风光,说话间,她瞧见路边有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朱玉簟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在行,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入内了。店铺内除了文房四宝,还有许多字画出售,其中不乏名家之作。
朱玉簟细细品鉴,那名家字画多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却没有引起她太多的兴趣,倒是被搁置在角落里的一幅仕女画和画上的题诗触动了她的心弦,“相思两地望迢迢,清泪临门落布袍。杨柳晓烟情绪乱,梨花暮雨梦魂销。云笼楚馆虚金屋,凤入巫山奏玉箫。明日河桥重回首,月明千里故人遥”。
“好诗,刻骨的相思,真切的悲痛”,朱玉簟读罢眼角已泛动着晶莹的泪珠,这首诗与她此刻的心境十分契合。她再看那首诗的题目“扬州道上思念沈九娘”,落款是唐伯虎。
“唐伯虎”,朱玉簟想起了御书房内的那首诗,“原来是他。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好一个文采飞扬的才子,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饱受命运捉弄,郁郁不得志”,清越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朱玉簟回头,只见一位翩翩贵公子,一袭蓝袍,腰旋玉佩,身材挺拔,面孔英俊,举手投足皆是优雅而飘逸。他凝视着朱玉簟,那双晶亮的眼睛灼灼逼人。
朱玉簟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公子认得这作诗之人?”
“小生与那唐老伯乃是忘年交,一直为他平生际遇惋惜不已。姑娘端庄美丽,举止高贵,想必是官宦人家千金,唐老伯若知姑娘赏识他的诗作,必定十分欣慰。恕小生无礼,可否请教姑娘芳名?”那公子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朱玉簟,就连念月都看出他对公主一见倾心,在旁边掩着嘴偷笑了。
“公子的名讳呢?”朱玉簟反问道。
“在下高声远”,那公子作揖道。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朱玉簟立即想到了唐代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姑娘好学识,竟能看出这名字取自《蝉》中诗句,小生一直以此诗自励,鞭策自己做一个品格高洁之人”,高声远一番自白后继续追问,“姑娘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朱玉簟”,朱玉簟淡淡地回答,她早看出了对方的爱慕之意,不想多作纠缠,转身就欲离去。
“朱姑娘”,那高声远忙挽留,“小生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常邀约至城外的仙客来山庄把酒言欢,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朱玉簟心想,初次见面就如此大胆,不免对这人生出几分厌恶之情,“我们出来已久,该回去了,只能辜负公子一番美意了。念月,我们走吧。”
“朱姑娘可否告知家住何方,小生改日登门拜访?”高声远不肯放过。
“请恕我不能相告”,朱玉簟径直离去。
“朱姑娘”,那高声远又追了上去。
刚走出店门,朱玉簟就呆住了,那迎面而来的,竟是她朝思暮想的薛寒秋。薛寒秋远远的也看到了她,难掩心中狂喜,直奔而来。一种温暖的情绪从朱玉簟内心深处油然上升,这温暖软软地包围了她,使她心头酸楚而泪光莹然了。
薛寒秋紧紧拽住了朱玉簟的双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对,天地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偌大的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二人。
良久,朱玉簟才想起他们这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她一阵羞怯,赶忙挣脱开薛寒秋的手。薛寒秋抬起头,发现朱玉簟身旁站着高声远,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有些惶惑,“这位是……?”
朱玉簟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高声远抢先道:“小生高声远,刚刚在小店内与朱姑娘相识,两位想必是故友重逢,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他说罢转身离去。
薛寒秋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发愣,朱玉簟唤他,“薛公子,你怎么会到京城来的?”
薛寒秋回过神来,“是义父带我来的。”
“义父?”朱玉簟疑惑。
“哦,是白头翁前辈”,薛寒秋笑了起来。
“是舅舅,他怎么成了你的义父了?”朱玉簟想不明白李沧浪在玩什么把戏。
“说来话长,我们回国舅府再说吧。本来义父打算过两天想法子带我入宫的,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大概老天爷可怜我对你苦苦思念,就尽早安排我们见面了”,薛寒秋深情款款地望着朱玉簟,见她娇羞脉脉,巧笑嫣然,柔情万缕,不觉心神荡漾,伸手揽住了她的双肩。
朱玉簟一侧身挣脱出来,她双颊绯红,紧张地环顾四周,“咱们快走吧”,说完就迈开了步子。薛寒秋看她这样子,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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