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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第三回 女妖精表白来由 李皂白醉饮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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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子时,当芦酒肆。

李皂白正从迷醉中清醒过来,这局间已是酒客散尽,二楼也黑了灯,自己趴着的桌上不知是谁点了一盏小烛,火苗儿在顶尖上一跳一跳。周围看去,那四个高矮胖瘦的还没醒,鼾声起起伏伏的。目光越过这四个,就见斜侧地上躺了个赤条条的,正是丘道士,他面朝地板背朝天,不晓得是怎样了。

但觉头疼,有侍女端了茶来,刚要喝,分明看到端茶的正是白天那胡女,这时夜已深了,四下除了鼾声不绝于耳外,便是一种寻常寂静。再细打量不觉魂不守舍心猿意马,古语道灯下观美人,难处知情深。到此处,便是观美人观出了情深,竟不觉伸手拉住那胡女手腕处,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美人,在此一方。

那女子脸颊一红,微微低头。李皂白刚想一诉衷肠,就见里间挑帘出来一少年,正是白天里眉间红点说话女子音调的。见此情景,窃笑道:“这位仁兄当真是不风流枉少年,确是神鬼妖魔全不在意么?”

那李皂白听了,才回过神来,想起白天那丘道士曾说这胡女乃是一个“酒精”。问那少年道:“怎么后来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少年道:“白天里众人都喝醉了,后有酒客家人来接,足足地接了两个来时辰才散了局。只有你们六个没有人领,只在这里睡了。”

“怎的都喝醉了,也不知后来这事态发展,可惜可惜。”李皂白心下想着,不及把心中想的都说了出来。

“先把茶喝了吧,一会儿凉了”,那胡女对李皂白道。

李皂白端起喝了,就觉一股清甜自口中直达胸腹,顿时神清气爽,精神矍铄,爽道:“非凡非凡,我这一下便醒了。”说完就见地上那赤条条的道士也醒了,正摸着后脑从地上爬起。

道士起身一见胡女便是脸上一惊,道:“好妖女,看我收了你!”说罢将左手伸出对准胡女,只见这手心里有一处环形痕迹,就如烧了的烙铁般赤红赤红的。胡女见他伸手即刻就地跪下,道:“道君莫杀我,我不曾害过人的。”

丘道士全不顾及胡女的话,只是口中嘟嘟囔囔念起咒来,随着他念,那胡女竟浑身颤抖起来,不知是那咒生了效果还是因为心中恐惧。只见丘道士面容严肃,方才闭着的眼睛顿时挣圆了,又念了几句,大喝一声:“开!”就见手中那圈赤红的射出一道光来,耀人眼目。

但就在此时,一边伏在地上打鼾的胖子叫他这声喝惊醒了,就地伸了个懒腰,不想这一伸,一脚踢在丘道士小腿上,丘道士正是聚精会神的时候,哪里防备这一脚,仰面摔倒,那道光也径直向房顶射去。

一声巨响,就见房顶之上落下来无数尘埃来,把一众人呛得直咳嗽。

不多时,尘埃落定,一边睡着的那三个此时也都呛醒了,李皂白伸手扇了扇眼前,这才看清状况:那丘道士还在地上,他方才这一倒,将后脑直接撞到了地板疼得不轻;那红点少年正站定在丘道士正前方,双手向两侧伸直,想是要挡丘道士这一击;少年身后原来是胡女蹲下的地方,如今已不见影儿,再看下地上竟是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坛子……

不及诧异,就听那少年用温婉的女子声调道:“诸位暂时把火气压了,听我说几句吧。若再是这般撒野下去,我这店里有甚损毁,可要你们照价赔偿了。”

丘道士显然摔晕了,一时也站不起来,只好就在地上坐了,扶着一边桌子看向那个少年。

“我是这当芦的老板姓钟名桂,你六人今日在我这里闹了一场,本应该将你们拿了打一顿。但所谓不知者不怪,只因你们不知这长安城里的状况。我先说与你听罢”,那少年目光扫过丘道士、李皂白、高矮胖瘦六人道。

那少年又缓缓道:“世人都知道,长安城乃是无房杂居之地,西有西域诸国,北有突厥诸部,东有扶桑,南有四夷吐蕃。确不知这长安还是人、鬼、妖、魔四族杂居之地。白日里有诸国诸姓的在东西二市生活交往,到晚上,确是四族的活动时间。今日是这小妖精坏了规矩白天现身了,才叫丘道君看破追着当街跑。但说到底,这不是什么大错,也不好坏她修行。”

李皂白听了,道:“原来如此,那确实不该杀。”又转头对丘道士道:“这道士,你莫再对她动手了,先找件衣裳穿了再说吧。”

丘道士听了才知自己还是赤身裸体,当下羞臊起来。后钟桂往里间取了衣服给他穿了,收拾整齐,这才回到一楼坐下。

“丘兄,这里有一事不明,白日里你追这女子便追,为何赤身露体当街裸奔呢?我看你也相貌堂堂仙风道骨,怎么有这样癖好?”李皂白此时已在厅里喝了几盏茶,头脑清醒了,这才问道。

“相公你有所不知,我修的这一门法术,老师教授时便说,使法时不可有衣物在身,不然全身气脉叫衣物遮蔽,气不通则法不灵”,丘道士慢道。

“世间竟有这样的法术……”一边那胖的又为皂白添茶,皂白摆手,胖的便给一边丘道士也斟了。

“谢钟相公李相公救命之恩,谢道君不杀之恩”,二人闻听转头,见是那酒精自原形又化做了胡女样貌,她向众人施了礼,在皂白一边坐下,又道:“白天里被道君追得紧了急于脱身,便施了法把这屋里的人都喝醉了,还望二位莫怪。”

二人摆手表示不怪,这胡女才道:“丘道君着实慧眼,我确是个酒修的。诸位可曾听过‘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三盏海底眠’?那时竹林七贤的刘伶在洛阳龙门南府店镇杜康酒坊门前见了这一联,又见横批是‘不醉三年不要钱’,心中不服便进店饮酒。那酒坊乃是酒圣杜康所开,他知道刘伶酒量大喜豪饮,便拿出了本要进贡给天神的酒来招待刘伶。刘伶饮罢果然醉倒,这一醉竟然让他妻子以为刘伶已死,便把人入土了。后来三年,杜康上门讨要酒钱知道刘伶被误埋,便带人前去起棺,打开棺材一看,刘伶刚刚酒醒。后世人便以‘杜康美酒,一醉三年’来纪念这件事。”

李皂白插话道:“曾听过,但不过是个传说,世间怎么会有一醉三年的酒呢?”

“有是有的”,那胡女道:“那刘伶醒后,杜康送了一坛贡酒给他,道是这酒每隔三年开封嗅上一下便再封上,如是可长生不老。但刘伶馋酒,杜康走后他便启封喝了半坛,而后又醉,再不能醒了。我便是刘伶没喝的那半坛子仙酒,如今已有了三百年道行。”

众人这才明了,共饮了几盏茶,有钟桂来了,道:“你几个莫再谈了,现在夜已深了,不如现在我这里客房睡下,再有话题,明日再谈不迟。”

众人听了都觉可以,钟桂遂为众人安排了房间,众人各自分房睡下。

但说李皂白,方才听了胡女讲了杜康仙酒之事,躺下也无睡意,腹中酒虫蠢蠢,竟不觉起身了,在回廊里来回走。

走了几遭,听到有人叫他到:“相公为何还不睡?”

见是那胡女,便轻声道:“方才听你讲了那仙酒的事,怎么睡得着?世间真有这一醉三年的酒,我李皂白真想尝一尝啊。”

胡女道:“相公想尝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您酒量如何,若是这一喝醉死了,那丘道君又要拿我了。”

李皂白一听把嘴一撇,对胡女道:“我自扬州出发,一路遇到酒肆便要饮酒九盏,这一路迢迢数千里,酒肆也有千百家,从未大醉过,若不是你白天里用了法术,我今日也必不至断片了。”

那胡女道伸出一手,一眨眼见,手里便是一只白玉酒杯,那杯子晶莹剔透绝非凡品。只见她把杯子递给李皂白,又变了一只白玉酒壶,欠身斟了,道:“相公可先闻其味,再决定喝不喝。”

她却不知这李皂白是何等人物,怎等得及先闻,只见他一仰脖,杯酒已经入喉。胡女心道不好,只见李皂白立时便摇晃起来,酒杯也脱了手摔在地上,他面红耳赤,微张着口,再看竟连脖颈也是一片红晕。

胡女慌忙上前搀扶,还没扶住,那李皂白便一跃从二楼到了平地,胡女便叫:“相公去哪儿?”那李皂白确还能说话,张口便道:“我要小解!

胡女听了羞臊,也不好下楼阻拦,只看着他推开大门朝外面去了。

李皂白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胡女心道不好,别是醉死在外面了,即便没死,也恐怕他这一醉到处生事,忙去别间房叫醒了众人。

几人来到酒肆当间,胡女将方才的事说了,她心中担忧,事情讲得不清不楚,一边那四全才本就是粗人,边听边问,胡女一来一回地重复说,待到众人都听明白,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那钟桂听完,沉思片刻,便对几人道:“我想那李皂白是个酒量极大的,这一杯酒不至醉死,只会醉在外面不知在哪儿睡了。”

一边高个的道:“几位不知,李相公是长安太常寺卿的侄儿,若是今夜有个什么闪失,小人们怕是也难逃干系。求你们几位少爷小姐道爷仙姑行行好,务必找到吧。”另外三人听了频频点头,附道:“行行好,行行好……”

那丘道士经过白天这场热闹,又加方才胡女那一番表白由来,对李皂白这少年也颇投情,听闻四个兵这么说,当下道:“他有这一回事,多少也有我的责任,我这便去找他回来吧。”

那四个慌忙称谢,丘道士摆手道不必不必,即推门出去了,四人也随他到外面去,只留钟桂和胡女在当间。

胡女听这五个脚步远了,才低声问钟桂道:“娘娘,就这么由他们去了?”

那钟桂此时露了一个深沉而阴险的表情,用标志性的女声对胡女慢慢道:“那李皂白喝了你的‘万千愁’,今夜必要到局上生事。事由他起,那阎君判官一众小鬼便不好把账往我头上算了。李皂白一个狂生,死在那处便死了,与我也不相干,不过丘道士干系重大,不可让他有所差池,你也随他们去吧。切记保全丘道士不死,那个姓李的,莫要管他!”

胡女听罢,道:“谨遵娘娘法旨。”

说罢化了一缕清风出门,追那五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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