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擦了下深陷的眼窝,无奈地叹口气:“哥,一口淡唾沫咽了吧,当年支持叶辉的赖青,在汇江一手遮天,他的后台比梁粗,红得紫,只怕告不倒人家,先送了自己的命。”
郝辛不服地:“我的命还值几个钱?天阔地广,不信就没说理地方。”
小霞说:“都说汇江军代表严师长很同情老百姓,你又不认识,听说赖青盯得紧,稍有头有脸的人,到不了门前,就被揪去,能见得了?”
郝辛说:“我既成了破罐子,还怕摔?鸡蛋碰石头,碰不过他也要砸他一身脏,撕下他假面具,让世人看清这伪君子嘴脸。”
郝辛出狱回来,不知道谁透了风,叶辉一听,怕他翻陈年旧账,暗中派人让他永远闭口。
一个邻居老太听儿子无意中说出,出于对小霞母子孤苦无依同情,忙偷偷报了信,加之凶手决不相信这么个肮脏不堪糟老头,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郝辛,竟让他从眼皮子下溜掉了,远逃汇江,拼上一死,也要见到严忠,一吐真情……
严忠让他坐下后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有啥事为何非见我不可?”
郝辛已养成在劳改场习惯,往起一站:“报告长,我叫郝辛,原彰州水电局局长,后判刑十八年,刚刑满回来,有重大案情向长诉说。”
严忠听名字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忙摆摆手让他坐下。江枫给他倒了杯水,提醒说:“在肖冰同志一案中提到过他。”
严忠恍然大悟,虽是久拖不决的陈年旧案,其影响颇大,没有张军夫妇义举,肖冰怕早难在人世,说:“请陈述下你的案情。”
郝辛听到一个请字,毛茸茸的脸挂满泪珠,这“请”字,可是十八年没听到了。揉揉毛丛中的红眼,把当年修漏水河大坝前后经过谈了遍,肖冰认为地质条件不具备,不能建库,本着对国家人民生命财产负责,不经勘探和请省城专家论证,拒不设计,为此叶辉向他说,肖冰是姓刘的死党,故意作对,让他出面,与汇江市水电局长苟仁联手,捏造罪名,报告分管运动的赖青,拨了肖冰白旗,冠以“小脚女人”,就地劳动改造,残酷批斗。
在没有科学设计和可信图纸下,力逼两名刚出校门中专生,画了个草图,叶辉责令施工,当坝基挖到岩层,不出肖冰所料,仍属漏斗式沙石岩,催着填土筑坝……
说到这里,郝辛痛惜地:“我虽是外行,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盖栋房子还选好基呢,何况是几千万立方米水库大坝?刚提出自己想法,叶辉怒气冲天:‘我提醒你,咱们要在全省水利战线上放个最大最早卫星,争得省里第一面红旗,影响之大,不可低估,要解放思想,不要让那些资产阶级权威迷了眼,步肖冰后尘,向时间要度,明年汛期蓄水后,用铁的事实,狠狠回击那些右倾分子,把姓刘的彻底拉下马,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那时热衷当官,听命于叶辉,当即照办。小山镇公社书记张军因事来工地,看后大惊失色,找到我和叶辉,痛陈其害,被叶辉骂了个狗血喷头,差点撤职,之后,便是众所周知大惨案……”
郝辛停了下,他的心似回到当年那段不堪回岁月里,幽幽地:“事故生后,叶辉没顾处理现场与后事,把我约一密室,要我写份揭材料,一股脑儿推到肖冰身上,至于图纸,一口咬定被洪水冲没……”
严忠没有插话,他的心显得十分沉痛,屋里静极了,只有表声响动。
郝辛擦了下泪眼:“肖局长代人受过,众人不服,汇江市公安局田光副局长明查暗访,很快水落石出,真象大白,肖局长得以平反。叶辉见纸包不住火,要我一人扛下来,咬住不松口,再三表示,,他会通过王谦、赖青出面为我说情,我当时也太相信这个人面兽心伪君子,一人独揽,不想,为了灭口,他往死里整我,还算法律有眼,判了我十八年刑,虽咎由自取,可,叶辉这个罪魁祸,不仅没触动他一根毫毛,竟步步高升……”
严忠听着,异常激愤,小人弄权,世情多么险恶!至今,这些人不仅未受到法律惩罚,仍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半天,郝辛仰起毛茸茸泪脸:“严师长,我已家破人亡,妻子改嫁,这不足惜,也是上天对我报应,可怜我的妹子小霞,被叶辉霸占多年,她丈夫忍无可忍,曾将叶辉捉奸在床,独犯了他的尊严,借文革站错队之机,被活活‘专政’而死。已半疯半傻,生活无依,流落街头。叶辉一听我回来,派人暗中捉拿,要不是小妹好心邻居不忍,传信于我,昼伏夜行,潜来汇江,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十八年都熬过来,对死并不畏惧,决不想放过这只披着红旗的恶狼,拼死也要向组织面陈实情,了我心迹,死亦瞑目。”说着,已泣不成声。
江枫在一旁听着,不由感伤落泪。
严忠怒火击胸,‘好你个叶辉,情债无期,却到了官运有限地步,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作恶多端,瞒天过海,阴谋百出,怎能让如此败类混迹我们组织?’终忍耐下来:“你虽罪有应得,能洗心革面,彻底与过去决裂,澄清是非,组织和人民会理解你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人弄权,好人蒙冤,尽管你是瑕瑜互见之人,他也太嚣张了,法律何在?!”
江枫擦了下湿润的眼:“请长息怒,这里的冤假错案比比皆是,相信历史总有一天还以公道,法律会给这些**权术的人应有下场。”
郝辛站起来:“长,我是有罪之人,法律不仅惩罚了我,也教育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不再耽误长时间,我走了。”
忠制止了他:“你出去会遭到毒手。”
郝辛坦然苦笑:“长,要不是让真象大白天下,代人受过十八年流放中,早想一死了之,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无论风沙扑面的春日,大雪覆盖的寒冬,漫漫长夜,我坚持下来,心愿已了,死何足惜?他们杀的人还少?何苦多我个孤魂野鬼?从三十岁到四十八,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八年?既吐出储在我心中十八年是非曲直,还有何惧哉!”
忠向江枫:“让郝辛同志住进招待所,把所谈如实写下来,为了他的人生安全,不得走出师部一步。”
郝辛听到这里,失声痛哭。
严忠、江枫都没劝阻。让他哭吧,也许只有这痛哭,才能洗涤过去罪恶,得到亲人感召,走好有限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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