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傅咸所言,坐在主位的石崇不住点头。
杨济又一叹。“傅公不必再谏家兄!前日朝廷授予他‘太傅大都督、假黄钺’的荣爵,傅公您曾当朝谏劝,家兄回府大怒,欲外放您出外任郡守,还是我兄弟二人苦劝,家兄方才罢手……”
傅咸拱手表示相谢,但他口不服软:“如果在下矫枉过正,卖直取名,即使遭祸杀身,诚不足惜。我之所言,本出对朝廷之愚忠,如此见怨杨公,真难以理解!”
不停举杯畅饮的石崇感觉宴席间气氛凝重,就拍拍手,召唤来姬妾数十人,在象牙床的沉香屑上轻歌曼舞。
弦歌声起,他让人拿出大珠百颗,对那些美女表示说,谁能在香屑上留下的步痕浅,谁就能得到大珠,想以此来娱乐众人。
丝竹声中,美人扬眉瞬目,旋腿转踝,曼妙起舞。在场诸人,各有心事,似乎都提不起兴致观赏歌舞。
看到二十多个石崇家奴穿着火浣布制成的火红衣衫穿行伺候于席间,潘岳笑言道:
“昔日武皇帝得到外国进贡的世间罕有的火浣布,特意制成便服来石公家临幸。谁料到,石公你本人穿常服,却让五十个家奴都穿火浣衫于席间伺候,当年着实让武皇帝吃了一惊啊。”
潘岳的意思,本来是想转移话题,以使在场各位轻松下来,打破沉闷。
孰料,听潘岳如此说,座中长久以来一直与石崇斗富比豪的王恺不悦,他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忽然起身,也不着履,拂袖而去……
见有些气氛尴尬,未几,众人皆离席告辞。
石崇拱手作礼,一一目送,惟独留下潘岳和欧阳建。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不必匆匆就去,下场宴席就要开始呢……”石崇笑着说。
他慢慢在前踱步,引潘岳、欧阳建二人到金谷园另外一处宴饮之地。
片刻间,成百的仆从和女婢穿梭往来,安席换盏,置酒放台,重开豪宴。
吱吱叫声传来。特别招惹人眼目的,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熏奇香的年青乳姆,各自怀抱着一个嗷嗷乱叫的小猪,任由那些乳猪**怀中的**。这,就是石崇宅内名闻天下的那道名菜“人乳乳猪宴”了。
本来,人乳烤乳猪乃武帝女婿王济所专。武帝当时幸其家,得知王济这种侈靡的菜式,竟然一怒而起,不食而去。日后,洛下富豪贵戚之家,争相仿效,以府中有此菜为荣。
石崇性豪奢,对此扬而光大之,他不仅以人乳饲乳猪,且专选美貌乳媪,于席间逡巡,供客人品赏。
看到那些肥白小猪在乳媪怀里哼哧哼哧地吮吸人奶,欧阳建与潘岳相顾皱眉。
“王济此贼,如今病重殆死,还敢强撑来入宴。看来,他这辈子在这个菜式上再怎么精雕细琢,也赶不上我石崇了!”醺醺然间,石崇抚髯大笑。
潘岳若有所思。这种夏夜,往往使这个诗人产生人生如梦的闲愁。盛暑之夜,一张张铺满锦缎的食席,或金或银的餐具,海一般阔大的人工挖凿的湖泊,月亮缓缓升起……于是,回忆模模糊糊,搀杂到良夜美景之中,最后变成惆怅的痛苦??周围这自然的美色,空气纯净静寂,思维如萤火虫般或闪或明。远望如坟茔的山丘,人生苦短啊!乐极生悲的思虑,总能在最美的瞬间侵入诗人心扉。
“潜空馆之寂寂兮,意遥遥而靡宁;夜耿耿而不寐兮,忧悄悄而多伤。哀斯火之烟灭兮,近腐草而化生;感诗人之悠怀兮,览熠耀于前庭。不以姿质之鄙薄兮,欲增辉乎太清……进不竞于天光兮,退在晦而能明!”潘岳低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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