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早膳,白粥加三五碟可口小菜,最得意的是还有一碟刚炒的南瓜子。水玉抓了一些瓜子放在楚箫手上,瓜子还是热的:“此南瓜子,清喉利咽,把总爷,你晚上读书很晚,吃些南瓜子,可以提神醒脑”。
南瓜子还可以提神醒脑?
白粥刚端上来,老管家来报,知府喻均和微商汪拱干已在前门楼堂等候。
等着吧,早膳还是要用完的。
中门楼堂,八仙桌旁,主座上喻均气定神闲喝着茶,三步开外,东西两边,各有两张陪座席,西边陪座茶几两边,分别坐着洪拱干和松江府执事。
汪拱干喝了一口龙井茶,感觉还不如自己家的虎丘茶好喝,看来这郡主府真是落败了,早些年,郡主府,他很熟悉,经常来,可自从郡主的父亲,景王过世后,王位废封,郡主府便一天不如一天,百十来号家丁也都各自散落在松江州四遭谋生,而郡主又是景王的遗腹女,生下来就没见过景王,甚是可怜可叹。
两官一商,三个男人各自端坐喝茶,想着心事,等着公主的召见。
这边厢,公主用完早膳,起身想往前门楼堂走,却被楚箫拦了下来:“公主,这点小事交予我和郡主去处理,不用劳动你的大驾,你且厅房写字,怡情即可。”
“当真?”
“确实。”
“如此甚好。”
太丰郡主和楚箫沿着曲廊走向前门楼堂。“楚箫,你走慢点,等等我”,郡主提一提罗裙,快步追上。
入到厅堂,楚箫一一揖礼:“今日永宁公主小有贵恙,还望大人和各位知会担待。”
喻均哈哈一笑:“永宁公主身体不适,无妨,我等便开始议事,郡主和把总请坐”,公主不出现在他预料之中,这样事情解决起来更利索,他要做的就是把徽商汪拱干推到楚箫和郡主面前。
太丰郡主和楚箫并排坐下,和松江府执事以及微商汪拱干面对面。
知府喻均看着徽商汪拱干,直入主题:“汪东家,今年松江府大灾,夏涝秋旱,州府百姓,无以果腹,流民遍野,本府还仰仗各位义商踊跃赈灾,还有……公主封地上是不是有许多佃户在汪东家的当铺借了母钱?”喻均说完开场白,眼睛看向楚箫,如此年轻且只有十八九岁的楚箫能帮永宁公主解决灾税粮饷的难题吗?一旁的太丰郡主显然只是陪座打酱油的。
微商汪拱干心里明白,这是知府要向他摊派,要他顶雷,让他当敢死队。摊多摊少,反正他都得摊一点,这个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公主封地上,他放了高利贷。这可是涉及他整个家族命运的大事。昨晚在翠春圆和知府执事密议回家后,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给了知府执事五十两银票,算是从执事手里买了一个提醒。
汪拱干连忙从座椅上起身:“回大人,赈济灾民,义不容辞,在下命令柜上筹措了一些银两,具体数目还在统计,以备不时之需。”
楚箫端坐,眼睛平视,四十五度角余光可以接收到知底喻均探询的目光,急啥呀,穿越四百多年,第一次“商务谈判”,怎么也得了解一下对手吧。
喻均摆摆手:“汪东家请坐,汪东家请坐,我记得前年的赈灾,汪东家善款占到整个赈灾款的十分之三,今年又当如何?”
汪拱干坐下:“回大人,前年只是春灾,时间短,数量少,今年灾情规模宏大,具体要用多少赈灾银两,不知大人可有统筹数目?”
好个尖商,
皮球又踢了回去。
楚箫观察到汪拱干端起茶盏,抿了一下,嘴唇却还是干的,怎么嘛,茶水不好喝啊,不过,确实不好喝,郡主府的龙井茶是差了一些。汪拱干只是借“端茶喝水”来观察楚箫,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
喻均干咳了两声,没有回答,有些尴尬,目光望向知府执事。
知府执事连忙道:“汪东家,赈灾银两,先且不谈,赈灾的粮食不知道汪东家可以准备多少石?整个松江府的粮食连号,可就算汪东家最大。”
“执事有所不知,粮食比银两更难筹措,在下几十个粮号,现在基本也空空如廪。”
“那是为何?”
“只因今年是大面积受灾,夏涝秋旱,松江又遭海啸,颗粒无收。”
太丰郡主扬起张好看的脸:“汪东家怕是想囤积居奇吧?”
郡主的这句话直接被汪拱干软软怼将回去:“郡主错怪了,在下相信财自道生,利缘义取,断然不敢在这灾民流年,囤粮谋利。”
此话也对也不对,
后世的楚箫,可绝对是一个囤货高手,囤一点没关系啊,平时不囤,到了这灾年,靠什么赈灾。
太丰郡主不依不饶说到:“公主封地上三千佃户两万字民,都向汪东家借银种粮,那粮食都去了哪里?”
郡主算是点中了一些要害,谁知汪拱干早有准备,昨天晚上幸亏得到松江府执事的“提醒”,汪拱干此次拜见永宁公主,身上就带了一万两银票和公主封地上所有佃户借银种粮的字据。他的想法是,公主的问题是重中之重,解决了公主的问题,其它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汪拱干又站起身,很凛然地掏出身上一叠厚厚的字据:“这些字据是公主封地上所有佃户在小人银铺的借贷字据,今日,小人就一把火全部烧了。”
他走向碳盆,拿了火折子,
催着了火苗,
把火折子伸向手中的字据,
字据烧起来了……。
知府喻均,执事,郡主,都瞪大了眼睛,极为震惊,这是干什么,太出人意外了,烧的可都是银子啊。
汪拱干把公主封地上所有佃户借银收据,全部烧了,也就是公主的佃户,债银全免。想必公主再也没有降罪的理由吧。
债银字据烧完了,汪拱干又掏出了一万两银票,递给太丰郡主:“还请郡主转交公主此张银票,算是在下补贴三千佃户的夏秋两季,至于郡主追问的粮食去了哪里,在下……在下真没有囤积居奇。”
楚箫脸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破釜沉舟,干得漂亮,徽商汪拱干是个大尖商。
自始至终,楚箫都没有说话,他感觉知府执事,还有郡主,和汪拱干谈论,都不是对手,谈判不是这么谈的,谈判的要义是关键和退让。
关键的问题是银子,
退让的问题是尺度。
汪拱干肯定有银子,要不他也不会一把火把借银字据全部烧掉,
有银子就让他拿出银子,
用了他的银子,
以后再还他银子就是了。
银子,
关键要流动起来。
坐了这么久,也听了这么久,楚箫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觉得汪拱干这个人不坏,刚才的一把火不仅是烧掉了数千张字据,也算是烧掉了数千张银票啊,汪拱干有些胆量,楚箫就喜欢和有胆量的人做对手。
既然汪拱干手里有当铺,银铺和粮号,那所有的问题可以一次解决。
差不多该出手了,楚箫的拳头轻轻地敲了一下座椅扶手,站起身,拿出昨晚公主写的字幅卷轴,两步走到知府喻均旁边:“喻大人,请高抬贵手,同展公主墨宝。”
喻均有些愕然,他还没有从刚才火烧字据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两个人缓缓地把字幅展开,楚箫轻松又写意地对仍端坐假饮的汪拱干言道:“汪东家,请上前一看,这是公主昨晚手书,赐于汪东家的。”
汪拱干放下茶盏走上前,看到字幅上,永宁公主所书:“不以牟取为贷,以义为贷”,他心里明白,该来的终于来了,终才明白过来,今日真正解决问题的人,
是楚箫。
汪拱干心里有一些小恐慌。
知府喻均,有些发呆地站立一旁也不坐下,心里想,此字幅寓意高深啊,如果是眼前这个俊朗的楚把总想出来的,兹着实有些可怕,后面可能还有好戏看呢。
楚箫侧身让汪拱干接了公主字幅,甩手走了两步,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前门楼外,女儿墙旁,破衣烂衫的那些流民,他回转身,望定汪拱干,轻淡地说出一句:“汪东家,在下以公主字幅为抵押,可否相借白银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一条字幅抵押,
借银五十万两。
楚箫一语,惊得执事,还有郡主同时站了起来,汪拱干听言却很“平静”。脸上是平静,但捧着公主字幅的双手却有些轻微发抖,心中叹息,命中总有一些坎是要迈的,躲且躲不过。
所有人重新落座,在知府喻均的介绍下,汪拱干认识了楚箫,但没时间认识明白,眼前局势“迫在眉睫”。
汪拱干喝了一口龙井茶:“楚把总,五十万两白银实难筹措,在下所有柜号筹集……二十万两白银,应当免强支力。”
楚箫眼神笃定,脸上漾着一丝笑容:“那就四十万两?”
汪拱干沉思片刻:“楚把总,如果是三十万两,在下定当……。”
楚箫轻点头:“就三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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