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当时,云行西所创造的楼五尘化身——方便起见,还是就叫他楼五尘好了——正朝着仙门的方向疾驰。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惹来不必要的争端,一路上,楼五尘都是以几乎贴着地面的高度低空飞行,这让他多花了不少的时间,直到今天才终于见到了远方影影绰绰的群山影子——那就是仙门所在的六断高原。
“归元期的实力还是不太够用。”楼五尘叹道,“说到底,我其实还是行西借用我的授权创造的‘她想象中的我’,本质依旧是她的化身而非我自己的化身,所以修为与她同步,掌握的法术也仅限于她所知的范畴——虽然以我的人格驱使同样的法术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但马上要开始进入真正的险地了,果然还是得把我自己擅长的法术重新推演出来……”
楼五尘这个化身的知识完全继承自云行西,如果是原本的他知道而云行西不知道的东西,就会变成“似乎知道但具体想不起来”这样只是用来维持意识统一性的背景板。而楼五尘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部分“自己应该知道的”、曾经推导过一次的知识重新推导出来。
楼五尘调用着意识中基础的法术原理和数理知识,这个毫无障碍和滞涩的过程让他认识到——
“行西,下了很多功夫啊……”
那个原本提起学习就一张苦瓜脸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些知识掌握到这个程度的呢?
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疾驰的楼五尘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浑身传来一种酥痒的感觉,身体在微微缩小,手足开始变得纤细,喉结渐渐变得平坦,而胸口则——
“见鬼!”楼五尘忍不住惊呼起来,“这次怎么来得这么快!因为离行西越来越远了吗?”
前面已经提到了,此时的楼五尘本质上依旧是云行西的化身,只是被强行赋予楼五尘的形态,以承载拟似楼五尘的意识。而当这种强制力减弱的时候,这具化身就会倾向于……
——变回本来应有的样子。
楼五尘勉强控制着自己降下速度落在地面上,就地盘膝而坐,在意识对自我展开了存在证明。
“假如我试图怀疑我自己心灵的存在,那么我就会发现,我所怀疑的正是我在怀疑。而如果我对我在怀疑进行怀疑,那么我实际上就必定在怀疑。对于我在思考这件事情,是不会有错的,因为我正在就思考进行思考这一事实本身,就已经证明了我在思考……”①为了加强认知,楼五尘将脑中无声的思想化作有声的言语,大声地在无人的树林中念诵出来,“笛卡尔的第一步证明是个天才,但更要紧的是第二步——庄周梦蝶,谁梦见了谁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此刻在这里思考的究竟是我,还是沉睡的蝴蝶?”
“……能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确认自己,把自己看作同一个能思考的东西;只有通过与思想密不可分的意识才能做到,这对于思想来说是本质性的;因为人既然发生知觉,他便不能不知觉到自己是在知觉的。当我们看、听、嗅、尝、感觉、沉思或意欲某种东西时,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此,意识永远是和当下的感觉和知觉相伴随的,也只有凭借当下的意识,每个人才能成为他所谓的自我……”②
“因此,当下的我即是真实的我,我——不是蝴蝶!”楼五尘猛地睁开眼睛,“我就是我!”
回荡的声音被寂静的树林中渐渐吸收,楼五尘在树林中站起身来,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已经停止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必须找一个最近人群聚集地,借助他人的认知强化‘我’的概念,否则的话……”
楼五尘还没有体验过那个否则——他也不想体验。
“那边有个小镇子。”楼五尘回忆着先前所见的景象,“就先去那里与他人建立联系,有个一夜时间,应该就能再撑许久了。”
于是,楼五尘就这样来到了小镇边缘的茶馆。这座茶馆其实在当地颇有些名气:它旁边就是小镇以之得名的寒江,据说江水来自远方仙人居住的雪山,是由雪水化成的,因此江水常年微寒沁骨。在这条江边恰到好处的距离上寻得特殊的砾石堆打出深井,如此取出的井水沏茶,正有别样的风味——只是这一切,楼五尘却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走进茶馆,以带着暗示的手法对老板说出“给我来一壶茶,我叫楼五,是个外乡人,男,十八岁……”之后,便坐在位置上闭目继续起了自我证明。
只是这一次,他压低了声音的自语,还是被一群好事的孩子听到了。
……
“你们啊,不就是见我们寒江出了个道返先天、武入仙途的高人,就想来这里定居——受他庇护吗?”
“………………哈?”
道返先天、武入仙途是什么意思,楼五尘在中洲行走了这么些日子,自然知道的:中洲仙门在门人遴选上走了一条与东流岛完全不同的路子,并非通过精挑细选、层层选拔出最具修行资质的极少数人授予修炼之法,而是大力推广数种半武半法的修行之术,修习它们的人随着武道进展会自发在体内蓄积被称为真气种子的灵气,到达一定程度产生质变后,就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完成筑基——也就是所谓的道返先天、武入仙途。
换句话说,中洲仙门的修行者根本不会费神费力去寻找门人,而是等优秀的门人成长起来自己来投!
虽然由于资质和资源的限制,中洲修者筑基的比例甚至远低于东流岛,但在这种全民修仙模式的庞大基数下,整体的修者数量却达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而这也代表了对整个环境中灵气的恐怖消耗:中洲的灵压和灵气活性对比东流岛,甚至让楼五尘恍惚间有了当初从万古之梦醒来时的那种错觉!
——不过,楼五尘此时吃惊的倒不是这个。
“你说,庇护?”楼五尘有点错愕,“我走了这么多地方,从来都只听说先天高手……咳。至于庇护一方的,倒确实是头一次见。”
“我们寒江的先天高手正是保护了此地免受其他先天的侵害,所以才叫庇护一方!”少年自豪地说道,“如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外乡人来投靠?”
“原来如此。”楼五尘点点头,“要是当真的话,倒确实是了不起。”
“对吧?所以你就实话实说,谁也不会笑话你。只要你遵守这里的规定就可以留下来,甚至我还可以给你安排几个合适的差事——你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擅长什么?”
“非常谢谢你的好意。”楼五尘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苦笑道,“可是我真的只是住一晚就走……”
“哼。”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好意遭到了践踏,少年的脸渐渐冷了起来,“那便随你,你沿这条路往前穿过两条街便有客栈。只是我最讨厌表里不一的小人,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明日过后,就别让我在这镇上再见到你!——实话告诉你,这寒江的先天高人便是我的……我的姐姐!她可是拜入了仙门外围雪漫宗的天才,有她在,这镇子上我说一,绝不二!”
少年拿起宝剑,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就在楼五尘以为他终于要走了的时候,俯视着楼五尘的少年却忽然脸色一变:
“你——”少年自上而下的视线在楼五尘的喉咙和胸前游移,惊疑不定地低声问了一句,“——是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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