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五尘最近几天一直在野外奔波，而自他进入小镇以来，与他接触最多、关联最紧的，也就是眼前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少年了——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认知’对楼五尘存在概念的影响，是最大的！

“！”

这一瞬间，楼五尘先前控制下来的变化骤然加剧，而见到这一幕的少年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是这样啊……我说——”

“你搞错了！”楼五尘顾不得惹人注目的问题了，对少年用出了强化暗示的法术，“我！是！男！人！”

但让楼五尘愕然的是，他的暗示竟对少年完全无效！纵然他受限于这具化身只有归元境的修为，此时又因为身体异变发挥不出几分，可对面也只是个尚未筑基的普通人啊！

这个少年，有古怪！

“我说——”

必须离开这里！

楼五尘当机立断，甩开少年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少说胡话！既然这里不欢迎，那我去别的城镇便是。告辞！”

“等等——你误会了，误会了！等一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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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直到深夜，楼五尘还是没赶到下一个城镇，甚至路上连一家人户都没看到——已经不能支撑继续赶路的他无可奈何，只好找个山洞点了一堆火，对着跳动的焰影盘膝而坐，进行起了自我认知强化。

老实说，楼五尘小看了这件事的难度。因为他曾经在幻虚玉的梦中，见过紫微天尊仅仅凭他人的记忆和认知在幻境里觉醒真我，所以下意识觉得这个操作是可行的——但实际做起来，他才认识到这比自己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如果你只是一个他人虚构出的存在，是跑在他人意识之上的虚拟机，该如何进行证明，才能相信‘自己’的真实？

特别是在作为一切基础和支撑的那个意识渐渐淡去的时候，又需要怎样的意志，才能在消散的边缘维系‘自己’的存在？

“我不能失去自我。”楼五尘已经无力维持重复了无数遍的自我证明，意识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还有事情必须做——必须要挽回由于‘我’的错而造成的局面！”

“我的意识不能消散，不能把行西的化身——独自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就这样，在存在和消亡边缘的游走之中，天色，已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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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五尘睁开了眼睛。

“醒了？”青叶翘着二郎腿坐在刑椅上，悠然地剥着手里的柚子，“至于吗？为了不被灵瘾控制强行掐灭自己的意识，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你这是在关心我？”楼五尘沉默了一小会儿，“……是你把我的意识找回来的？”

“当然。”青叶把一瓣柚子塞进嘴里，理直气壮地说，“你可是我心爱的玩具——而且你要是死了，我拿什么找祖师领赏啊？”

“……呵。”

“唔，这柚子好酸，果然没被培育的野生品种是不行。”青叶拈着柚子走近楼五尘，“不过水分还蛮足的，你要不要尝一点？——放心，这次没有偷偷掺灵气啦。”

青叶嘴上虽是询问，但却并没有征求楼五尘的意见，而是直接像情人般温柔地把柚子肉按向了楼五尘的嘴唇——而稍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楼五尘这一次没有抗拒，顺从地把柚子肉吞了下去。

——柚子完全不像青叶说的那么酸，楼五尘把它在嘴里咬开，甜美可口。

“……谢谢。”

“哈哈！”青叶先是一愣，然后快活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拍了拍手指着楼五尘笑道，“你居然对我说谢谢了？因为一瓣柚子？那我每天都喂你好不好啊？”

楼五尘摇了摇头。

“我谢的，是你对孩子们说的那段话——虽然我们理念上不同，但你是个好人。”

被突然发了张卡的青叶有些愕然：“你都听见了？”

“嗯。在我掐灭意识的瞬间，不知为何感知反而极大地扩散开了，甚至整个学园都市清晰地浮现在了我心里……然后，我就听见了。”

【在导数趋向于零的极限中，把握住变与不变的妙义——】青叶在心中惊叹——自己是在方舟的帮助下才走到这一步的，可他在被自己囚禁的这段时间里，竟然也已经摸到了斩我的门槛！

“你既然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为什么不逃？”青叶问，“虽然你的身体和灵气被禁锢了，但以那种状态的神识配合天地坎炁的灵气掌控，足够你打破禁锢了吧？”

“天地坎炁原本和我密不可分，但在那种灵肉分离的状态下调用天地坎炁，反而会给你们夺取它的机会——不知为何，我就是如此确信的。”

“……不愧是你。”

青叶由衷赞道。

“你们仙道……真的是这么想的？”

“没错，生存就是一切。”青叶明白楼五尘说的是什么，肃然答道，“一切为了生存！”①

“这种观点我不认同，不过今天不想做理念之争。”楼五尘沉默了一小会儿，“你能对孩子们说这些，我很感谢。”

“没什么，我自己心血来潮随口说的。”青叶原本高昂的兴致忽然有些低落，“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吧，那种虚无缥缈的坚持，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楼五尘没有接青叶的茬，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天你握住弑天之剑的时候，看到了吗？”

“？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

楼五尘意识到只有自己见到了染物道人弑天的场景，便没有再多谈。

听了青叶对学生们的话后，他虽然仍不认同这种思想，但对染物道人弑天时的心情，却多少更理解了一些。

——你们难道……都不想活下去吗？

面对楼外楼，不，面对世界意志的呐喊，染物道人——这位仙门的六代祖师，最后的先天道体，为世界所爱同时也爱着世界的人——给出了他的回答。

那我呢？

楼五尘问自己。

我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而此时，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之外，原本漆黑的夜空，正一点点染上了蒙蒙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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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楼五尘已奇迹般凭自己之力控制住了身体的变化。他叹了一口气，心怀感激地准备灭掉眼前篝火继续赶路。在昨夜狂乱的思绪中，眼前跳动的火焰给了自己很多启迪，虽然未必决定了最后的结果，但——

“终，终于……”洞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他华丽的衣服被深夜的树林东一道西一道地划开了许多口子，可本人却浑然不觉，“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生了火……”

楼五尘彻底傻住。

自己tm这是招谁惹谁了？！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少年唏嘘着走进山洞，“一个女孩子伪装成男人在这世道行走有多不容易……”

“你tm有病吧！”楼五尘觉得自己的愤怒几乎要突破天际，“看来不给你个教训——”

“等等等等！你误会了！”

少年恍然大悟般意识到了什么，跑到楼五尘身边解开发髻，然后抓住楼五尘的手自己胸口上，说出了不知第多少次让楼五尘目瞪口呆的台词——

“——我也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