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小姐回府了？”单阳冰靠在大厅的门框上，看到他们回来招了下手调笑道。罗鸿穿着一身衣料华贵的衣服，正巧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萧绮川却被单阳冰隔住，无奈一笑，只对她点点头当做是招呼了。

萧绮川正想过去说些什么，单阳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皱着眉头啧啧两声。

“薛家送来的给我们师妹的信，可惜她已经见异思迁没空看咯！”

薛家素来讲究，每次送来的信要专门用熏香熏过，用红色的封泥盖上一个方方正正的薛字，才谴人送来。

萧绮川一听，脚灌了几斤沙，便挪不动了，回头飞快地把信一拿，小心翼翼拆开来，封皮交给流香让她仔细放好。

于是赵承一路把罗鸿送到了门口，也没留出什么闲聊的机会，早早就将武馆的门关了起来。

众人纷纷集聚到演武堂中，识趣的无关人员自觉退了出来。沈夜想了一会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被萧逸喊住了。

“沈公子不必客套，来演武堂一聚听听也好。”

听得如此，沈夜也不再客套，找了个演武堂的宽敞角落坐了下来。

“近日赵承会往来边境一趟，”说完顿了顿，萧逸抿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茶，从台上看下众人的反应，除了沈夜果然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次可能会在那边多停留一段时日，孟汇还未醒，只能让单阳冰……和沈公子多帮忙关照一下了。”

单阳冰知道自己懒散惯了，师傅不放心，客套一句沈夜顺便亲近了关系也在他意料之内。哪知道家里的祖宗又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单阳冰扶住额头。

萧绮川看萧逸又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说，“我只是随行一段路程而已！”她一边掏出了薛家的信，继续道：“薛夫人说薛岚这次走的匆忙，忘记把夫人专门找人为他调配的跌打损伤膏带上了，所以麻烦我，近日若是又要出门，托我把这个带给他。”

“……”

众人一时无言。

单阳冰心道，薛家是对萧绮川已经懒得敷衍了吗，这么直白粗暴的理由也只有自家师妹能够信以为真，还兴致勃勃地想去帮个忙。当然，说是帮忙，肯定不是没有私心的。薛家二老一直对萧绮川喜欢得紧，东夸西夸，夸她天真可爱，夸她将来的夫君真是有福气……乱七八糟的鬼话他已经听了很多年了。

一听这理由，众人都理解了，萧逸不好再发作，只说了一句：“找谁送不行，怎么找你。”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她一脸正直，真真是天赐的机缘巧合：“这不正好顺路，一举两得。”

说顺路倒也不顺路，可以路过是真的，只不过路途稍远一些，寻常人不会选择这么走。但是最近的路——经过边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赵承本就犹豫是否从边城那儿走，即使不被战火波及，那附近也不太安全，从萧绮川说的这条路线走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孟汇还未苏醒，让他们还心有余悸，从苍山下过有门派震慑，飞贼流寇也是极少的，一路上不算热闹但也有人烟，方便又安全。她若要去，也是随行半路而已。

沈夜站起来，想了一下，对萧逸道。

“馆主不放心的话，沈某也一同前去，正好去领略一下苍山风光。”

想到最近城里流传的风言风语，单阳冰张了张嘴，话还是没说出来，就看见萧逸摆摆手，随他们去了。

咦，没人来阻止吗？

单阳冰闭上眼睛，脑袋里苍蝇和蚊子在打架，吵成一片：不是，你们越整越像真的了。什么萧小姐出城还带上买来的相公炫耀的，甚至是萧绮川喜新厌旧带着上门女婿去苍山给薛岚一个下马威……行吧，他已经想好之后的丰城流言的发展趋势了。

赵承这次出门着急，和萧绮川说了第二天就走，没多留时间给她收拾。沈夜的随行物品本来就不多，毕竟是逃亡之身，好多东西还是到了丰城以后才置办的。萧绮川也是随意，倒是流香知道后大吵大闹了一番，不情不愿地塞了一大包包袱给她，然后又被萧绮川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只剩一半大了。

天刚蒙蒙亮，早市都还未出，值夜的守班收起铜锣刚关上家门，马蹄踏着石板哒哒出了城。哪家的孩子起了个早，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嗖一声看到窗外哪家漂亮姐姐骑着马瞧见了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没了影子，孩子还以为在自己做梦。

三个人，三匹马，一人一骑。

“大师兄，你去过苍山吗？”

“没有，但是大致路线我晓得，不会让你迷了路。”赵承看向走在最后的沈夜，想起他阅历浅薄身手不俗，轻松道：“之前都忘了问，不知沈公子师承何人？”

沈夜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退隐江湖之人，也不曾听说他的名号。家母或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情形，所以收留了师傅，从小便让我随他习武。”

说着说着垂下眼去，萧绮川仿佛看到隔壁家的大白，每每无人在家，便是用这样的神情站在门口往外看。她拍拍沈夜的肩膀道：“你也不容易。看来你师傅是真的高人，把你教得这样厉害。”

沈夜摆摆手，看赵承也是一副同情的神情，当即转移了话题。

“赵兄这次去边境是……”

“咳，在这条道上，就意味着收人钱财，诸事不问。”

赵承敲了敲萧绮川的脑袋，笑道：“就你懂得多。”

沈夜向赵承微微倾身说，“是我唐突了。”

赵承点头，和他解释：“沈公子不是我们这行不知道是正常，知道越多就意味着凶险越大。”

不再说什么，三个人继续策马前行，每过一个时辰就休息一刻钟，赶路也只是平平的速度，赵承也不着急。萧绮川暗暗看了他一眼，粗略盘算到大概是罗鸿的委托，只是不知道罗鸿什么时候又和边境扯上了关系。想不通，就不想了，她只关心能有多久到苍山，按照这个速度，估摸一天半就能赶到。薛家二老素来是操心的性子，薛岚难得大意，他们一定十分着急。

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加了一鞭，赵承默默叹了一口气，夹紧马腹追了上去。

一路又行了三个时辰，沈夜抹了一把薄汗。

“那个，方便的话……”

“你要方便？大师兄——”萧绮川勒马，速度一时停不下来，那骏马喘着粗气在原地饶了两圈。

一时被呛到，沈夜咳嗽不停，赵承听闻回头瞪了一眼萧绮川，打了个圆场。

“沈公子别见外，她……”

“无事，只是路面颠簸没顺过气。”沈夜摆摆手，揉了揉抽搐的眉心，神情如常。“只是此地视野开阔，不如整顿一番再重新上路。”

“我们就在这里稍作歇息吧。”

三人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断了一截的粗树枝上，席地而坐。虽然萧绮川今个儿特意穿了一身绛紫的衣裳，不易弄脏，沈夜还是掏出了一张方帕，先一步垫在她的身下。

“多谢。”

坐都坐下了，也就不好推脱了，干脆大大方方接受。环顾四周，已经可以窥见苍山的山顶了。

平苍派终年就在山顶上修炼，属于中立一派，很少直接参与俗世纷争。当初薛家也是看中了这点才选择了这里，让薛岚精心锻炼，不料他竟然天赋禀异，学成上乘。若不是知道他终将回家继承家业，掌门还考虑过将平苍派的未来托付给他，只留下两个字：可惜。

赵承看萧绮川频频盯着那山头，主动告知道：

“约莫大半天就会到了，不知道薛家是否有告知薛岚你去的消息。”

“管他呢，我也不会过多打搅他。”

“总之你送完东西，就和沈夜原路返回，不许贪玩。”

萧绮川习惯了赵承的老妈子性格，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从刚才就在勘察四周的沈夜突然开了口。

“我好像听见了溪水声，一路尘土湿汗，容我去洗把脸。”

他们点点头，目送沈夜拿着三个水壶往丛林里去了。萧绮川一转头看到赵承在瞄自己，莫名其妙皱眉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承看了一眼她坐着的帕子，心想，怎么一小姑娘活得这么不精致呢？是萧逸的错，还是自己的错。

丛林深处。

沈夜一路拨开杂乱横生的草枝，果然看到一条清溪，蹲下身子鞠了一口，然后把水壶一个个灌满水。

“若是苍山有祭典就好了。”

水面里映出一个喃喃自语的少年。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风吹过，树摇叶晃，嗖嗖，一片枯叶盘旋落入溪水中渐行渐远，几只飞鸟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