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城，市区三环外一座别墅内。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从门口看过来，屋内一个小长方体的卫生间就在进门左手边，整齐、明亮。卫生间洗漱台上安有一面大镜子，镜子前摆了一瓶洗面奶、沐浴露，墙边挂着一张黑色浴巾，一张白色毛巾。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实木式的衣柜背对着卫生间紧靠在墙上。衣柜和床之间隔有大约一米的距离。阳台移门与床之间又隔有一套小型檀木桌椅，上面放着电脑。卫生间、衣柜、床、小型檀木桌椅、阳台位于整个房间的左侧，整个房间右侧则是一套白色桌椅，椅子紧靠桌子，上面则整齐地摆好了书。整个房间正对着的就是床右侧的四扇阳台移门，移门外是用玻璃块立成的阳台围栏，透明、毫无掩饰。木地板走进去，会有“咯咯”的响鞋声。整个房间只有四种颜色，黄、灰、黑、白。

早上八点钟，房间里是亮的——两层窗帘只关上了里面那一层。房间里开着空调，慕赫早已经笔直地坐在电脑桌前，双腿搁在沙发垫脚凳上。电脑里放着音乐，慕赫的手在键盘上忙碌地敲击着。

门动了一下。“慕赫，下来吃早餐，去趟学校。”慕严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房间里没有动静。慕严加大敲门的力度，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扑了空，门开了。慕赫穿着休闲短裤、白色t恤弓着背，立在门口，背着光。右手还搭在门把上，歪着头看慕严，不耐烦的眼神。“知道了，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随后又把门关上。

慕赫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了。30分钟后，慕严把书、行李箱统一装到车上。

“你不住家里？”慕严皱着眉，手上扣着安全带，眼睛从车内后视镜看坐在后排打游戏的儿子。

“住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慕赫放下手机，双腿搭着，眯起眼睛。

慕严没有说话，眼眶湿润。把车开了出去。车子从三环随着车流缓缓逼近林茂高中。离学校不远的最后一个红绿灯处，喇叭声此起彼伏，慕赫张开眼睛，是她!一个男生载着她，从斑马线前经过。前行绿灯已经亮了，他们刚到斑马线中间，男生在前面骑着，她坐在后坐向打喇叭的司机们挥手赔笑致歉。慕赫不自觉捂住嘴巴偷笑了起来，想“怎么那么蠢。”慕严听见笑声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有点欣慰，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儿子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看来，留下她的决定是对的。但是同时，慕严不得不多想一步，这可是特殊阶段，两个人可不要产生什么别的感情就好。

林茂高中停车场内，慕赫率先下了车，等在后备箱前。慕严开了后备箱，慕赫自己搬下行李。慕严伸过手去自然而然地想拿行李杆，却抢先被慕赫拉过去，他的手扑了空。“不要你送，你忙你自己的吧。”慕赫头也不回地留下一串字。

慕严回到办公室里整理资料，桌上的电脑已经亮着，慕严推了推眼镜，翻着资料，偶尔抬抬头看一下分班名单，车钥匙就放在电脑旁边。慕赫又走进来，慕严并没有注意到。“我东西忘了拿，我把车钥匙拿走了。”慕赫从桌子上抓了钥匙转身就走，慕严一时反应过来追上去，一边扶着眼镜一边大喊“你还没开熟练，危险!”慕赫听见声音，加快脚步，一边跑一边往回看，“哈哈，没追上来……”

诶诶？什么鬼东西？慕赫踉跄往前险些跌倒在地上。一回头，何明皓揽着秦妮站在教师后门。慕赫觉得刺眼!但是没有多久，就看见秦妮蹲下去揉脚了，他才发现她脚上有伤，那刚刚岂不是……碰到她了？慕赫的气瞬间转变成一丢丢愧疚，没有跑走。何明皓走上来，慕赫已经做好了还手的准备，他认为何明皓会打他一拳，但是何明皓只是问了一句：“你早上是不是去过教务处？”就停住了。慕赫一惊，没有回答，只是正眼看了这个男生，心想，怎么早上偷钥匙的事也被发现了？早上他确实是有偷偷开过车来这边。

秦妮发话了：“你们两个!没看到我受伤了吗？受伤的是我诶，一个不道歉一个不出头。你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慕赫一惊，她没想到她会生气，他设想中的应该是秦妮会委屈兮兮蹲在原地哭，或者是哭闹着要他赔偿什么的，看来还是挺坚强。慕赫摊了摊手。

何明皓故意放大声音问：“兄弟，你碰到我表妹了，道歉。”慕赫想起那天在教务处门口碰到时，他当着她妈妈的面“故意”假装了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心想，：“她回去应该没少解释吧？”就玩味地对上何明皓的眼睛，“表妹？你自己问她我是谁？”何明皓果然上当，慕赫转身就跑……

车上，慕赫娴熟开着车缓缓出了校门，嘴上诡秘地笑着。看来……“安排”她和自己同班是正确的选择。今早六点，他偷了车钥匙来到林茂高中教务处，把她从补习b班安排进了自己所在的补习a班……

回到家，慕赫进了房间整理衣柜，白t恤、黑t恤、牛仔裤、校服，统统拿衣架挂好，颜色从深到浅，一一排列。游戏币、书，堆到床对面白色桌子上。没拿的球鞋，洗好的袜子打包好，放到鞋架上。所有东西整理好以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家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一点零丁的声音。他开始想念搬来这个大房子前的那段日子：一家三口住在商品房的日子，每天晚上妈妈都已经弄好三菜一汤，等着他们父子俩回来吃饭，那时候他和爸爸的关系还很好，无所不谈，爸爸也很开明，不会去管束干涉他的事情。他从来也不需要担心衣服是否叠好，鞋子要放到鞋柜里，也从来不会自己做决定，他们说什么就是对的。也从来没有把学习当成一件正事。他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慕赫从床垫下面拿出妈妈的黑白照片……右手大拇指在照片里的人的脸上抹了两下。他想念那段日子……他坐在床上正对着阳台，从玻璃中似乎看见那段时光，在阳台移门上放映，妈妈的笑脸永远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他苦笑了一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定了许久。

回到学校的时候，慕严还在工作。慕赫把打包好的饭连同钥匙一起放在他电脑旁。回了宿舍。

“开始懂事了。”慕严欣慰地想，摘了眼镜看向窗外的树，“老婆，你也该安心了，孩子长大了。”又重新戴上眼镜。慕严打开饭扒了两口，瞥见“秦妮”名字出现在a班，这不是……那个女生？a班吗？怎么之前记得是在b班来着？慕严翻了一下历史记录，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能是记错了吧……又扒了两口饭，继续工作。

慕赫来到宿舍，四人间，上床下桌。这是他第一次过宿舍生活，前18年的日子，都是和父母在商品房度过，一下课就被慕严载走了。他是最后一个进宿舍的，其它三个人已经整理好东西。三床淩章，慕赫铁友，花花公子一枚，帅气多金，时而走心时而走肾，却把义气看比山重，得知高考前夕慕赫母亲过世，料定慕赫会东山再起，干脆罢了数学、英语一字不填，其余科目接近满分。“给你”淩章丢了瓶饮料过来，慕赫一手接住。“人，我都已经给你了解好了。一床楚骏，外号大头，幽默分子一枚，因在高考中过于幽默，写下调侃改卷老师的话而败阵。二床唐宪廉，瘦高个子一枚，眼睛上挂着千年不换黑框眼镜，天天背公式练习题，高考因公示背混了，出局。我呢，就不用介绍了。”淩章霹雳啪啦一顿话砸过来，慕赫都听进了耳朵里。他朝大家打了招呼，大头在安慰闹脾气的女朋友，没注意到，唐宪廉捂着耳朵还在背公式。慕赫看着淩章耸耸肩，两人相视而笑。

住学校的第一晚，床有些小，还很硬!稍稍翻个身都要掉下去似的，但是慕赫却很想念这样子的感觉，有一种温暖充上心头。月光从公用洗漱台射进来，洒在地面半湿的地板上，闪着一些粼粼的光点。这是在自己房间里面所看不到的，在自己的房间里往外看，是满天黑夜，寂静的夜无声，烦闷，思绪混乱。昏黄的路灯下没有任何值得自己留恋的风景，一切都是空白。

宿舍里空调开着。对面大头的呼噜打得呼呼响，他的被子已经从肚脐眼往下滑，但是他又翻了个身往里，肚子又被巧妙地盖住了。唐宪廉还在开着小夜灯背公式，那种认真努力的模样，慕赫竟有些羡慕。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别人这么认真的样子。而淩章，为了自己宁愿住在宿舍，没有回家。

慕赫心里涌出一阵感动，决定要为自己拼一次。闭上眼睛，却突然想到了秦妮今天坐在那个男生座位后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