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到了九月末,伴随着两天的满课加补课,迎来的就是下个月的假日,也就是苏睿之前说的他老哥的生日。
苏睿和顾思哲刚从公共教室回来,刘明还在实训室没有回来,只剩一周都没有从感情挫败里走出的李延坐在椅子上喝着咖啡。
顾思哲往包里塞了两本书,带了两件换洗的衣物,装了一些琐碎的小东西后,等着苏睿收拾。
李延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老顾,你也出去?”
“放假没事,苏睿喊我去他家。”顾思哲靠在门框上。
“刘明参加他们系的培训,那整个宿舍岂不就剩了我一个孤寡老人。罢了罢了,都去吧,就让我一个人享受这个孤独假日吧。”李延起身趴在了刘明的床上。
一想到曾经李延身边不缺妹子一到节假日连个影儿都见不着现在竟也落得这种地步,顾思哲觉得很是好笑。
回过神来,苏睿已经收拾完了。
苏睿的家就在l城本地,所以填志愿时就近选了l大,转几路公交就能到。
正当他们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正好遇见李清卓拿着一沓资料表迎面而来。看见是顾思哲过来了,李清卓叫住了他们,从资料表里抽了一份递给顾思哲。
“你把你们宿舍回家和留校的人划分一下,我过会要上交给主任。”李清卓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盯着顾思哲的背包紧紧不放,“怎么,我记得往年你放假都是留校的,今年要出去玩吗?”
“对,去苏睿家串个门。”顾思哲边说边走到墙根,找了个平面,把手里的资料表填了一下,转身又交给了李清卓。
苏睿跟顾思哲简短说了两句就转身要走。
“注意安全,节假日车多。”
“知道了,哥。”
李清卓将刚刚填完的表格看了一遍,手不停地碾着这张纸,都有些皱了,随后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李哥,人挺好的。”说完顾思哲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李清卓。
“嗯,挺关心学生的。”苏睿接过话茬。“李哥的年龄和看着和我老哥差不多大。”
顾思哲突然警觉起来,“李哥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你说,他会不会跟你老哥认识。”
“没听老哥提起过,当时他休学了,毕业照也没回去拍,反正我是不知道。”苏睿低头想了一会。
“是嘛。”
正赶上大学城的其他学校都到了放学时间,唯一一个能直达公交站的车路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已经快要挤爆了,“愣什么?快上啊。”苏睿推了顾思哲一把,刚巧这个车也是能把他们送到目的地的车。
“啊?”还没反应过来的顾思哲已经被苏睿塞进了公交车,成为了众多沙丁鱼中的一员。
“往后走走,后面的同学往后挪挪地方!!”满脸胡茬的司机冲着挤在一窝的学生扔出了一个炸雷。
“习惯了,习惯了。”苏睿不以为然,拉着扶手说道。
顾思哲心想,这还好带的东西不多,要是多点,过会下车的时候,人能下的来,但是东西就不一定了。
如果不是这么挤的公交车,顾思哲还是有点好感的。
以前高中的时候,每到了周五下午,顾思哲都会从校门口坐上公交回家。
小城人少,公交车好像每次都没有满过,多数同学都是家里人来接,少数几个和顾思哲一样乘公交回家,时间长了,司机和他也就熟络起来,有的时候公交车到了,顾思哲才从学校门口跑过来,司机总会等一等他。
每次回家的途中都会经过一条河,还有连续不断的古风小楼,他总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头贴在玻璃上,每次颠簸都会碰在玻璃上,虽然有些疼,但顾思哲总觉得会让自己变得清醒一样。
公交车过了一站又一站,苏睿把顾思哲从回忆里喊醒,“还有两站就到了。”
下车之后,天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下车的地方是一个街角,路灯已经开始工作,投下苍白的冷光,不远处都是一栋栋复合式小别墅,能在l城买下这种户型的不是拆迁户就是真的富人。苏睿在前面走着,顾思哲走得慢,两人相距十几米。
苏睿转身招手示意顾思哲过去,不得不说,顾思哲很喜欢这样的户型,连带一个小院子,种了几棵树,吸引顾思哲的是院子最深处种了一大片的鸢尾花。
虽然早就过了花期,但是他一眼认出来那个就是鸢尾,他小时候认识的小女孩家附近也有一大片鸢尾花,他每次都觉得是整个植株是被液压机压过一样扁。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家这么喜欢鸢尾花,种了这么多?”
“那是我哥种的,好像是跟女朋友有关,他每年回家的时候都坐在石凳子上写生。我们家这边的土不是很适合种鸢尾,起初种的花苞总是很小,开不出花来,后来他每年都从别的地方寻来新的品种年复一年地种。”苏睿蹲下来端起旁边放的喷壶,象征性地洒了点水。这在他老哥眼里,像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样重要。
“哦,对了,还没跟你说我老哥叫什么,他也是单名一个字,谦,谦逊的谦。”
苏谦,苏睿。一个谦逊,一个睿智,好名字。
顾思哲想到了自己的名字,名字是母亲取的。取义也是智慧,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般无二。不知不觉竟联想到池茑萝。
茑萝,茑萝,看到眼前的鸢尾,突然意识到,当日她手指之处的玫红色的小花,还有这两字上面的草字头,突然顿悟了一般,茑萝,茑萝,指的就是那玫红色的小花。只怪自己知晓太晚,竟辜负了这花。
顾思哲对着满地的鸢尾看得出神。
苏睿拿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钢铁碰撞声,门内的装潢也渐渐映在顾思哲眼中,和苏睿平日的风格大差不差,家里的装修风格也是简约型的。
一进门隔着走廊正对着的就是另一扇门,门上是一幅鸢尾花的彩绘,它盛开得如此娇艳和窗外衰败的鸢尾生成强烈的对比。
顾思哲知道这一定是苏谦的房间,许是不忍看到窗外的鸢尾枯萎所以在门上创造了几株永生花,苏谦对鸢尾的喜爱让顾思哲开始思考鸢尾花和学姐之间莫大的关联。
“那是我哥的房间,平日里都是锁着,除非老哥在家。我老哥是美术生,从小一直在我爸的老师那里学画,和我不一样,我小时候的手抄报黑板报全是靠老哥出手。我对艺术是没有什么天赋的,反倒是对机械比较感兴趣,要不是当时填错了专业,可能现在是和刘明在一个系里。”苏睿撑在门框上苦笑两声。
“自从那段时间以后,我哥休了学,整日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连续几天不吃不喝的,许是学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那时爸妈整日里忧心忡忡,我也害怕他出什么事情,后来,我撞碎了门玻璃,看见他满手是血整个人疯了一样,用自己的血画着那株娇艳欲滴的鸢尾。爸妈吓坏了,三个人死命将他绑住,连夜送到了医院。”说到这里,苏睿眉毛拧在了一起,恨自己不能分担哥哥的痛苦一般。
他们没有往苏谦房间去,正门与苏谦房间中间是一条走廊,南侧一整排都是玻璃窗,经过走廊就能看见外面的院子,北侧是客厅和其余的房间。
苏睿招呼顾思哲进了客厅,一头栽在沙发上,顾思哲放下背包,手搭在沙发的靠枕上观察客厅,没有贴壁纸,摆件也很少。
除了角落里的立式空调,面前的液晶电视之外,引起他注意的是电视旁边的玻璃立柜,从上至下六七层,层层都放着雕像和奖杯,仔细一看,发现并不是普通的雕像,也是奖杯的一种,顿时心生敬意。
顾思哲走到立柜面前,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这些奖杯,奖杯层层排列。
下面两层都是小学初中的奖杯,l城小学的比赛的一等奖,再往上便是高中,大学的,都是l城直属的l市的比赛赢得的奖杯,奖杯的质地不一。有金属的、玉石的连同雕刻的,放在最高处的是近几年备受青睐的青年画家金奖。能赢得如此荣誉的人想必不同凡响。
苏睿转动脖子发现顾思哲正在看奖杯,有些慵懒,“那都是我哥的荣誉,这一整个立柜都是他从小到大获的奖,爸妈的骄傲就是我哥,我哥从小成绩优异,还有一技傍身。”
“说得好像你成绩不好一样,初中到现在都是班长,你的荣誉也不少吧,怎么没见摆在这上面。”顾思哲反问道。
苏睿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像一只瘫倒的蜜獾,头仰在沙发靠背上,“我妈一直秉承慈母多败儿,棍棒底下出孝子,从小对我比较严厉,倒是我爸不曾管过我。我小的时候和我哥做错了事都是连坐制,要罚一起罚,饭桌上说错了什么话直接打手心,这是被逼的成绩优异啊,我哥在我出生前肯定挨了不少的打。加上我不爱这些名利,全都放在房间的储物箱里了,反正每逢亲戚朋友来,夸的永远是我哥,沾不上我什么事。”苏睿说被打手心的时候还有些畏惧着,当说到荣誉的时候语气很平淡,相比从小就和母亲生死相隔的顾思哲来说,却有些羡慕。
“你哥这几年一直沉浸在学姐死亡的悲痛之中,能获得金奖,实属不易,想必是画技十分精湛吧。”顾思哲觉得一直在未婚妻死亡阴影中的苏谦,整日消沉,竟能得到如此大奖,相当佩服。
“怎么说呢,我哥自从学姐死后,刚开始那段时间跟疯了一样,画的画我曾经也看到过,我不是很懂,但给我的第一印象冲击力很大,几近炸裂的感觉。后来,他以前的老师也来找过他,说越是这样越能找到真正的艺术感知。再后来,凭借着他给学姐画的一幅抽象画拿到了金奖。现在应该还在市立美术馆里收藏,《鸢尾深处》。毕竟,学姐是他爱到了骨子里的人。”苏睿有些惋惜。
说到画画,顾思哲想起池茑萝也是会画画的。他曾经初中报了兴趣班,在画素描之余,常看到高年级的在另一个画室画油画,画的玻璃瓶里的花卉,十分写实,觉得甚好。池茑萝的画就是写实的,那茑萝栩栩如生,好像风一吹藤蔓就会飘动一般。
回到眼前,他觉得苏谦的造诣更高,的确,经历过大劫大病大痛整个人都会变的,整个人的精神就像是黏土雕像一样,崩溃碎裂,再重新塑造,像是重生一般,有些是好事,可有些......
正在思考着,正门传来一阵声响,苏睿起身,“我看看是谁回来,你在这坐着就行。”
顾思哲听见苏睿的脚步很急促,和那人简短的交谈了两句,就折了回来。
“我哥回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爸,后来一想起我妈昨晚微信跟我说我爸去上坟去了。我妈还没下班,等我哥浇完花进来我给你介绍。”苏睿端起刚刚进客厅时泡了茶的茶壶给顾思哲倒了一杯。
脚步声慢慢接近了,有条不紊地步伐越来越近,顾思哲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
和顾思哲想象中的消沉不一样,苏谦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消极,出现在他眼中的苏谦,就和没有贴壁纸摆设甚少的客厅一样干净,本以为他的形象是蓬头垢面,这有点出乎顾思哲的意料,也不算十分的惊讶。
苏谦穿着修长的黑风衣,虽然看起来很利落,但顾思哲感觉到很压抑,说不出的压抑,就像苏谦身上的黑风衣一般,那种阴沉的墨色黑压压地逼过来。
顾思哲注意到苏谦放在衣服外的左手上还戴着戒指,只是那无名指却无端少了一截。看见顾思哲盯着自己的手,苏谦随即将手塞回口袋。
“你好,我是苏谦,苏睿的哥哥。”苏谦枯木死灰般地动了动嘴角,咧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说了这么两句。
“老哥,我是苏睿舍友,顾思哲。”不知为什么,顾思哲总觉得虽然苏谦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消沉,但看人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丝冷光。
这或许就是艺术家的眼光吧,顾思哲这样想着。
结束了简短的对白,苏谦交代了两句,只听见一声“吱啦”的声音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苏谦的出场就像是窗外的黑夜一般,像是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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