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推进到十月份。

真正的开始，是从此刻。一样的乔慕欣，不一样的林世泽，后来的他们。

一个月的经历，乔慕欣对高中生活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唯一让她不能习惯的是，每天早上六点半开始的早操。

这天上午刚上两节课，乔慕欣的肚子就开始疼起来，且来势汹汹。她本来就有点小胃病，胃疼是常有的事，只是这次比以往要更难受。

上了高中之后，她的睡眠时间一直被压缩，而自从学校在晨起时间给学生安排早操后，她每天最多只能睡五六个小时。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是乔慕欣的典型写照。因此她每天都是匆匆忙忙的拼命赶去操场，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特地去一趟食堂。而学校的小店在体育馆旁边，离教学楼和操场是十万八千里远。所以，乔慕欣从上高中以来，在学校里几乎没吃过早餐。

现在，她既饿得头晕眼花，来势汹汹的疼痛更让她觉得生无可恋。

她趴在桌子上，不停发出“咝咝”的倒抽凉气的声音。右手手臂搭在桌上垫着额头，左手则用力地按压着疼痛的腹部。

可并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像进行曲一样愈演愈烈。

林世泽平时也是一下课就趴桌子睡觉的，他熬夜打游戏是家常便饭，缺的觉也是到了白天上课时才补回来。

而今天像是赶了巧一样，林世泽一反常态，精神极好的和班上的几名男生在后排聊天打闹。

初中和高中，仿佛是林世泽的一条明晃晃的分割线，就像分割地球南北两段的赤道一样。

南端的他，沉默寡言。

而北端，此刻的林世泽，从上了高中以来，便焕发出与以往不同的生机与活力。但貌似只是仅仅建立在他愿意的基础上，如果他不情愿，那么便是一如既往地冰凉。

仿佛埋藏于南极极点万米之下的千年寒冰。

无人能化。

很多人轻易不去打扰他，因为会得不到他的回应。

就像是在唤一个死去的人。

正当他和身旁的男生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昨夜打游戏的精彩过程时，只是无意，瞥见乔慕欣的左手搭在腹部，以及侧趴着清晰的苍白面容。他以为她是月经来了，经痛，看起来才会那么难受。

于是眉头，不自觉拧紧。

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他向来喜怒难察。

走廊外就有饮水机可以接热水，可他却没想到这个。他断了正在热络的话题，匆匆下楼，奔向小卖店。

店里人很多，只有热饮处人少较稀。十月的天气，微凉，还不至于喝热饮。没有牛奶，林世泽顺利地买了一盒加热了的奶茶。

回到教室，大家依旧吵闹，林世泽从门口处看向她。她的同桌在小声询问着她。林世泽看见她摇头又点头，不过一会儿，她的同桌便走出去了。

此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正在走向乔慕欣的林世泽。

嘴唇蠕动，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已经好久没和她说话了，上一次，是军训时若有若无的一个招呼，再往上，却不知要往哪里寻去了。

“你，怎么了？”

这次，该是他主动了。

她趴在桌子上，痛得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似乎听到有人叫她，恍惚间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便没有搭理，也没有抬头。

林世泽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以为她疼昏过去了，心里不由紧张起来，脸上只有微皱的眉头在透露。

最让人害怕的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十分在意，可当真正面对时，却要做出这般疏离之态。于是，本来能够相守不离的人，就因这份隐藏，两人的心，渐行渐远。

林世泽伸手推了推乔慕欣的胳膊，她难受地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艰难地抬起头。

一颗泪珠，明晃晃地，顺势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林世泽看着那颗从她脸上滑落的晶莹，慌了手脚，乱了心绪。

“怎么了？”语气里竟有些难以察觉的焦急，眉头皱得越发深刻。

察觉到失态，乔慕欣急忙抬手抹掉还挂在脸颊上的泪珠。看到面前的人是林世泽，心中除了惊讶以外就只剩下慌乱。

于是想强装镇定的她，话一出口，哑着的嗓不自觉带了哭腔。

“我胃不舒服。”

为什么会觉得委屈呢，可又觉得没有理由去跟面前的人诉苦。

他是林世泽啊，他是，自己最喜欢，又最害怕面对的那个人……

而林世泽本就拧紧的眉头却没有一丝放松。原来是胃疼，不是经痛。

“你吃早餐了吗？”

还没有……乔慕欣边说边又趴下去，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他了。

一阵一阵的疼。

上课铃响，乔慕欣再次抬起头——她想她得去一趟校医室了。

打起精神，眼神不至于那么涣散。恢复些许神智的乔慕欣于是就这么看见桌子上静静躺着那盒已经有些回温的奶茶。

那么明显的，就放在她伸手就可触及的地方。

眸色，骤变。

她毕竟年少，与所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会幻想着会有个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察觉你的痛苦，分享你的欢乐。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人能够默默为你做很多事，希望你的生活能够更顺心、更满足。

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生活中没有偶像剧里那么多的纯情和温柔。

也许有一天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林世泽。

甚至连做梦，她都畏惧。

可当这件事以那么猝不及防的形式真正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除了慌乱还会有什么呢，心脏已经被盈满了，就像酿豆腐里塞满的肉馅，胀鼓胀鼓的，咬一口下去，满足和愉悦便轻易升腾至灵魂。

可乔慕欣是个胆小鬼，她连小小的幸福都不敢触摸，害怕自己无福消受。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没有去成校医室。乔慕欣喝掉了整盒奶茶。下课后，她拿出便利贴和水性笔，无意的画着。

“我已经喝完了，谢谢你的奶茶。”撕掉。

“奶茶很好喝，谢谢。”撕掉。

……

“谢谢。”——叠起来，轻轻丢到他的桌子上，不偏不倚，角度和方向都极佳，纸条落在了他搭在桌子的手臂上。

就是这样子，心中蓄积了无数的话后，到嘴边的只是这么清浅无关痛痒的语句。

可似乎，到后来，好像就是因为这句没有得到回应的“谢谢”，她和林世泽之间两年多的隔膜，骤然被撕开了一般。

后来的他们，居然也能心平气和的面对面谈天，居然也能够像普通朋友一般，谈及梦想？

当真，要感谢，那句主动道出的“谢谢”吗？

第二天，做完早操后乔慕欣依旧是没有时间去吃早餐，但她机智地在前一天晚上买好了牛奶，这样，起码会比空腹好一些。

做完早操后上教室时，人群推搡，乔慕欣好不容易挤上五楼，挤到教室里，却在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一杯豆浆和一个三明治时，拿着牛奶的手不禁一抖。

“啪——”

声音响亮的程度大概是周围三五个人都看过来，乔慕欣急忙蹲下捡起，坐回都自己的位置。

拿起那个有包装纸的三明治，反复翻看，从卖相来看，应该不是在外面买的。可毕竟是有着包装纸的，应该也不像自己做的。乔慕欣心里猜不出究竟，同时也有股隐隐作祟的势力让她不要吃这份早餐。

最终她既没有把这份早餐吃了，也没有把它扔掉，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课桌的抽屉里。

像对待祭祀神灵的贡品一样虔诚。

那是，最特别的。连赵子宥都没为她做过的一件事。

不一会儿，后面有个东西扔到自己桌子上，是一张纸条。

“早餐是我顺路带的。”纸条没有署名，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普通的纸。可乔慕欣却很明了，这张纸条的主人就是林世泽。

不为什么，她的第六感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但他好像在特地强调“顺路”这几个字，像是为了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乔慕欣惊讶着停顿了好久，几分钟后才从抽屉里取出便利贴和笔，脱掉笔帽，笔尖搭在便利贴上，又是一段漫长的思考，始终不知该如何下笔。最后，她只是简单写了两个字。

“谢谢。”

随着纸条顺利地丢落到林世泽的桌子上，乔慕欣很久都没有动作。

心中是狂风暴雨，只有突突跳个不停的心脏证明她还活着。

是啊，她还活着，而且，还接受到了林世泽给她买的早餐。

在上课之前，她才从抽屉里取出早餐，打开三明治的外包装，慢慢吃起来……

三明治里的火腿肠煎得有些糊了，沙拉酱也放得太多，有些腻。可她最后却连自己最讨厌的生菜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是很美味又别致的一个早上，乔慕欣想。

更让乔慕欣震惊的是，自那次以后，她每天都能看见自己桌子上放着不一样的早餐。

今天是牛奶三明治，第二天是豆浆包子，有一天甚至有食品纸盒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瘦肉粥。这所有的一切一度让乔慕欣以为学校门口卖早餐的阿姨是个全能型的早餐达人。

可是时光不管多久，或是如何流逝，乔慕欣都不会知道，那个为了榨豆浆而会在前一晚细心泡好黄豆，在寒冷到来之际每个早上都会为她热好牛奶，甚至为了煮那一碗粥，而提前一个小时起床的林世泽，是岁月里，用行动，在为她，缓缓诉说这世上，最温柔的陪伴的人。

即使笨拙，却始终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