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墅岭纺织印染厂里,工人们在轰鸣的机器声中脚步急沓的工作。一连几日,王润叶不知何故整日价萎靡不振,精神恍惚。家!这个“蛊惑”人心的字眼,在她心里久久徘徊。父亲王鉴珩一再催促并鼓动她,应该尽早出嫁。王润叶感到万般无耐,每天像个“苟且偷生”之人,在父亲面前垂头丧气、毫无尊严的生活,除了纺织厂,除了遇见喻宥凡,她枯燥的生活好像她那双粗糙的双手,有时候简直使她羞于面对。王润叶悄悄靠在车间一台机器旁,耳畔是尖锐鼓噪的机器声,怀里抱着刚从印染车间下线的栗红色染布。日子恍然如流水,掐指一算,在香墅岭的纺织厂她已工作一年了。
王润叶怀抱栗红色染布,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储藏室。只见王润叶小步盈盈,一眼望去,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直有三分淑女气质,七分巾帼风范。储藏室建在工厂旁一个废弃已久灌水车前,周遭一片狼藉。王润叶踩在斑驳的石墀下冒出的稀疏软草上,刚要走进储藏室,被人从生后拽了一把。王润叶骇了一大跳,撇脸一望,韫欢堆着一副肉嘟嘟的胖脸,向她呲牙咧嘴的大笑。“原来是你这个呆瓜?笑什么,哼!”王润叶不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扭身想要摆脱韫欢的纠缠。韫欢笑道:“别走,你别走呀。好姐姐,听我说两句知心话。”王润叶停下来,两眼瞅着他,尖厉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韫欢一笑,惬意的、故弄玄虚的解释说:“你别急,我有东西给你。”说着,一只手掏进裤兜摸出两个黄澄澄的橘子。王润叶望见,带着一丝揶揄的口吻问:“两个橘子,怎么你是要送给我吗?”韫欢将两个鲜嫩的橘子递给她,嘿嘿笑着,朝四下睨了几眼后,软语温存地说:“好姐姐你说对了,这是韫欢特意敬奉给你的,如今市面上还不曾见着橘子哩。”王润叶又瞪了他一眼,讪讪地回道:“橘子有什么好吃,又酸又瑟,我从小就不喜吃。”韫欢诧一听来,怅怅失落。正说着,两个胡子拉碴的老工人走来,望见韫欢,斥嚷开了:“你这呆瓜,不待在工作岗位上,竟溜跑出来了?”韫欢一怔,背手将橘子藏于身后,唯唯诺诺地笑道:“师傅,我出来解个小急,没干别的事。”老师傅望见他在背后掩掩藏藏,破口大骂:“为何在身后躲藏东西,快拿出来让我看。”韫欢听了,难为情地说:“没啥,是……是两个橘子嘛。”另一个老师傅依旧不依侥,非要看个究竟,走前两步,啐着唾沫吼:“总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偷拿工厂的东西了吧?哼,还是拿出来让我们看清楚好。”一看两个师傅据理力争,韫欢只得悻悻服软,伸手乖乖递出两个橘子。王润叶与师傅们说:“两个橘子,他说非要送我,我没要。”一个老师傅哼了一声,背负双手踱步走动,自怨自哀地嚷:“你这后生,不好好干活,居然敢拿着橘子讨人家姑娘欢心,真不像话。那你有没有问过,人家姑娘要不是要呢?”韫欢朝师傅们望了眼,心情复杂地又望望王润叶,回道:“师傅你也别急嘛,我还给你留了两个呢,你看呀,”说着,一使劲,从另一面裤兜掏出两个橘子。老师傅蔑视地看了一眼,带着一抹滑腔试探地问:“莫不会是从谁家树上偷摘来的?”韫欢一听,急急摆手说:“师傅别怕,不是偷的,是我从家里拿的。呶,师傅给你。”韫欢将橘子递过去,老师傅便接住了。王润叶望着韫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老师傅,你看看徒弟真听话,特意给你带橘子哩。”另一个老师傅撇了撇嘴,道:“你别卖乖,他不给别人单给你了。”王润叶噘嘴说:“我才不要他的东西。哼,谁吃他不干净的橘子。”看着王润叶,韫欢忙不迭说:“别怕,别怕!橘子干净着哩,嘿嘿,我给你擦擦再吃。”一面说,拿着橘子在衣袖上揩。老师傅笑望着,对王润叶说:“我看他对你真诚,你别嫌弃了。”韫欢一抬头,把橘子递给王润叶,“给你橘子。”王润叶看着橘子,笑道:“我想过了,橘子我不能要。”一个老师傅将手里的橘子甸了甸,递给身边老师傅,“徒弟给的,你别嫌弃,吃呵。”另一个老师傅接住剥了桔皮,一瓣一瓣往嘴里塞,不亦乐乎地赞道:“甜,真甜哩。”韫欢见王润叶不肯拿他的橘子,只得缩回手。老师傅一看情形,乐吱吱地张口笑道:“润叶姑娘,你真孤拗,你别不领后生的情意啊?”蓦然,王润叶脸颊一片緋红,一直红到两腮后。王润叶说:“幸有师傅来了,要不他非要折腾我呢。”老师傅叹道:“年轻人之间总会推搡来推搡去,但也是含情骂俏,我没看出呆瓜会看上润叶姑娘。”伫步几人中间的韫欢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老师傅们立在一处。王润叶站了半天,感到累了,笑道:“师傅稍等着说话,我送下布料就出来。”之后,径自踅身抱着染布进房了。
王润叶刚离开,喻宥凡和王瑞贺身穿蓝缪色制服,领着两个拿扫帚的青工,大步溜星走来。喻宥凡见着老师傅,问:“师傅们都在这儿,韫欢也在呵,有什么热闹事儿?”一个老师傅道:“我和袁师傅找他徒弟来了。呶,他正在同润叶姑娘说话,还给了我们俩个橘子,呸,呸。”说着,将嘴里最后一口橘子籽吐在地上。韫欢笑道:“宥凡哥,我拿橘子给他们吃哩,师傅给我作证。”那唤作袁师傅的人和颜悦色,乍一看去,阔脸广额,横眉大眼,一张厚唇,像精雕细刻般有形,身板硬朗,倒让人觉得他更像专给画师练笔的人体模特。他说:“行,行。我可以给你作证。不过,你总开小差,找不见人可不像话。”王瑞贺问:“他现在跟着师傅干,可依顺着你吗?”袁师傅笑道:“他倒也听话哩,但有开小差的毛病,还要我经常满厂里找呢。”说完,一看王瑞贺身后两个小青工,继续问:“他们拿扫帚做什么?”王瑞贺道:“准备打扫储藏间的卫生。”
众人说话间,王润叶走出储藏房。王润叶抹了抹额头和两颊的汗珠,抬头一看,红彤彤的太阳明艳艳照着,空气里有桅子花和郁金香的幽香,湿雾凝成水珠沁在皮肤上黏黏糊糊。
喻宥凡唤了王润叶一声:“润叶。”王润叶皱着眉头哎哟:“热,真热哩,快立秋了吧,天还火辣火辣的。”两个青工望着喻宥凡,问他:“宥凡哥,是那个房间吗?”喻宥凡笑了笑,回道:“嗯!你们进去打扫,下午有新布料送来。”两个青工遂点头应允,提着扫帚走向房间。韫欢一望喻宥凡和王瑞贺站着,将手里的橘子递给他二人。喻宥凡问他:“哪来的橘子?”韫欢微笑着,挠了挠头发,说:“我从家带来的,请放心吃。”喻宥凡看着袁师傅,见他鬓旁飞雪,略显老态,开玩笑道:“师傅依然身体健硕,师傅多大年岁了?”袁师傅坦然一笑,望望身旁正要给他递烟的王瑞贺,开朗地说:“看你和瑞贺的情形,同我的儿子年纪相访。呵呵,你们猜猜老休今年有多大年纪呀?”喻宥凡说:“我猜有五十岁。”王瑞贺递了一支烟给他,笑说:“不对,不对,我猜袁师傅有五十多啦。”袁师傅摆摆手,神秘一笑:“我跟随上官君先生闯山东、走四川,还在沿海经济开发区打拼过十年,五年前,他在芙蓉镇一手开创了香墅岭,我就跟随他,一直到他建成纺织厂,我依然鞍前马后的为他效命。要说年岁,我今年七十一了。”两人一听,啧啧咋舌。喻宥凡惊诧地问:“师傅应该到了退休年纪了,怎么还在纺织厂?”袁师傅接住烟,点燃吸了几口,扬眉说:“快了,过了这一冬我就退,受先生厚宠,一直不让走,我也闲耐不住,一干就到此年岁啦。”两人听了,顿时刮目相看。
众人正说话呢,一个青工脚步沓沓地急速跑来。一面跑,一面大声说:“袁师傅、王哥,你们快去看看,一个新来的掺料工搭错了染料,竟把一批布料给糟蹋了。”袁师傅一听,吼问他:“你说清楚,哪个新来的工人?怎么搭错染料的?”王瑞贺亦急切地问:“颜色出现问题,那怎么出厂?将来怎么上市?走,我们赶紧去看个究竟。”三人撇下王润叶和韫欢,径直往晒布厂的方向跑。“谁搭错染料了?是哪些布料?快,快说。”袁师傅未走近,已大声喊话问晒布架下的工人。十来个工人焦头搓耳议论纷纷。一看袁师傅来了,立刻让出一条道,顿时,挂在晒布架上的布料映入他的眼帘。袁师傅努眼仔细看,布料呈现一致的米黄趋暗褐的混浊双色。袁师傅一怔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两腿打颤:“这种颜色不对呀?不是米黄,不是暗褐,原色呢?赶快把油纸拿来。”过了一会儿,一个工人拿来一张涂色的油纸:“师傅给你。”袁师傅看了一眼,又说:“那桶染料哩,我看看。”于是,哗啦一下,从一堆众人中,两桶染料让人提了出来:“师傅,是这种料。”袁师傅蹲下身仔细瞧,还拿桑木棍搅和了一阵,说:“这种色不纯正,不是搭错料的原故呀?”王瑞贺俯下身凝眸一望,也道:“不错,这种料不像原色,这批料是从哪儿进来的?”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面面相觑。一个工人说:“这些染料不是由王哥你负责进厂的吗?”王瑞贺听了,不禁一愣,再一想也对。半个月前,从他的帐簿下曾过目了一批新进厂的染料。
王瑞贺艴然不悦,大声喊道:“尕娃子哩,快点过来呀。”片刻过后,尕娃子身穿红裤白褂跑步迎来。“快,把我办公桌上的帐簿拿来。”尕娃子听后,一转身迅捷离开。两分钟后,尕娃子怀揣一个帐簿姗姗跑来。王瑞贺双手接住,在帐簿上瞟了几眼,一阖帐簿,当机立断地说:“把采购部的单卉找来。”身后,一个青工回道:“我,我给你找。”王瑞贺拿着帐簿连声喋语:“是,是单卉。她怎么干出了这种事?简直有损香墅岭的名誉啊。”一旁的袁师傅凑上前,问他:“单卉是谁?是那个长着一对凤眼的姑娘吗?”王瑞贺叹气地回道:“是她。”
果然不多时,一个身穿黑色亚麻布裙,裙腰系一根红绸带、长着一对单凤眼的姑娘满脸涨红,从人群里探出半个头。她羞答答地睁大眼,好奇又紧张地扫视周遭,神竦心惕,嗫声问:“是王哥找我吗?好多人哩。”顾晓一看单卉来了,一把拽住她硬是拉进人群里:“喂,我说单卉,哥问你话,现在你老实告诉我。”单卉诡谲一笑,控制着微微发抖乱颤的身子,勉强地说:“好,你问。”王瑞贺担忧她鬻良杂苦,只得将帐簿翻给她看:“呶——你可看好了,七月二十号,批注:全漆染布料,负责人:单卉。可是你签的字?”单卉故作镇定地瞟了眼签字,咬牙点点头:“嗯!”王瑞贺又问:“是你亲自采购来的?”单卉答道:“嗯!”接着,王瑞贺再问:“是你过目送进染布间的?”单卉只觉心间微微发虚,两眼微瞭,手心也一直冒汗,只能咬牙硬挺:“嗯!”王瑞贺终于忍耐不住,“啪”的一声阖上帐簿,大吼:“你,就知道‘嗯’,你知道现在出啥大事了?”单卉唰的一下,两眼溢出两汪浅浅的泪水,像是浮萍,或荷叶上沁出的露珠。而伫步两人身旁的袁师傅上前,“嗬”了一声嗓,说:“瑞贺你别吓坏她了,一定是哪个环节出漏洞了吧?”望了望单卉,袁师傅叹气:“从来没听说过染料色出差错,偏就今天遇上了。单卉,你好好想想,这批染料你是从哪儿采购的?怎么会出现染色差别呢?”单卉到此时方才明白,不禁一惊:“染色有差别?什么差别?”王瑞贺气的怒发冲冠,对眼前素来小黠大痴的同事,他疲于应对,质问道:“黄色不是黄色,是米黄。褐色也不是褐色,是暗褐,这个你怎么解释?”单卉被王瑞贺问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结巴无语:“我……我……我……”王瑞贺道:“你就知道‘我’,快说啊,究竟怎么回事?”单卉想了好半天,回道:“染料是从省城的‘吉祥’工厂采购,一路上未见差错,到了香墅岭直接进了染坊间,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王瑞贺一听,登时有如被一块鸡肉噎在喉咙里,吞吐不畅。问又问不出原因,查又无处可查,一时之间,王瑞贺和袁师傅两人皆陷入一片无言的迷茫。沉默了半天,王瑞贺皱眉说:“看来,这个月的染布不能按时、按量、按质出厂了。先生一惯严格把关,这回先生不把你清理出纺织厂,就算你单卉的造化了。”袁师傅说:“咱们把情况汇报给先生吗?”王瑞贺一拍大腿,刚要说行,一个领导干部说:“别找先生了,我听说先生一周前进了省城。”两人听了茫然无措,别无它法,只得驱散了工人,返回各自工作岗位。
众人皆各自散开,偏只剩单卉孤零零的倚靠在一株垂柳上。单卉恍然无主地张望,她的心像一片绿叶,被只虫儿用丝给缠起来,预备作茧。一回头,青工尕娃子傻愣愣地盯着她。单卉问道:“你为何没走?”尕娃子捏捏鼻子,慢慢走近她,悄声对她说:“单卉姐,今天的事怎么办哩?”单卉正为此事苦思冥想,她俨然觉得天已塌下来,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好,听说先生不在,恐怕回来,会找我问话。”尕娃子听了,回道:“兴许不是你的错,肯定是搞错了吧?一定是那家工厂出差错了。单卉姐,别怕!先生管理有方,查清楚了原因,也许他会对你枉开一面哩。”单卉望望他,一脸无辜地垂下了头。
再说韫欢和王润叶驻足枝繁叶茂的黄桷树下。怎耐韫欢强烈要求,使王润叶一时不能脱身。“好姐姐,”韫欢移步近前,呵呵一笑,道:“自韫欢从进厂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你了。”王润叶一惊,大脑立时回忆往昔的一幕幕。只可恨,无论怎么回想,她也未觉察出任何异常。王润叶焦灼地看着眼前人模人样、却污点在身的韫欢,只佯装瞒不在乎的样子。韫欢道:“好姐姐,你比我大两岁,我想和你谈一谈?”王润叶低眉袖手,顿时一凛,问:“哼,好你个韫欢,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两岁?”韫欢面色平静,笑道:“我早已问过人啦,你年前进的厂,家就在芙蓉镇上。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王润叶一听,愤诧之余不觉好笑,望了望他,笑道:“看来你喜欢打探别人的长长短短嘛?哼,没看出来,你还这么泼皮。说,你打探我究竟想干嘛?”
王润叶说完,刚想拔脚离开,尕娃子哼着歌若无其事地从晒布厂走来。韫欢问:“喂,你唱什么哩?”尕娃子一看他们两人站在黄桷树下,第一直觉还以为两人关系暧昧,正在卿卿我我,想要回避。“尕娃子,尕娃子。”王润叶喊了他一声。尕娃子便立即停住脚步。尕娃子回眸呵呵一笑,摆手道:“我没看见,啥也没看见。”两人走向他,王润叶拉了拉他的衣袖,嗔怪地问:“你装啥糊涂哩?神秘兮兮的。”尕娃子咕噜一转眼珠,见两人若无其事,遂改口:“哼,你们站在这儿,怎么不关心染坊间的事儿?”王润叶一怔,马上追问他:“尕娃子,究竟出啥事了?快说!”尕娃子望望她,不及思索,便将刚刚在染坊间的事详细告诉了他二人。王润叶听完一阵心悸,整颗心像被一只蜘蛛裹在蛛网里一样,徒劳跳动。韫欢一震,只顾闲聊乱扯,染坊间之事居然未当真,他思来想去不敢犹豫,随即同两人告别,一个人急匆匆去查看究竟。
王润叶唏嘘之余,万分惊讶,又问:“那单卉姑娘呢?”尕娃子便告诉说:“也许她还在染坊间观察一堆不合格的染布呢。”王润叶知道了,一个人也急匆匆离开。当王润叶来到染坊间时,确实看见单卉垂头丧气地抱着一堆染布暗自落泪。走近身后,王润叶劝说道:“单卉,你还好吗?别……别哭了。”单卉一抹涕泪,慌忙转身,自怪说:“纺织厂染料每回都由我亲自采购,但是这回怎么出现了色差?这些染布已经不合格了,恐怕要按次等品出厂。”王润叶应着她,忧虑地说:“也是!如果追究责任,这些损失你怎么能赔偿得起嘛?”单卉攒眉苦脸,又是一阵低咽,“我……还不知道先生会怎么惩罚我。”单卉抓住王润叶的手,痛苦难堪地说:“王姐姐,你说,万一先生将我从香墅岭里清理出门怎么办?我将怎么活啊?”王润叶顿时呆住了:“清理你,这……”一时为她感到后怕。
夜晚的香墅岭薄雾萦绕,粉荷俏枝,水波漪弄,莺啼声声。王润叶约好单卉,两人踱步绕过小桩桥,走近桥墩一隅一个簸状的荷塘边。晚风萧萧,星斗满天,银河豁然映入眼帘。单卉拿着一套十二把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扯了扯王润叶的衣袖,说:“王姐姐,三天都没见着上官家的人,你说他们啥时候回山庄?”走在一旁的王润叶驻足脚步,望着一脸稚嫩的单卉,难言地回道:“单卉妹妹,你在担心先生回来惩罚和责怪你?”单卉蹙了蹙眉稍,看她一眼,应了一声。两人一阵长唏短叹,目光望向一池月色下的荷花。
一切生命在充溢幽静的气息里延续它的生机。月光掩映中,粉红荷花掺杂着含苞待放的白色荷花,在荷塘里傲姿挺卓。鱼尾漪水,碧荷漾漾。加之送来一缕抱蕙兰的清香,使得四周似香萦仙馨。
单卉踌躇不已,将心里闪过的一个可怕怪念告诉了王润叶。单卉愁畅地说:“缘分即如此,纵使谁也难以挽回。我只等先生返回山庄,给我一个处分,将我开贬出你们中间,让我永远离开。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拿出泥金真丝绡麋竹扇。王润叶一望,问道:“怎么把它拿来了?”单卉思想半晌,说:“那日姐姐说喜欢我这套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今天我把它送给姐姐。”王润叶道:“妹妹何来此意?不,我不要妹妹的扇子。”单卉一笑,道:“这套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虽不名贵,但玲珑剔透,姐姐喜欢,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因为我已是“倒悬之苦”之人,若是我离开山庄了,你把它作为想念吧。”望望单卉手里攥着的竹扇,王润叶一颗心瞬时被注入了一剂麻醉药,毫无张法。她记得,前日两人在芙蓉镇上发现这套十二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还为只有一套而据理力争时,脸庞一阵红一阵白,烧灼至心间。
王润叶难过地哼了一声:“你把这套竹扇收好,姐不要。”说完,扭头不允理睬。单卉只觉人生无趣,朝夕只在转瞬间,实在悲凉。单卉手执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双眼满含苦瑟难堪的泪珠。一片月光静静照在单卉那张娇艳的脸颊上,一绺青丝遮在她楚楚凄哀的双眸。单卉抽咽着,轻声自责。王润叶回眸间,单卉那张脸颊上早已泪珠滑痕,脂粉无妆。“妹妹,别哭。”王润叶一抬袖,将单卉眸里的泪珠揩尽。之后,王润叶牵住单卉的手,两人又在山庄里闲转一遭,心绪渐自平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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